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季維揚正在浴室中放水,他耐心的等著浴缸注滿水,又試了水溫,然后才離開浴室,重新回到臥房中。
“顏顏,該去洗澡了,洗好了再睡。”季維揚來到床邊,輕輕的推了她幾下,想要將她喚醒,卻發現展顏根本就沒有反應。
英俊的臉龐瞬間變了顏色,她將展顏抱起來,大聲的呼喚著她的名字,“顏顏,顏顏,你醒一醒啊!”可是,懷中的女孩氣息微弱,依舊沒有半分反應,眼簾緊閉,纖長的睫毛在蒼白的小臉上倒影出一片暗影。
季維揚打橫將她抱起,不顧一切的向樓下沖去。
墨綠色路虎車穿透夜色,疾速行駛在通往醫院的道路上,什么紅綠信號燈,他統統當做沒看見燁。
“顏顏,你一定要堅持住,沒事的,一定會沒事的……”他緊握著方向盤的手臂在輕微的顫抖著,不停的喃喃自語,好像是在說給展顏聽,實則卻是在安慰自己。
而副駕駛位置上,展顏一直昏迷不醒,蒼白的小臉毫無血色,看起來就像一個精致的陶瓷娃娃,雖然精美絕倫,卻沒有生命。
季維揚的車開到醫院,趙副院長早已帶著護士在門口等候,展顏直接被推進了搶救室。季維揚一個人頹廢的坐在搶救室外的長椅上誣。
沒過多久,搶救室的門就推開了,展顏被推了出來,她依舊在安靜的沉睡著,但臉色稍稍有了緩和。
“她怎么樣?”季維揚迎上來,緊張的詢問。
趙副院長輕嘆了聲,“別擔心,只是疼痛發作,昏厥過去了。很快就會醒過來。”
“嗯。”季維揚點了點頭,心終于放了下來。
“你也太粗心了,她應該是痛了很長一段時間,最終無法忍耐,才痛昏過去。你這個做丈夫的難道一點兒察覺也沒有嗎?居然等到人昏過去了,才將她帶回來。”
季維揚低頭沉默,心虛卻莫名的煩躁,原來,展顏一直在隱忍著,本來,他是要哄她開心的,卻不曾想,為了不讓他擔心,展顏一直在強顏歡笑。
病房內只有一盞昏黃的小燈,展顏平躺在雪白的病床上,而季維揚坐在床邊,單手托腮,靜靜的凝視著她。
漆黑的墨眸如海洋般深沉,照不進一絲光亮,沒有人知道他究竟在想什么,亦或者,他本就什么都沒有想,英俊的臉龐,沒有半分的情緒牽動。
他整整的看了她一夜,幾乎不曾合眼,他那么希望,可以這樣一直看著她,看到地老天荒。
這樣看著看著,天就亮了。
展顏睜開眼簾,惺忪的睡眼與他幽深的目光對視。她遲緩的伸出手臂,微涼的小手撫摸過他憔悴的俊臉。
“對不起,維揚,讓你擔心了。”她淡淡的呢喃。
季維揚溫厚的大掌覆蓋住她冰涼的小手,輕笑著搖頭,“你醒來就好,還覺得哪里痛嗎?”
“我很好,就是有些餓了。”展顏說道。
“好,我去買吃的給你,你乖乖的躺在這里,等我回來。”季維揚說完,拎起外套,起身離開病房。
季維揚離開后,護士推門而入,為展顏做了基礎的檢查,又溫聲的詢問,“展顏,今天覺得怎么樣?還有哪里不舒服嗎?”
“沒有。”展顏笑著搖了搖頭。
護士如臨大敵般松了口氣,然后喂她吃了藥,便推著器械車離開。走出病房,她長長的嘆了口氣,低頭瞥了眼車內的藥劑。昨晚展顏疼痛發作,趙副院長給她注射了一支小劑量杜冷丁,今天,她還要求她們值班護士注射,還好展顏已經不疼了,那東西注射一次還不會上癮,注射多了,就不好說了。
“何姐,你在想什么?”身后,病房的門突然被推開,展顏看著發呆的值班護士,不解的詢問。
“哦,沒什么。”護士忙搖頭,然后又道,“你怎么下床了?快回去躺著。”
“屋子里有些悶,我到樓下走走,我今天很好,您不用擔心。”展顏笑著回答,然后手扶著墻壁,一步步向電梯口走去。
她乘坐電梯來到眼科病房。隔著房門玻璃,她看到病房內,陸曼蕓正在喂安琪吃飯,陸安琪的眼睛看不見,陸曼蕓就一勺勺的喂給她,她的神情很溫柔,就好像對待剛出生的嬰兒一樣的耐心。她真是一個好媽媽,只可惜,今生,她無緣做她的女兒了。
展顏一直站在門口,目光一瞬不瞬的落在陸曼蕓身上,直到陸曼蕓收拾好食盒,轉身走出病房。
房門被推開,陸曼蕓險些沒撞到展顏身上,展顏踉蹌的退了一步,手掌緊撐住圍墻,才避免摔倒。
“你沒事吧?”陸曼蕓急忙上前扶住她,略微擔憂的詢問。
“沒關系。”展顏淡然的回答。
“你怎么跑到這里來了?有事嗎?”陸曼蕓將她攙扶到一旁的長椅上坐下。
展顏有短暫的沉默,而后開口道,“嗯,我是來通知您一聲,你聯系好醫生吧,最晚明天,陸安琪就可以進行手術了。”她的聲音出奇的平靜,就好像在說著一件與己無關的事兒。
可是,陸曼蕓卻震驚了,因為,安琪能進行手術,那么,就意味著展顏要捐出眼角膜,難道她的生命馬上就要走到盡頭了嗎?
“你,你的病情……維揚呢?他知不知道?”陸曼蕓問道,她不知道為什么,自己的心突然莫名的狂跳起來,伴隨著一種從未有過的刺痛。
展顏淡淡的笑,眸中卻盈動著晶瑩的淚光。“他很快就會知道了。”
陸曼蕓沒有再開口,因為,她不知道自己能說什么,任何安慰的話,在這一刻,都變得蒼白而無力。
“我要說的,都說完了,我該走了,不然維揚見不到我,又要著急了。”展顏說完,自顧起身。
“我送你回病房吧。”陸曼蕓攙扶著她的手臂。
“不用。”展顏輕笑著,搖了搖頭,目光貪戀的看著陸曼蕓,聲音微顫著開口,“阿姨,我能抱抱你嗎?”
未等陸曼蕓反應過來,展顏已經撲入她懷抱,緊緊的抱住了她。展顏的下巴抵在她肩上,眼淚無法控制的撲簌而落。她在心中不停的呼喚著:媽媽。媽媽,展顏就要離開這個世界,永別了,媽媽,你一定要過的幸福……陸曼蕓的手臂緩緩的抱住展顏纖瘦的身體,手掌輕輕的撫摸著她的長發。她心中莫名的涌起一股酸楚,酸的人忍不住潮濕了眼眶。
展顏用手背擦掉臉上的淚,然后輕輕的放開陸曼蕓,微笑著,轉身而去。獨留下陸曼蕓站在原地,看著她逐漸遠去的背影發呆。
展顏回到病房時,季維揚剛好也提著食盒回來。“又跑去哪兒了?真是一刻都不消停。”
季維揚寵溺的刮了下她鼻尖,然后將她抱回病床上。
“到樓下去透透氣。”展顏溫笑著回答,然后和他一起打開了食盒,是她最喜歡的蟹黃粥,還有幾樣清淡的小菜。
“吃吧,我喂你。”季維揚剛拿起勺子,卻被展顏奪了過去。
“維揚,我們一起吃,好不好?”她孩子氣的用勺子盛了粥,遞到他唇邊。
季維揚溫潤的笑著,略微無奈的搖頭,張口吃了她喂得粥。
展顏會心一笑,然后用勺子又盛了粥送入自己口中,她就這樣拿著勺子,喂季維揚一口,自己吃一口,直到滿滿的一碗粥都見了底。她最近的胃口不太好,一直吃不下太多的東西,今天還是第一次喝下這么多粥,季維揚很高興。
展顏頑皮的笑著,輕輕的晃動著手中的銀勺,“維揚,你說我們這樣算不算相濡以沫?”
季維揚一笑,唇角忽而揚起邪魅,然后,他低下頭,唇印在她柔軟的唇片上,舌尖撬開她貝齒,靈巧的滑動在她檀口中,吸允著她口中殘余的蜜汁。他輕擁著她,吻了很久,直到展顏氣息不穩,才緩緩的放開了她。
他的指尖輕勾起她的下巴,欣賞著她臉頰緋紅的俏麗模樣,“顏顏,這才叫相濡以沫。”
展顏羞怯的側開面頰,連耳根都紅透了。
用過早餐,季維揚如往常一般,坐在病床旁和她一起看書,書看到一半,展顏突發奇想,要季維揚給她買芭比娃娃。
“你都多大了,還玩兒那些小孩子的東西。”季維揚寵溺的揉著她的頭發。
“我就是突然想要,維揚,你去百貨公司買給我,好不好?”她扯著季維揚的衣角,可憐兮兮的懇求道。
“好,我讓助理去買給你。”季維揚剛拿出手機,卻再次被展顏制止了。
“不行,要你親自去賣。維揚,你還沒送我生日禮物呢。你親自買的才有誠意。”展顏固執的說道。
如今,季維揚對展顏幾乎是有求必應的,何況,她每一年的禮物,幾乎都是助理選的,他的確沒有盡到過一個做丈夫的責任,是他虧欠她。
“好,我去買,你乖乖的在這里等我。”季維揚低頭在她唇片上惡意的咬了一口,然后才離開。而他并沒有留意到,在他轉身的瞬間,展顏眸中滴落的璀璨的淚,和她唇片顫抖著,無聲的說著:維揚,我愛你,我真的很愛你。
季維揚離開后不久,護士準時進入病房,為展顏輸液。
“謝謝你,小何姐。”掛上輸液后,展顏仰頭看著護士小何,溫笑著說道。
護士輕輕一笑,說道,“現在謝什么,等你出院之后再謝我也不遲。”
展顏斂眸不語,唇角邊的笑靨卻夾雜了一絲凄涼,她已經,無法走出這間醫院了。
護士離開后,展顏呆坐在病床上,目光渙散的散落著。她一直以為,只要能多陪伴在他身邊,也是好的,可是,現在看來,她的存在,已經成為了他的拖累和負擔,他要抽出所有的時間來照顧她,他會因為她的每一次發病而憔悴不堪,只要她還活著,季維揚就會不惜一切代價為她找一顆心臟,哪怕是觸犯法律,甚至賠上他的命。
可是,在展顏看來,這些都是無意義的付出與掙扎,就算換了心,僥幸存活,她的一輩子也廢了,她不想做一輩子的廢人,她只會拖累他的。所以,只有她死了,才能將這一切結束,在這個世界上,沒有誰是真的離不開誰的,或許,他會因為她的離開而傷心,但時間總會慢慢的撫平傷痛,這對于她、亦或者他,都是一種解脫。
所以,就這樣吧,他們的故事該走到盡頭了。
展顏躺在了病床上,發呆的看了一會兒天花板,此時此刻,她的腦海中竟然是一片空白的,沉默了片刻后,她伸出手臂,拔掉了輸液管的接口。展顏是學醫的,利用所學的知識,自殺都變得十分容易,只要將輸液管從接口處拔掉,讓空氣進入血液內,用不了多久,就會導致休克死亡,并且不會有太多的痛苦。
展顏合起眼簾,安安靜靜的躺在病床上,等待著死亡的來臨。
而此時,病房的長廊上,響起了高跟鞋落地的聲響。杜小莫并沒有穿護士服,而是穿了一身色彩艷麗的衣服,一頭長發也被簡短了,臉上濃重的彩妝,卻無法遮住憔悴的神色。她拎著果籃,來到展顏的病房前。
“小莫?”護士見到她,都有些不敢認了。
“何姐。”杜小莫淡淡一笑,“展顏最近的情況怎么樣?”
護士嘆了聲,“還是老樣子,得盡快動手術才行啊。”
杜小莫黯然的點了下頭,然后推門走進病房。屋子里安靜的出奇,展顏平躺在病床上,肌膚像陶瓷一樣光潔,容顏蒼白平靜。
杜小莫不敢打擾她,隨手將果籃放在一邊,自顧坐在病床邊,無聊的翻看著雜志。
正午的陽光暖暖的,讓人有些昏昏欲睡,杜小莫打了個哈欠,伸手替展顏掩了下被角,然后,無意間看到插在展顏手臂上的輸液管管壁上都是細微的氣泡,作為醫務工作者,杜小莫自然明白輸液管是不能進入空氣的,弄不好會要人命。
她驚慌的起身去檢查輸液管,才發現接口處已經被拔掉了。“展顏,展顏!”她驚慌失措的大聲呼喚著展顏的名字,并動作利落的拔掉了插在她手背上的輸液針頭。
然而,時間耽擱了太久,此時的展顏已經沒有氣息了。杜小莫按下床頭的緊急按鈕,醫生和護士很快趕來,匆忙的將展顏推進搶救室。
而此時,季維揚正在百貨商場的五層兒童專區挑選娃娃。
貨架上擺放著各式各樣的芭比,都是粉嫩的顏色,讓人看的有些眼花繚亂。這里的顧客大多數是媽媽帶著女兒,以至于季維揚高大挺拔的身影站在貨架前,格外的醒目。
“先生,您是要給女兒買芭比娃娃嗎?孩子多大了,我可以為您介紹一款。”服務員禮貌的詢問。
季維揚一笑,很自然的回答,“我是買給我太太的,她也喜歡芭比。”
“哦。”服務員點頭表示理解,想必這樣的事也是偶有發生的,總有一些大女孩同樣童心未泯。
“先生,這款,還有這一款,以及那邊貨架上的水晶系列,都是今年的新款,十分暢銷,您太太應該會喜歡的。”服務員指了幾款當下最暢銷的樣式,當然,都十分的昂貴。
季維揚的目光在貨架上一一掃過,最終落在一款芭比上,與其他的不同,這一款芭比娃娃有著黑色的眼睛,像極了展顏那雙清澈的瞳眸。
“給我拿哪一款吧。”季維揚隨手一指,然后從皮夾中取出了信用卡。
服務員刷了卡,將精心包裝的芭比娃娃交給季維揚。
回程的車依舊開得飛快,季維揚單手握著方向盤,透過后視鏡,他看到副駕駛位置上安靜陳放的芭比娃娃,那雙漂亮的黑色眼眸,像極了展顏在含情脈脈的看著他。
唇角下意識的揚起了溫潤的笑靨,他想,展顏一定會喜歡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