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溪記得,元諾楠騎自行車送自己回山上的別墅,那夜很冷,冷得自己第二天感冒發(fā)燒,但是他卻脫下外套披在自己身上。若溪的淚如斷不了的源泉,清澈淌落面頰,咬住嘴唇的貝齒微微顫抖著,原紅潤的唇瓣此時蒼白無比,小手絞著洋裝,多了一道影響美觀的折痕。
心很痛,為什么站在尹圣宇的身邊,心還這么痛?心臟不是她的,是小媛的,所以她放棄真心待自己好的人,為了歉意,為了彌補,毅然決然站在尹圣宇的身邊!可是身體是她的,因為心臟跳動在體內,腦袋里想的是元諾楠受傷的眼淚,所以心才會痛!?到底是腦袋掌控一切?還是心臟支配一切呢?
元諾楠轉身背對著他們,右腿微曲著,斜著身子用左手擦掉淚水,抬起頭深吸了口氣,微笑著說:“若溪,這是你的選擇,我祝你……幸福!”
若溪看著元諾楠一點一點從自己眼前消失,他從另一邊的樓梯走下去,沒回頭看過她一眼,走的那么堅決,那么揪心!
若溪想過去抓住他,她無法向前,身體像被人施了魔法,無法動彈。元諾楠,我傷害你了,對不對?你又被傷害了?我好壞,我是個壞人!對不起,如果我的心臟不是小媛的,我一定會抓緊你的手,如果我的腦袋能戰(zhàn)勝跳動的心,我一定會站在你身邊,如果我沒有那么多牽絆,沒有躺在醫(yī)院的爸爸,我一定會跟你走……可是,我不能啊!諾楠,不要難過好嗎?不要流淚,為我,不值得……
若溪從上了車到現(xiàn)在,她都掩面哭泣,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坐在旁邊的尹圣宇煩躁的對前面的司機說:“在路邊停車。”
司機依言在路邊停下車。尹圣宇降下車窗,六月初的涼風飄了進來,把若溪一直垂在肩上的長發(fā)順著風飛揚起來,淡淡的好聞的洗發(fā)水味道合著清涼的風,散開在車廂里。
尹圣宇舒服閉上眼睛,這么獨特的味道真想好好睡一覺,如果沒有身邊吵人的哭泣聲的話。
“張若溪,你知道你現(xiàn)在在做什么嗎?你很吵知不知道?”尹圣宇不滿斜眼盯著哭得紅腫眼睛的若溪。
若溪不理他,繼續(xù)處在悲傷的情緒中。元諾楠,真的對不起!原諒我不能站在你身邊,對不起!
尹圣宇被若溪的反應徹底惱怒了,他下車繞過車頭,來到若溪所在的車門,打開車門把若溪拖了出來。若溪沒想到尹圣宇會突然拖自己出來,腳下踩空,砰的跌倒在柏油路上,地上的碎石子割破了手臂的皮膚,鮮血如同泉水,往外冒,止也止不住。
尹圣宇看到若溪手臂光滑的皮膚流出血,先是一愣,后看到只低聲抽泣的若溪,心里又升起團團怒火。
他抓住她的手臂拉她起來,沖她如魔鬼般陰霾的聲音說道:“張若溪,在我身邊你就這么委屈嗎?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委屈的?”
尹圣宇放開若溪,一個人上了車,命令司機開車,看都不看若溪一眼,車子揚長而去,留下被車碾過的塵埃,告別自己疼痛難忍的心!
這是他第二次丟下自己,不同地方卻同樣的路,若溪不懂,究竟哪里做錯了?他要這樣對自己?心,不是自己能決定的?究竟自己第幾次這樣詢問,有誰來回答過?沒有,一個人都沒有!
若溪一個人向前走,雖是六月了,街邊還是會看到有些人都穿著長袖,因為晚風。而若溪只穿了吊帶的洋裝,頭發(fā)四處隨風飛舞,洋裝裙擺也被風吹得緊貼皮膚,若溪漫無目的向前摞步。
行人都向若溪投來好奇的目光。身穿昂貴粉紅洋裝,嬌小身體卻不失身材得體勻稱,一雙惹人憐愛的小臉掛滿淚水,大大的黑眼睛被絕望所蒙蔽,有氣無力的向前……
好累……是累了!好恨……該恨的!從小有先天性心臟病,遺傳了媽媽的病情,發(fā)病也不規(guī)律,本來家庭情況就不是很好,又哪來的錢去治病換心,還又那么巧正等一個自己身體不排斥的心臟呢?
一年前以為解脫了,可以去媽媽在的地方了,也夠了,受病痛的折磨,夠了。那么多年每次的窒息感都真實演繹,沒有可能沒有希望沒有想法,下一秒自己還會生存在這個世界上嗎?當再次看到周圍熟悉的事物,不知該笑還是落淚……笑著慶幸自己仍有呼吸,沒有丟下疼愛自己的爸爸!落淚悲哀自己又要受病痛的折磨,好累!
為什么要把心臟給自己呢?不是還有呼吸的嗎?為什么那么多人等著換心偏偏愿意把心臟給自己?自己有表態(tài)嗎?為什么救了自己又讓自己背負著這么沉重的包袱過活?這顆心臟,自己不稀罕,因為這顆跳動的鮮紅心臟,自己放棄了會心痛的人,好恨!恨你們不尊重,恨你們的自作主張,恨你們的伸出援手……你們不曉得,一顆健康的心臟也會讓人有離死亡靠近的意愿!
若溪笑了笑,而后又大哭著仰頭,看著星空,跪在地上趴下身子,用粉拳捶著地。她虛脫仰躺在柏油路上,看著滿天的星星,靜靜流淚……
開始有行人對躺在地上的若溪指指點點,不知道這么可愛的女孩怎么會這么傷心欲絕?瘦弱的身子忍不住讓人抱在懷中,緊緊擁住隨時會倒下的可能。觀察躺在地上只呆呆望著星星的若溪,路人們紛紛停下腳步,有些擔心,就怕有車子經過,她會丟了性命。
若溪不顧眾人的議論,閉上了眼睛,握緊拳頭,在心里給自己打氣:若溪,沒什么,很快就會過去,沒有人再約束你了,只要心臟停止,自己就不會有所愧疚……來吧,讓我去那個國度吧,沒有心痛卻明亮的國度,有星星陪伴的世界!
遠處有汽車鳴笛聲,若溪不聞,緊握的拳頭更緊,指甲已經滲入肉里,她渾然不覺。
媽媽,帶我走吧,我不要痛下去了!媽媽,讓我解脫吧!媽媽,帶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