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下定決心要從進藤手里把本因坊奪回來,但這個目標,說起來簡單,要實現起來卻不是那么容易的。
七段和九段聽起來似乎只有兩個段位的差距,但事實上,兩個段位之間的差距,其實比初段到七段更難攀升。更何況,司銘同進藤之間還有五年的入段差距。
“打敗進藤并不是嘴上說說,你有足夠的實力嗎?”這是聽到司銘想法的眾師兄一致的反應。
“所以,我要繼續努力嘛。”司銘聳了聳肩,并沒有因為師兄對自己的不信任而感到惱怒。對他來說,打敗進藤,所擁有的并不僅僅是將他手里的本因坊奪回來這點意義,也許更有著一種想要證明中國古代圍棋更勝于秀策的小心思。
周五的研究會,因為繪里奈臨近生產,緒方難得地把幾個學生扔在棋院,由著他們自己琢磨。一局棋下來,幾個人發現,從中國回來后,小師弟的圍棋,似乎更加……不好捉‘摸’?
深津盯著棋盤看了好一會,最終還是搖了搖頭,“我輸了。”棋盤上已經找不到黑棋的活路了。每一條可以發展的道路似乎都在不知不覺間被白棋堵死了。小師弟的棋力,竟然達到了這種可怕的地步了嗎?難怪,他敢于放出豪言,要打敗進藤九段。
司銘知道,其實并不是自己的棋更難捉‘摸’了,而是因為他放棄了平時常用的中國流布局,使得自己的風格對于深津他們來說陌生了許多。糊‘弄’糊‘弄’他們還行,但在老師他們這些頂尖棋士面前就有些不夠看啦。
桑原仁在結束本因坊戰之后,因為退出了職業圍棋,老爺子有了更多的時間來捉‘弄’,啊不,教導自家外孫。
司銘回國后的第一局棋就貢獻給了仍舊保持孩童心理的前本因坊桑原仁。
然而,在沒有讓子的情況下,即便是去中國度了下金的司銘依然沒能挽回自己的敗局。
看到外孫有些沮喪的表情,桑原很開心地輕輕拍了下司銘的腦袋,“已經很不錯啦,你小子,以為每次都能把大外公打敗么?即便是進藤,也還是輸給了大外公三局的啊。”
“那要什么時候才能打敗進藤桑呢?”
“急不得,急不得。”桑原瞇著眼睛搖了搖頭。由外孫拿下本因坊頭銜是桑原對于司銘的期許,卻不是對他下的死命令。雖然認為外孫的天賦并不比進藤差,但作為老棋手的桑原也很清楚,在天賦和經驗面前,有的時候經驗也占著非常大的比重。
“你現在就是好好鞏固現在的成績,然后慢慢地‘摸’索更好的布局。”看著兄長和外孫的這一局棋,桑原慎滿意地點了點頭,“現在的棋,比上半年的看起來穩重多了。防守方面堅實了很多,進攻的點切入得很不錯。”
“嗯,碰到梁老的時候,他讓我抄了好多遍的‘圍棋十決’。”雖然每一句字數不多,但梁老罰起人來,真的是完全稱不上心慈手軟的。想到那幾天抄的甚至有些發麻的手,司銘如今還是心有戚戚焉。
“‘圍棋十決’啊,有什么感想嗎?”
“印象最深的還是不得貪勝吧。”司銘想了想說道,“我把去中國之前的棋局給梁老看過后,他就讓我抄了這十決,尤其是第一句。我所模仿的韓國流,雖然在速度和攻擊力上都有提高,卻在中盤很有些不依不饒的感覺。有些棋,明明已經勝券在握,卻還拼命地爭地,很容易造成一些不必要的失誤。雖然在面對實力不如自己的棋手時問題不大,卻容易給對方留下自己窮兇極惡的壞印象;而在面對實力遠超于自己的時候,那就肯定是一敗涂地了。”
桑原慎和桑原仁都點了點頭,看來,外孫是真的認識到自己的錯誤了。并不是說韓國流不好,只是,這種兇狠的下法并不適合司銘這樣的‘性’格。
“這么說來,你現在就是在用中國的兵法武裝自己的圍棋了?”一邊復盤,一邊聽司銘講述他在中國的經歷,深津和柴崎都不免‘露’出一絲羨慕,在圍棋中,最忌諱方向不明,但要真的確立自己的風格,并朝著這一目標堅定不移地走下去,卻也并不是很簡單。
“前些時候,我下棋輸給了‘門’協桑,老師就說,我應該稍微變變自己的風格。”深津‘露’出一番苦笑。他已經防守習慣了,到目前老師卻要自己改變風格,真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
“老師的意思,應該只是要深津桑增加點主動攻擊的次數吧。”司銘偏著頭想了想,自從自己升入七段之后,和深津之間的對局反而沒有以前多了,平日訓練時的對手漸漸由幾個師兄慢慢變為塔矢,蘆原等人。“我記得跟深津桑的幾次對局,其中有好幾次是深津桑進攻的機會,你似乎都沒有理會。”
“我……并不是很習慣進攻,在我看來,主動進攻很有可能把自己的弱點展示在對方面前,還不如等候對方犯錯。”
“這樣的想法是不錯啦。”
“但是,你又怎么能確定對方什么時候能犯錯呢?”柴崎不是很贊同地搖了搖頭,“比如這局棋,千葉的棋在我們看來似乎有好幾個破綻,但當我們踩進去的時候,才知道這是陷阱。看起來他的白棋有些勢單力薄,但最后就是這樣勢單力薄的白棋堵死了黑棋的出路,讓深津你認輸。看來,等候對方犯錯也不是什么好辦法。”
司銘點了點頭,剛剛從‘迷’‘惑’中走出來的他很清楚,當自己的發展陷入瓶頸時,光靠自己一個人‘亂’沖并一定就能找到出路。“深津桑,其實,依靠防守走遍天下的棋手也不少,關鍵是看你怎么把防守做到極致。”從平時和深津的來往中可以看出這個人的‘性’格,他很少喜歡主動挑起事端,大家一起出去,他也從來不是那個主動提議的人,因為,與其‘逼’著他改變風格主動出擊,還不如讓他把防守走到極致。
“把防守做到極致。”深津念叨了一會,似乎像是明白了什么。
沒有棋賽的時候,司銘的日子其實還是很閑適的。日吉家和式的宅院,很適合坐在廊邊,吃著冰涼的西瓜,看著池里的錦鯉游弋。
“你的日子還真悠閑。”
移‘門’聲響起,日吉夾著一股熱‘浪’在司銘身邊坐下,毫不客氣地從托盤里拿了一塊西瓜。
將手邊用溫水浸過的‘毛’巾遞給日吉,“最近的訓練很強烈?”
“還好吧。”全國大賽馬上要開始了,根本不用青浦監督強壓,大家都很自覺地投入訓練。比起高一時在跡部的帶領下去的全國冠軍的好成績,高二的成績就有些平平了,日吉也不想自己作為部長的時候永遠不能出好成績。
解決掉兩塊瓜,感覺燥熱感下去不少,日吉雙手壓在頭下,仰躺在司銘身邊,“聽說‘穴’戶前輩最近的成績還不錯。”
冰帝三年級的學長里頭,最后也只有一個‘穴’戶亮在高中畢業后正式進入職網。比起跡部的驚才絕‘艷’和忍足的智多近妖,‘穴’戶留給大家的似乎只有一個執著而已。
“那‘挺’不錯的。至少,冰帝還是有一個進入職網的。”
“啊,他現在跟原來不動峰的橘桔平關系‘挺’不錯。”日吉轉過頭看向司銘,“光一,你說,高中畢業后,我要不要也去沖擊一下職網呢?”
“如果想的話,為什么不呢。”倚靠在廊柱上,司銘對著日吉少年‘露’出一個鼓勵的笑容,“我想,日吉伯伯和里代阿姨他們并不會限制你的發展。”
“那你呢。”日吉從頭底下‘抽’出一只手,握住司銘垂在身側的左手,“你希望我參加嗎?”
“當然。”
兩個字頓時讓日吉臉上揚起一抹燦爛的笑容。
靜靜地享受了一會晚飯前的閑適,“不過,如果我去參加了職網,我們倆在一起的時間就更少了。”
司銘疑‘惑’了皺了皺眉,為什么他覺得,日吉的話里面似乎還有些別的什么意思。不過,想不明白的他很快就放過了這個年頭,“我不會忘記小若,小若也不會忘記我的,不是么,我們是好朋友啊。”
“啊,是好朋友。”握著司銘左手的手微微緊了緊,日吉順著司銘的話點了點頭,他就知道,他的光一一定會這么說的。他的傻傻的,卻在圍棋上有著非凡天分的光一。
其實他一早就有了想要去職網闖一闖的想法。比起中學生的網球,職業里頭,有更多的高手值得他“以下克上”,只是,他舍不得,舍不得離開他的男孩。他的男孩會到全國各地,甚至是外國去下一局有一局的圍棋比賽,而他知道,只要他還留在這里,他的男孩就始終都會回來。
但是……
“吶,小若。”司銘挨著日吉躺了下來,“你有你的理想,我也有我的目標要奮斗,我們沒法一天到晚的膩在一起。但是,哪怕離得再遠,也不會妨礙我們之間的友情,不是么。”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