屋內沒有風,燭芯燃燒的黃白色光芒忽明忽暗,褐黃的煤油緩緩滾落于白色瓷盤中。
習府在里鎮也算是富戶,不管是桌子還是椅子,都被鋪上了一層玫紅的上等料子,摸起來令手的觸感光滑無比。其上的圖案也是極盡奢華,與習老爺謙遜的性格略顯不太相襯。
我用手指擺弄著紅色的桌布,心里七上八下的,與這里的繁花似錦一樣毫無章法可言。如果可以選擇的話,真想用那個梳妝臺里的鏡子照照自己現在的表情。
害怕么?
——是的,我怕。
在明知道這個梳妝臺玄機重重的情況下,怎能不怕?
所以,就更不敢去注視那面詭異的鏡子。
玄空說他就在附近一直關注著屋里的一切,雖然在發生了那么多事情之后,我不可能不相信他的能力,但萬一有什么閃失?開玩笑,最后倒霉的是我吧。
要不,先壓壓驚吧。
伸手端起桌上潔白如玉的茶壺,一看便知這是上等的貨色吧,可惜我對這方面一竅不通。如果是玄空的話,也許略知一二。算了,不想它了。提起茶壺,倒入精致的小杯中,細細的水流沿著壺口的方向騰空而下。由于夜晚的緣故,細小水流注入杯中的茲茲聲響的出奇。
白玉般的杯底,蕩漾著水面,映襯出一個姑娘的面容。
她,是我嗎?
略顯疲累的面容,頭發的顏色有些病態,總體而言,并不是很漂亮。
雖然我的面容也生得一般,但杯中倒映出的小小臉龐分明不是我的樣子。
這……
——居然是嫣然小姐!
玄空說我們所見的只是障眼法,可是看起來怎么都覺得有些恐怖。他剛才施法之后,屋子里發出了一陣倒抽氣的聲音,就連習老爺也因過于震驚而在額頭顯露出更多的皺紋。
我登時就想了,如果玄空哪天趁著我晚上睡著的時候溜到我的身邊,將我的臉用這種方式改變。翌日我醒來洗臉,看到水中端著別人面容的自己,不被嚇壞了才怪呢!這大概是換臉吧,還是換頭呢?
還好他沒有真的這么做過。
有些慶幸地嘆了口氣,背后卻感到一陣寒意涌現。
怎么了?雖然心里很是害怕,卻還是回過頭去張望。
如果真有妖魔鬼怪作祟,看到了就馬上喊出來,玄空才能出現救我吧。所以,容采倩你不要害怕,不管是在望鄉村,還是在鬼牢的時候,玄空不是每次總能化解危險的嗎?根本就沒什么可怕的。
屋子的格局大體如此:鋪著紅布的桌子后面是一道屏風,刺著許多橘黃鳳鳥的花樣,談不上新穎,但也不能算是普通,屏風再后面則是習小姐一身粉白的床鋪。
我起身抓住屏風,小心地探頭,只露出眼睛上面的部分,可是床邊什么都沒有發現。
就在我想抬腳輕聲踏入屏風里面,接近嫣然小姐床鋪的時候,啪的一聲,好像身后的桌子上又有什么東西被打翻了。
我踩著碎步噌噌噌地回到原來坐著的位置,杯子和蠟燭都還好端端的,而且也沒有被人動過的痕跡。只是當我碰到它的時候,水面的漣漪泛著輕微的水花,在小小的杯子中泛出一圈圈的波紋。
這算什么?剛才那個聲音,像是杯子被打翻了……可是轉眼之間,杯子明明還是好好的。
——難道真是我多心?
不知道!
有些不知所措的時候,我情不自禁地舉起杯子,也不知道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我驀地將那杯水咕咚一口氣灌進了喉嚨。
啊,感覺好多了。
現在已經很晚了,不知道習老爺和夫人有沒有歇息了?玄空又在哪個角落里躲藏呢?
正想著,一陣涼風嗖地刮入屋子,直接將其中一扇紙窗轟地吹得更開了。
哎,真是多事啊。這紙窗吧,是玄空吩咐我們開著的,千萬別關死了,具體原因沒有人曉得。
走到窗邊,屋外是黑壓壓的一片,習老爺喜歡園林,在習府種植了許多名貴樹木,也正因此,夜晚的習府登時給人一種陰森的感覺,竟然和紫竹林有得一拼。
什么?我在想什么呀,紫竹林里有關于紫靈的美好記憶,只要有她在,這是哪里恐怖了?
回神的時候,才發現自己的手本打算關窗,卻因為思索的關系,一直保持著關窗的姿勢。
略微闔上紙窗,剛想放下手,腳底下感覺踩到了個突起平直的東西。
低頭凝視,竟然是把相貌平平的木梳。我順手拿了起來,是昨天看到的那把,但不能肯定是不是和梳妝臺一起被送過來的那個,因為當時的我沒有看清楚。
就在這個當兒,我的耳邊傳來一聲低低的嘆息,冷不防抬頭的時候,眸子仿佛不受控制般的對上了梳妝臺的鏡子。
鏡子里……
——有個女人正背對著我梳頭發。
一下又一下,她的手指緩緩插入自己的發絲。
等等!冷靜,冷靜!
雖然我是姑娘,可是,屋子里現在除了我以外沒有別人,對吧?
——那么鏡子里的長發女人是誰?
她背對著我看不真切,只有那頭猶如黑色瀑布般的長發,烏黑發亮,漂亮地刺眼。
啊,鏡子里怎么可能——
鏡子里居然出現一個女人背對我梳頭發,而且是在屋子里除了我之外根本沒有其他人的情況之下。
夜半時分,習府的人們,如愿的,被一聲凄厲的叫喊全數驚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