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司銘在同高永夏的對局中嘗試了將古棋路數(shù)現(xiàn)代布局以外,岸谷和深津等人也嘗試著運用他們從司銘處借來的棋譜。-叔哈哈-中國棋手就更是大行其道。
中國古譜在這場‘交’流賽上真正揭開了她的神秘面紗。三國的頂尖高手匯聚一堂,開始從各自的角度評析古代棋譜。
‘交’流賽結(jié)束前一天,出現(xiàn)在大廳屏幕上的是當湖十局中的一局。當湖十局是中國清代圍棋國手范西屏、施襄夏于乾隆四年在浙江當湖的十盤對局。
這十局棋代表了當時中國圍棋的最高水平。范西屏弈棋出神入化,靈活多變,而且落子極快,從某種程度上來講,代表了感覺型棋手;而施襄夏的棋則計算‘精’密,行棋謹慎,可以說是長考型的代表。
盡管當時的中國圍棋很多規(guī)則與現(xiàn)代規(guī)則不同,但在王星和塔矢行洋的解說中,大家還是看到其中短兵相接的‘精’妙和雙方你來我往的驚心動魄。
“這局棋的棋譜,攻擊型的棋手可以好好研究這一塊。”王星一邊說一邊在棋譜上圈了一個范圍,“這一段的廝殺非常冒險,卻也非常‘精’妙,很多走法,即便是我們現(xiàn)代的很多頂尖棋手都未必感嘗試。而,防守型的棋手,可以多研究這一塊,我個人認為,這一段白棋的防守反擊非常出彩。”
‘交’流賽結(jié)束,高永夏帶著對司銘的戰(zhàn)書離開;而大部分棋手則帶著對古棋譜的困‘惑’與興奮離開了日本。
司銘覺得,學習古棋譜的‘潮’流,遲早會席卷三國圍棋界的。
稍稍休息了幾天,司銘緊接著又投入了王座和天元的本賽。桑原慎有些擔心外孫的身子,有心讓孩子放棄一場。不過看到司銘認真的神態(tài),想了想還是沒有開口。
每次比賽,司銘都會拎著一個便當包前往棋院。畢竟現(xiàn)在脾胃虛弱,吃不得外面訂的快餐了。
“你這待遇,真是絕無僅有啊。”和谷羨慕地看著司銘從便當包里掏出加奈子燉的營養(yǎng)粥。
“你也受傷參賽的話,家人也會給準備的吧。”司銘小口小口地吃著粥,幸好他不是什么嗜好美食的人。不然,現(xiàn)在的日子都能用慘絕人寰來形容。每天都是粥,營養(yǎng)湯,還沒什么味道。即便加奈子手藝再好,那也容易吃膩啊。
“那還是算了。”想到之前司銘死活不知地躺在‘床’上的樣子,和谷不覺打了個寒戰(zhàn),“你今天怎么樣?你的對手……好像是越智吧?”
“恩。”司銘點了點頭,“感覺還行,應(yīng)該沒什么大問題。”這還是他從中國回來后第一次碰上越智,對方似乎不是很適應(yīng)司銘的棋路,所以整個棋局對司銘來說還算輕松。
第三輪的時候,司銘再次遇上了自己的老師緒方‘精’次,這次他很不幸地折在對方手里。比賽結(jié)束,緒方倒也沒有說司銘的棋局如何,只是略有所思地盯著司銘看了一會,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應(yīng)該再休養(yǎng)休養(yǎng)的。”司銘苦笑了一下,的確,今天后面的棋局他下得顯然有些力不從心了。還是體力有些跟不上啊。
而天元戰(zhàn)司銘一路殺到底,獲得了挑戰(zhàn)權(quán),同森下連下五場,在最后一場以兩目半惜敗。
真是步步緊‘逼’啊。天元戰(zhàn)已經(jīng)是一年中最后的圍棋賽事了,臘月隆冬的,森下還是覺得整個后背都汗?jié)窳恕?
天元賽結(jié)束之前,日吉就回到日本了,很自覺地承擔起了接送司銘的任務(wù)。
“今天的感覺怎么樣?”日吉俯身替司銘系好安全帶,用手帕擦了擦司銘額頭的汗水,才啟動汽車。
“還好,森下老師真厲害,到最后還是輸給他了。”司銘略有些懊惱地往后仰了下。“看來,體力太差還是對棋局有些影響的。”今天的最后一局跟之前在王座戰(zhàn)里同緒方的對局一樣,越往后越覺得腦子有些‘迷’糊,體力差導(dǎo)致‘精’神無法集中,最后輸?shù)袅诉@場比賽。
“沒事,慢慢養(yǎng)養(yǎng)就好了。明年你也別太拼命。”日吉撇過頭來安慰司銘,“這次回來,感覺慎爺爺?shù)纳眢w好像沒以前好了,你要不多‘花’點時間陪陪他吧,正好也休養(yǎng)自己的身體。你還年輕呢,在圍棋界還有很多年要奮斗的。”
“恩。”
司銘出院以后,桑原慎就病過一場,入冬之后更是接連病了好幾次,之前在中國讀大學那會,也讓韓爺爺給把過脈,說是早年虧損沒有完全調(diào)理好。想來還是當年父母突然去世帶來的影響。桑原仁說,當時噩耗傳來的時候,外公吐了口血直接昏倒了,后來進了醫(yī)院一直到認回司銘才出院。這身體比上同齡的老人來說也差了許多。這次司銘出事,老爺子當時硬撐著沒倒下,已經(jīng)‘挺’不容易的了。
“小若,明天我要去那邊看看爺爺,最好是讓他們住東京來。靠的近,也方便我照顧。”
“就住家里好了。爺爺正好多兩個棋友。家里有阿姨照應(yīng),你平時出去比賽也放心。”日吉笑著說,這種話,爺爺和爸爸媽媽提過好幾次,桑原爺爺都不太同意。大約對于有些地位的人來說,借住在別人家總是一件不太好看的事情。
“那得問問外公,他老人家也不知道會不會答應(yīng)。”司銘苦惱地搖了搖頭。兩人一路閑聊著回了家。
過年前,大約因為天冷凍了一下,桑原慎再次進了醫(yī)院。考慮到看病方便,外孫就近照顧的原因,桑原仁總算同意挪到東京來,不過沒住在日吉家,而是托了日吉康介在日吉家附近租了一個院子居住。
沒有了比賽,出去偶爾在網(wǎng)絡(luò)上同洪秀英等人對局幾場,司銘有了很多時間陪伴家人。這幾天經(jīng)常是讓加奈子煲了湯送去醫(yī)院。
“外公,這個是加奈子熬的湯。韓爺爺明天就過來了,正好讓他幫你看看。”司銘示意加奈子把保溫飯盒拿出來。加奈子大學畢業(yè)后留在了柴崎會所,每天供應(yīng)一些小餐點,偶爾還有她熬的營養(yǎng)湯什么的。工作時間比較自由,這次老爺子病倒,就跟著司銘一起來醫(yī)院照顧桑原慎。
“好好。”桑原慎被外孫扶著坐起來,顫巍巍地拿過一旁的勺子。
看著外公略微艱難的動作,司銘鼻頭一澀,搶過老爺子手里的勺子,一點點地喂給對方。
第二日韓康時抵達日本,別看老爺子八十多歲的人了,看起來比七十出頭的桑原慎還年輕。號過脈,也沒多說什么,只寬慰了桑原慎幾句,兩個人閑扯了一會,看桑原慎半瞇起了眼睛才離開病房。
“光一啊,你外公就是早年虧損太過,沒有調(diào)理好,現(xiàn)在有些油盡燈枯了。”韓康時搖了搖頭,嘆了口氣,接著‘交’代司銘,“我再給寫幾個營養(yǎng)‘藥’膳的方子,記得每天換著給你外公用,也別讓你外公多‘操’心,像今年出的這種事可千萬別再發(fā)生了。你外公年紀大了,受不得驚,好好養(yǎng)養(yǎng),大約還能拖個一年半載的。”
“誒,我記下了。”
剛過完年,日吉就離開了。孩子走后,里代照舊抹了會眼淚,即便知道孩子這是努力奮斗,但做父母總還是有些心疼。每年就那點假期,全年就世界各地飛來飛去的比賽,還好,日吉如今成績不錯,排名比較靠前,不然只會更累。
為了好好照顧外公,司銘放棄了很多外出的工作,除了七大頭銜賽,基本要離開東京的比賽都不太參加了。國際賽事就更是不聞不問了。
“這次去韓國,高永夏又問到你的。”司銘坐在棋院同進藤對局,打發(fā)研究會開始前的時間。
“這兩年估計都困難,外公……”司銘盯著棋盤愣了一會,外公的身體其實說大‘毛’病都沒用,只是大部分的器官都不行了,用中醫(yī)的話說就是油盡燈枯,就像工廠里已經(jīng)快到期的老機器一樣,運轉(zhuǎn)不動了。如今甚至連自己下‘床’的力氣都沒了。自己的力氣又小,只能等到阿聰哥有空的時候才能把外公抱下‘床’,推著他去‘花’園透透氣。
“桑原老師身體怎么樣了?”
“年紀大了,就那樣養(yǎng)養(yǎng)吧,早年我爸爸媽媽去世的時候,到底是受了大刺‘激’,又沒調(diào)理好,現(xiàn)在也只好慢慢養(yǎng)著,能拖一年是一年吧。”
“唉……你這兩年也真是……”進藤微微搖了搖頭,“森下老師他們快來了,我先過去啦。”
司銘微微點了點頭。進藤轉(zhuǎn)身湊到塔矢耳邊,輕聲說了幾句,塔矢微笑著點頭,兩人輕輕對‘吻’了一下,進藤才離開。
看著兩人親昵的動作,司銘不由想到了遠在美國的日吉。去年日吉的表現(xiàn)很不錯,今年澳網(wǎng)比賽,他再次殺入決賽,雖然最后還是有些遺憾地再次負于越前,但如今日吉若的名字,在網(wǎng)壇也算是響當當?shù)牧恕?
如果,他早一點鼓起勇氣向小若坦白自己的心情,兩人現(xiàn)在也能像塔矢前輩和進藤前輩那樣,在人前也同樣親昵溫馨呢?
在外孫和家人的照料下,桑原慎這樣病病殃殃地拖了好兩年,75歲生日之后的一天,在睡夢中平和地離開了人世。
這幾年里,司銘拿過天元,碁圣等的頭銜,也被人奪走過幾回。日吉則在拿了法網(wǎng)和溫網(wǎng)的冠軍后宣布退役,回來繼續(xù)自己的學業(yè)。網(wǎng)球是他的興趣,年輕的時候能夠為了這個興趣拼搏過就足夠了。
司銘和日吉的事情,也不知道是兩家老人打過招呼還是什么。兩人有次親昵的時候被里代撞破,當時里代倒是驚訝一會,只是轉(zhuǎn)過天似乎就接受了。
“光一也是咱家看著長大的,就當多個兒子吧。沒什么。”里代如此安慰自己和老公。
于是乎,兩人的關(guān)系也就算是半公開了。能被家人接受,兩人松了一口氣。
又到一年的櫻‘花’季,前幾年還高興跟著小年輕一起湊熱鬧的桑原仁今年也沒這個力氣了。弟弟離世后,他越來越不愛出‘門’了。日吉家附近的那間小院最后也給買了下來。
在庭院邊的長廊里放了張搖椅,仰躺在搖椅上,‘春’日的陽光暖暖地照在身上,一晃一晃的,頗為愜意。
“光一,今年的本因坊,爭取拿下來吧。”側(cè)頭看向一旁正在打譜的司銘,這幾年,桑原跟孫子對局的次數(shù)慢慢減少,如今司銘在桑原這里常常是一個人打譜,有新想法的時候才會請教他。
“恩,大外公,我會盡力的。”這幾年同進藤的對局次數(shù)并不少,有輸有贏吧。越是沉下心來,越覺得,沒了當初的那種惶恐。進藤成名是早,但對自己來說也就是一個頂尖棋手,自己現(xiàn)在在別人眼里不也就是這么一個形象嗎?挑戰(zhàn)對方又有何不可呢?
心里雖然這么想著,但當司銘真的坐到了進藤對面,進行挑戰(zhàn)賽的第一場時,忽然很是‘激’動。自己總算能把大外公以前的頭銜拿回來了。
這一次的挑戰(zhàn)賽被安排在幽玄之間。
一室的寧靜被跟隨而至的工作人員打破,只是這些分毫沒有影響到兩位正在醞釀情緒的棋手。
進藤抬頭看了看對面,這幾年他看著千葉像自己一樣,從一個國中生考入職業(yè),慢慢地從低段位棋手走入高段位,那頭銜,躋身頂尖行列,這期間,兩人也多次‘交’手,然而,今天在本因坊的頭銜賽上碰上他,還是不由得緊張了。
好一會,在工作人員的提醒下,才正式開始了比賽。
一開始的布局,就讓外面觀戰(zhàn)的人覺得分外眼熟。
“這是……”
“阿光和千葉頭一次遇上的時候,就是這樣的布局。”塔矢盯著屏幕解釋道,“只不過,這個時候的千葉已經(jīng)跟那時不同了。”
是的,盡管最開始采取的布局像是在迎合對方的意圖,但緊接著的接應(yīng)很明顯地就顯示除了司銘這幾年的功力。比起初入職業(yè)的似乎更為大氣,自然。
兩人你來我往,前六局打了個平手。
第七局開始前,外界已是華燈初上,但留在檢討室的幾個人寧可捧著泡面盒子也沒挪窩。就連久不出‘門’的桑原仁也端著茶杯守在屏幕前。
此刻棋局正進行到中盤,仍舊是跟前幾盤一樣,兩人咬得特別緊。似乎雙方都能猜測到對方的路數(shù),都在想方設(shè)法另辟蹊徑。
司銘眼睛盯著棋盤,腦海里卻在想著另一局棋的棋譜,那似乎是父親同王星之前的一局棋,那局棋似乎是一個平局,只是司銘記得那里面似乎有一個棋子,父親在記錄的時候有一絲猶疑,好像在另外一個地方點了點,大約是一個猜測……
司銘?yīng)q豫了一會,常識‘性’地把棋放在了父親曾經(jīng)圈過的一個地方。棋子落下之后,司銘忽然發(fā)現(xiàn),曾經(jīng)擁堵的世界忽然延綿出一條通途,這局棋的勝利之‘門’似乎已經(jīng)向自己打開了。
進藤疑‘惑’地看了看方才司銘落下的黑子,這步棋是對方剛剛落下的,同自己的猜測完全不在一個方向,他端詳了半天,暫時沒有發(fā)現(xiàn)這顆棋子的意圖,只好順著自己的思路繼續(xù)下去。
又連續(xù)來往了幾十手,棋局進入收官。
“我輸了。”
司銘的臉上漸漸‘露’出微笑,父親的猜測沒有錯,那步棋,看似不起眼,但它就像是八卦陣中的生‘門’,從那里行軍,就必然能闖出一番天地來。
阿司,你拿到本因坊啦!千葉少年已經(jīng)興奮地在一旁大叫起來,一邊叫一邊在幽玄之間飄來飄去。
走出棋室,司銘看到站在走廊內(nèi)的桑原仁,忍不住跑上前,“大外公,我做到了。”
“嘀嘀嘀……”
枕邊的鬧鐘響起,‘床’上伸出一只手‘摸’索著關(guān)閉鬧鐘,好一會,司銘才擁著薄被坐起。
伸了個懶腰,下‘床’走到窗前,微微撩開窗簾,看向院子內(nèi)正在打拳的日吉。
似乎心有靈犀一般,日吉轉(zhuǎn)身對上司銘的視線,堅毅的臉上‘露’出一抹微笑,才繼續(xù)自己的動作。
拿到本因坊后的生活并沒有什么不一樣,興奮過后,不過是繼續(xù)往日的生活,研究,比賽,相伴……這偷來的一世過得安寧而祥和,就如同前世所期待的一般。
司銘背后,千葉少年籠著雙手看向兩人,也不知道自己和阿司一起的生活還能多久,但是,他很喜歡這種能徜徉在方寸世界的戰(zhàn)斗,喜歡這種融合在日常里的溫馨。
爸爸,媽媽,你們在天國過得好嗎,我和阿司都很幸福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