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彩香覺得眼前的年輕人不一般,他怎么知道這么具體?在向城的鼓勵下,她含著淚講述了她和德義動人的愛情故事,以及德義出走的真實原因。
向城忘記了此行的任務,而深深地被德義和彩香的真愛所感動。
他與女知青相處才幾天?是不是戀愛,算不算愛情他還沒有搞明白,但已經弄得他牽腸掛肚痛苦不堪了。德義和彩香之間愛得執(zhí)著,愛得深沉,愛得凄涼,他倆所承受的壓力和巨大痛苦是可想而知的,他十分同情他們,也理解他們,更想幫助他們。
彩香知道上級正在打擊投機倒把,但并不知道是否關德義的事。所以,她想問問向城。
他是位性情中人,更是一位善良的人。他很矛盾,從良心講,想把德義即將被抓的消息告訴她。但是,消息一旦泄露,公安局就抓不到人。追查下來,他不就成了最大的嫌疑人,這里公社的殘腿主任和特派員能放過他嗎?即使他們管不著自己,但是這里的公安局還是可以管的,天下公安是一家嘛。
如果不向彩香透露,德義無疑被捕。一對深愛的情侶就將被拆散,彩香就會被迫嫁給公社殘腿主任,受一輩子的苦。他于心不忍啊。
向城咬了咬牙,還是把機密透露給了彩香。她磕頭如搗蒜醬,對他千恩萬謝。
抓不到任德義,肯定會追查原因,總不能坐等被抓吧。向城帶著彩香所寫德義不知去向的證明材料,匆匆回到賓館。他讓女知青收拾行李趕緊離開,她不知道這是為什么,就稀里糊涂地跟著向城來到火車站,踏上了回海通的列車。
他盯著女知青說:“遠走高飛,能怎么著我?”
女知青看著他傻傻的樣子說:“神經病。”
據線人報告,德義和彩香畏罪潛逃。
梅菜莊大隊所在的公社和縣公安局迅速排查內鬼,排來排去,知情人只有殘腿主任和特派員兩人。
殘腿主任覬覦彩香這是上上下下都知道的事實,抓捕彩香的男人,他自然不會把秘密說出去的。作為特派員,任德義的案子是他親自抓的大案,抓不到罪犯他能有什么政績呢?
內鬼究竟是誰?這是殘腿主任和特派員急于想查清楚的事實。如果說他們力所不能及的話,那么縣公安局是不會不動真格的。
在千里之外的海通,女知青到插隊所在地的公社轉移組織關系,想順便拜訪公安特派員,畢竟在他手下工作了不短的時間。特派員正在接電話,口氣既謙恭又嚴肅,女知青站在門外不敢進去。
“局長,請指示。”
“是,是,局長放心,堅決把周向城控制住,堅決配合兄弟縣公安局工作。”
女知青心急如焚,向城犯什么事了?真被外地公安局抓走,哪有好果子吃?她立即找到向城,責問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他如實告訴她,在南方調查取證時,因他泄密給彩香使當地公安局失去了抓捕任德義的機會。
向城沒有想到,這么快就追查到自己頭上,他嚇得臉色煞白,不知所措。女知青沉著地對他說:“不要害怕,我來幫你安排。”他緊張得說不出話來,而她拽著他就走。
他跟著女知青來到海通城,她抓緊時間給他買了換洗衣服,還給了他一些錢和糧票,直接把他送到了火車站。
向城鼓起勇氣,依依不舍地拉著女知青的手,似乎有什么重要話要說。女知青知道他想說什么,沒等他開口,搶先說:“一人在外漂泊,好自為之,等風聲過去后報個平安。那張字條,權當玩笑,別放在心上。我是你的大姐姐,已經在處對象了,祝福我吧。”
五味雜陳的向城不知道說什么才好。她注目著漸漸遠去的列車,在為他祈禱平安;他的雙手緊貼窗戶,眼中閃動著淚花。
向城的不堪處境,讓德義和彩香十分愧疚。他是為了救德義才落得這步田地的。
向城的安全成為當務之急。思來想去還是讓他留在鷺城好,畢竟這里華僑多,即便有危險,逃跑的路數是很多的。
就這樣,向城留在了梅菜香酒館。
德義和彩香的敘說,毅虹印象最深的是“周向城”三個字。
因為當年十里坊社教工作隊有個男孩也叫周向城,對她們母女倆給予了很多幫助,讓她沒齒難忘。
說來也巧,來到鷺城的第一天又碰上了一個叫周向城的,使毅虹和思鎖蒙冤受辱留置派出所。
是不是一個人?毅虹想了想,應該是同名同姓吧。
曾在十里坊社教工作隊工作過的周向城,顯然不會來到這里。
對于扭送思鎖進派出所的周向城,德義報案他黑了錢,正被派出所審查呢。
而德義和彩香剛剛講的周向城是一位大善人,有恩于德義。
毅虹感嘆,同名同姓不同心啊,人與人的善惡差別太大了。
德義告訴毅虹:“我得考慮向城的安全啊,哪里還顧得上去海通答謝?只能怠慢金隊長了。”
毅虹疑惑地問:“那您后來就給我們公社寫了表揚信?”
“不錯,你也知道?”德義點點頭。
毅虹對父親沈萬固已沒有了感情,想想自己和思鎖狼狽不堪,不禁恨如潮涌。然而為父親洗清冤屈的恩人就站在眼前,她能無動于衷嗎?
她撲通一聲跪在德義面前,邊磕頭邊說:“謝謝恩人,是您的感謝信還了家父清白。”
德義和彩香十分詫異,彩香連忙拉毅虹起來,德義問:“到底是怎么回事?”
“您撿到的錢是生產隊里的賣豬款,巨款丟失后,金楚生串通大隊和小隊會計做假賬平了這筆錢。后來,生產隊平整土地時,勞動的群眾從亂墳場挖出了這筆巨款。由于錢裝在刻著沈字的缽頭里,經確認這只缽頭是我們沈家的,家父作為嫌疑人被公社立案審查,有口難辯。”
德義聽了毅虹的訴說非常震驚,說:“這個金楚生從自己手中取回了遺失款,竟然沒有交公,弄得令尊遭殃?”他又迫不及待地問:“后來呢?”
“后來就發(fā)生了家父被放,金楚生被抓的戲劇性變化,說是因為有一封表揚信。人們都覺得很奇怪,紛紛猜測這封信的內容。”
彩香笑著說:“沒想到德義的這封表揚信還真及時,既救了令尊這位大好人,又把金楚生這個壞人抓了起來,真是大快人心。”
毅虹心頭一顫,什么大好人?簡直沒有人性,哎,誰能選擇生父呢?既然出來了還想他干什么,權當沒有這個父親。
當時德義心掛兩頭,既為向城的安全擔心,又為沒有能去海通面見金楚生表達謝意而感到遺憾。彩香出了個寫表揚信的主意,德義笑道,只能退而求其次,用書信的形式表達一下心境吧。于是他欣然提筆給十里坊所在的公社寫了一封表揚信。贊揚金楚生遺失巨款后,將功補過不辭辛勞,為集體挽回了重大經濟損失。正因為如此,德義為尋找失主而延誤航班,幸免遭遇沉船事故,感恩金楚生給予了他第二次生命。
毅虹聽完德義講述寫信的過程,不無感慨。若不是德義的表揚信,沈萬固不就會背一輩子的黑鍋嗎?
德義撿了一筆巨款,竟然牽扯出這么多故事,這讓大家唏噓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