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之懷已經(jīng)做好坦白的準備, 也就不再遮遮掩掩,大方地把周喬南帶回自己的公寓。
這套公寓是他的私人產(chǎn)業(yè),和周喬南的小區(qū)其實離得不遠, 都在海港市的宜居區(qū)域??上蓚€小區(qū)雖然只有十分鐘車程的距離, 級別卻差了十萬八千里。
譚之懷家的小區(qū)住的都是上層精英, 環(huán)境鬧中取靜, 安保水平一流。住戶駕車直接進入地下車庫, 刷卡坐電梯直達自家公寓門口,全程連個鄰居都沒有機會見到,更別說狗仔了。
譚之懷捧著一箱被他選擇性遺忘在後備箱裡的鍵盤走在前面, 然後刷指紋開門。
周喬南跟在他身後沒有出聲,但心裡越來越肯定譚之懷有事在瞞他。
兩人各懷心思進到屋裡, 譚之懷招呼周喬南坐下, 自己站到吧檯邊煮咖啡。
周喬南心亂如麻地坐在沙發(fā)上, 肩背繃直,雙手放在膝上, 嘴角微微下垂,看起來正在氣頭上。
不多時,咖啡機完成工作的提示音響起,譚之懷端著兩杯咖啡來到客廳坐下,一杯遞給周喬南, 一杯放到自己面前, 然後直接坦白道:“我被譚家抱錯這件事, 是假的。”
周喬南端著咖啡杯的手抖了一下, 有一種“果然如此”的落定感, 然而更多的是對這件事情的不解和疑惑:“不是新聞都發(fā)了嗎?怎麼還會有假?”
譚之懷有點疲憊地靠到沙發(fā)上,將這件事的始末娓娓道來。
去年是譚之懷從譚父手裡接掌譚氏的第四年, 他手腕了得,經(jīng)營多年下來,其實已經(jīng)把譚氏掌握在股掌之間。
譚父面對如此優(yōu)秀的兒子,感到的卻不是驕傲而是恐懼。他貪戀權勢,表面上雖然退居二線,實則仍舊大權在握,一旦發(fā)現(xiàn)譚之懷有將他取而代之的心思,就出手把兒子打壓得死死的。
譚之懷與他交鋒數(shù)次,每次都在最後退讓,保全他作爲父親的顏面和自尊。
但是譚父對此毫無察覺,將兒子每一次的表現(xiàn)都看作對自己的挑釁,以致次數(shù)多了之後,他深刻覺得譚之懷的存在就是對他的威脅,遲早會把他趕出譚氏,落到晚景淒涼的地步。
於是譚父決定先下手爲強,和私生子密謀,僞造了出生證明、親子鑑定等一系列證據(jù),編出了一個抱錯孩子的故事,讓他寵愛的私生子取而代之,光明正大地成爲譚家的長子嫡孫,將來繼承屬於譚家的一切。
周喬南瞠目結舌聽完這些,一時竟不知道該從何吐槽而起:“這……這……是你親爸?”
譚之懷苦笑,無奈地說:“如假包換,只是他最愛權勢,除了自己,任何人對他而言,都是用來掌握更多力量的工具而已。”
譚家雖富甲一方,但終究只是商賈,譚父年輕時爲了讓譚家更進一步,便想要迎娶高官之女譚母。
譚母是家中幺女,深得父母與兄長的百般寵愛,養(yǎng)成了不諳世事、嬌蠻自我的性格。譚父抓住她性格中的弱點,對其花言巧語、百般遷就,終於贏得譚母芳心,不顧家裡意見,一心嫁給譚父。
然而譚父心裡根本不喜歡譚母,對她驕橫無理的性格更是極其厭惡,婚前爲了達到目的,纔對她百般忍耐,婚後則不願僞裝,開始對譚母忽冷忽熱。
譚母沒有心機,只當丈夫忙於工作,纔會常常夜不歸宿,壓根想不到,譚父其實早有外室。
外室女人是譚父的初戀,兩人家世懸殊,遭到譚家棒打鴛鴦,譚父便偷偷將初戀養(yǎng)做外室,腦洞大開地謀劃了一出貍貓換太子的計劃。
他計劃讓譚母和初戀在差不多時候懷上自己的孩子,然後安排到同一家醫(yī)院生產(chǎn),在醫(yī)院裡直接將孩子掉包,私生子就能夠成爲譚家的長子嫡孫。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譚母外出探親時早產(chǎn),並沒有進入譚父安排的醫(yī)院生產(chǎn),等他急匆匆趕到醫(yī)院時,孩子已經(jīng)呱呱落地,譚母孃家人全都到場,他的計劃只能變成泡影。
但是譚父從來沒有死心,一直在找機會把私生子認回譚家。無奈譚母孃家背景強硬,令他不敢輕舉妄動。
轉(zhuǎn)機的出現(xiàn),在譚母生產(chǎn)的醫(yī)院要進行拆遷,院方高層因利益瓜分不均,爆出了幾起醫(yī)療醜聞,其中有一樁便是嬰兒買賣。
譚父一直留意著這幾樁醜聞,藉著這個機會,渾水摸魚僞造了不少孩子被抱錯的證據(jù),然後假裝調(diào)查了一段時間後,再向譚母坦白。
譚母不是個有頭腦的女人,傳統(tǒng)思想讓她習慣性以丈夫的決定爲決定,所以譚父把那些所謂的調(diào)查和證據(jù)擺到她面前的時候,她完全是茫然的,甚至連懷疑都還沒來得及懷疑一下,就順從於丈夫的安排,“認回”譚睿,讓譚之懷變成養(yǎng)子。
回到譚家後的私生子,表面對譚母恭敬親熱,讓譚母得到了極大的滿足。加上彼時她和譚之懷的關係正因爲譚之懷的個人問題而陷入焦灼,譚睿的乖巧,讓她心裡的天平毫無原則地傾向於譚睿,從而打消了譚母孃家人的疑慮。
譚父的計劃就這樣順利地進行下來,遂心如意地將譚之懷趕出了譚氏,讓私生子譚睿成爲了新一任總裁。
“你……你……你就這麼認了?一點也不反抗就離開譚氏了?”事情離譜得簡直像小說,周喬南完全不知道該用什麼表情面對,只感覺腦子裡一團亂麻,全都是光怪陸離的模樣。
譚之懷攤手聳肩,無所謂地說:“這本來也是我的目的,我當然不反抗?!?
“等等等等,讓我想想。”周喬南頭疼地按了按眉心,一邊回憶譚之懷說的話,一邊努力捋順這其中的關係,“你爸不想讓你在譚氏獨大,並且想把譚家留給自己的私生子,所以欺騙所有人,你不是譚家的兒子,藉此順利把你趕出譚氏和譚家。
你知道你爸的陰謀,但是你不反抗,甚至讓他順利完成計劃,這……我不明白,你向來看重譚氏,現(xiàn)在卻走得這麼幹脆,這不是你的風格,你肯定有什麼計劃對不對?”
譚之懷訕笑承認,解釋道:“依照我爸爸的性格,除非他死,否則絕不可能放棄對譚氏的掌控。然而譚氏在他手裡,早已經(jīng)不復昔日光景,倚老賣老、裙帶關係、固步自封……種種沉痾宿疾,早晚會令譚氏萬劫不復。
察覺到爸爸想把我趕出譚氏以後,我將計就計,暫時離開譚氏,等著有朝一日,他求我回去,那時候……譚氏就真正是屬於我的譚氏了?!?
周喬南瞭然點頭,這確實是譚之懷的作風,譚父無情在先,他沒必要愚孝,不如各憑本事,拿實力說話。
離開譚氏可以說是忍辱負重,可離開譚家的理由,他卻是怎麼也想不明白了:“你們父子鬥法,你離開譚氏不算,爲什麼還要離開譚家?讓他的私生子取代你的身份,接手本該屬於你的一切,這是什麼道理?”
“因爲……譚睿的存在,始終是個麻煩?!弊T之懷眉心一皺,分析道,“爸爸偏心譚睿是不爭的事實,但礙於幾位舅舅的官職,他現(xiàn)在不敢做得太過分。
可舅舅們總有退休、勢弱的一天,那時他再做什麼,定會無所顧忌、變本加厲。他現(xiàn)在自以爲騙過所有人,等到時機成熟,騙局被揭穿,你猜我舅舅們會饒過他、饒過譚睿嗎?
還有我媽,這幾年爸爸對她的不耐煩其實已經(jīng)非常明顯,只是她還在自欺欺人,假裝營造出家庭和睦、一家幸福的模樣。
她大半生都活在謊言當中,從來沒有得到過真正的幸福,這一次……就當是給她一個機會吧,看她到底是想要活得明白還是繼續(xù)沉浸在那些假象裡過一輩子吧?!?
周喬南的腦海裡浮現(xiàn)出第一次見到譚母時,她驕傲張揚卻色厲內(nèi)荏的模樣。他開始有些明白,那個一身名牌妝容精緻的婦人,爲何總愛找他麻煩,卻也只有三分鐘氣勢,她用傲慢強撐起自己的尊嚴,卻也因爲沒有底氣而早早敗退。
那其實……是個可憐的女人吧……
“你也夠狠心的,一盤局,把自己親媽也算計進去,真是奸商本色——爲達目的,不擇手段?!敝軉棠闲能浀拿“l(fā)作,同情了一把譚母,又問,“你舅舅他們知道你這些計劃嗎?”
“我沒有告訴他們?nèi)魏螙|西,但我想……他們應該察覺到了一些。”譚之懷深知幾個舅舅都是屬狐貍的,對譚父恐怕一直都有幾分防備,這次譚睿能順利認祖歸宗,一是看在譚母的面子上,二來他們可能也是想考驗自己。
“果然是上樑不正下樑歪,一家都是老狐貍。”周喬南深覺自己在娛樂圈混出來的這點道行,到了譚之懷他們這些人面前,簡直不夠看,“親爹親爸親舅舅,全都騙到了家,連我也一起騙……”
說到這裡,周喬南終於抓住了一直感覺違和的地方,逼問譚之懷:“你騙我做什麼?我也沒有億萬家產(chǎn)給你繼承,騙我這麼久,有什麼好處?看我操心操肺給你安排課程找通告,是不是很好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