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晞陽剛從東京的機場走出來,就有一批統一著裝的黑衣人迎了過來。
“少爺。”
打頭的是顧嘯天的另一個心腹,日本人遠藤,算起來,他跟著顧嘯天少說也有二十幾年了,在新月會的地位絲毫不亞於姜大成。
和姜大成的圓滑狡黠不同,遠藤則是一個規規矩矩,甚至有幾分古板的人,他永遠擺著一張撲克臉,似乎根本沒有在思考任何事情,卻又能在下一秒用藏在袖子裡的小刀,讓一屋子的人都喪命,典型的日本武士。
他一向是顧嘯天最忠誠的信徒和殺手,在新月會內,他也被人稱作“殺人機器”。
“少爺,顧先生正在宅子裡等你。”
他弓著腰,一直沒有擡過頭,日本禮節十足。
顧晞陽淡淡地點了一下頭,然後鑽進了車裡。
車子在路上行駛了將近一個小時,終於來到這片位於東京郊野地區的宅邸。
這片地方就是大名鼎鼎的新月會,除了是首領顧嘯天日常的住所以外,也是新月會進行例會的地方。
新月會佔地很大,除了大宅,後面還有一座山,每年三四月份的時候,櫻花開得最爲燦爛,整座宅子就像是被覆蓋在一片粉紅色的海洋中。
從主宅的方圓一公里以內,就開始有人把守,因此陌生人根本就不可能踏入這片土地半步。
在日本,黑幫組織是完全合法的,甚至有很多政治界的人士都要靠黑幫來替自己解決問題。
新月會是亞洲最大的黑社會組織,在顧嘯天做領袖的這十幾年之中,它已經從一個小小的青幫,變成現在叫人聞風喪膽的龐大力量。
可以說新月會的勢力遍佈全世界各地,他們擁有堪比美國中情局的夜鷹情報網和最頂尖的各路高手,除了軍火、毒品和洗黑錢以外,他們甚至能操縱股市和政治,金融也好,地產也罷,只有他們不想涉足的,沒有他們做不了的。
在日本,只要是這個圈子裡的人,都要忌顧嘯天幾分,他很少親自露面,但卻運籌帷幄,掌握著所有的情報。
車子一直行駛到新月會的大門口,幾個穿著和服的日本女性過來開門。
遠藤帶著顧晞陽來到了顧嘯天休息的房間外。
“顧先生正在和別人談事情,稍等一下。”他拘謹地說著。
自從顧晞陽坐上天尊帝國總裁的位子,顧嘯天就回到了日本,全心全意打理新月會的大小事務和他的“生意”,除了平時通過視像會議和電話溝通之外,這是結婚之後,顧晞陽第一次主動來找顧嘯天。
幾分鐘後,一個有些微胖的男子從顧嘯天房間裡走了出來,他看到顧晞陽,行了一個九十度的鞠躬,然後匆匆離開。
“少爺,可以進去了。”遠藤拉開門。
顧晞陽的眼神輕微顫抖了一下,然後脫下鞋子走進去。
新月會的所有宅邸,全部都是最傳統的日本設計,也有人說,這是明治期間天皇留下來的房子,其中的價值,自然不言而喻。
也就是說如果放在中國,顧嘯天住的,就是相當於故宮一樣的地方。
房間里正放著古樸的日本絃樂,聽上去有幾分哀怨淒涼。
顧嘯天坐在榻榻米上,面前擺著一套功夫茶的茶具,他身穿一身灰藍色的和服,一條象徵權力的金龍刺繡盤踞在袖口處,蒼老的臉上盡是鋒芒,雖然他的長相與任何一箇中年男人無異,但與生俱來的,殺戮的味道,是怎麼也擋不住的。
“父親。”
顧晞陽走過去,淡漠地點了下頭。
顧嘯天嘴角一揚,似乎沒有半分驚訝,也沒有擡頭看他這個唯一的兒子。
“來,陪我喝杯茶。”
他低沉的嗓音如同鬼魅,聲音裡還帶著幾分凌厲,可卻有種讓人無法抵抗的霸氣。
顧晞陽沒有說話,只是冷冷地到他對面盤腿坐下。
顧嘯天的眼角,始終有種似笑非笑的情緒,他撥弄著那些茶具,用熱水燙了又燙,澆了又澆,終於將一隻小小的陶瓷杯推到顧晞陽眼前。
“嚐嚐,這是我用春天的櫻花泡的茶,”他淡然一笑,“要把春天的花瓣留在冬天,每天都要用最好的冰將它們封存,不然就會壞了花的鮮香,花在這一朵櫻花上的錢,普通人,都可以用一輩子了。”
他們時隔很久的第一次見面,並沒有想象中的熱絡和寒暄,四下的氣氛冷得叫人有些發慌。
從顧嘯天的臉上,顧晞陽分明看到了一種意料之中的篤定與自信,就好像他早就料到他會出現,而不管他們要談什麼事情,他都勝券在握。
顧晞陽黑著臉接過那杯茶,然後仰頭吞了下去。
有些甜味,是很輕很淡的那種甜味,從口腔緩緩流淌到鼻腔,在幾秒之間,就好像真的讓人置身於無邊無際的櫻花海洋之中。
顧嘯天自己也斟了一杯,然後推到嘴邊細細品嚐著。
“剛纔從這裡出去的那個男人,你見到了嗎?”他忽然放下酒杯發問。
“嗯。”顧晞陽點頭。
“他是日本內閣成員小田隆介,一直很被看好的議員,很有機會參選下一任的首相,不過很可惜,他嫖妓、濫藥、酒後駕駛,現在正在被人調查。他找到這裡來,無非是想讓我幫他。”
“你會幫他嗎?”顧晞陽的聲音冷冰冰的。
“呵呵,爲什麼不會呢?”顧嘯天幽然一笑,“人生在世,從來都是你幫幫我,我幫幫你,新月會的大門開著,每天都有很多人在門口等著見我,要我幫他們擺平麻煩。區區一個議員而已,進過這扇門的,有比他大更多的官,有很多比我們更有錢的人。我從來都這樣跟自己說,如果能做一件自己輕而易舉的事情,從此換得一個大權在握的忠實走狗,那我又何樂而不爲呢?”
如今顧嘯天的地位就好像教父,無論是政治、經濟或是別的什麼大鱷,不管有了什麼棘手的麻煩,第一個想到的就是來新月會找顧嘯天幫忙。
但是這就意味著,受過顧嘯天恩惠的人,一輩子都要做他忠心的奴僕,當他有用得到你的地方,你就必須去前赴後繼,這是一種心照不宣的契約,走進這扇門開始,你就必須遵守。
你看到的那些政治領袖、商業精英,他們其中都有人可能是新月會的門徒。
顧晞陽沒有接話,因爲從小到大,他早就對顧嘯天的陰謀論司空見慣了,不管是什麼人,什麼事,在他心裡都會換算成一個價值,對他而言有沒有用,纔是是否值得存在在這個世界上的唯一標準。
會妨礙他的人,就算是親人,也沒有什麼情面好講,他母親就是一個最好的例子。
顧嘯天放下茶杯,目光變得幽深起來。
“你來找我,是關於辰熙?”
他終於切入正題,顧晞陽的表情也嚴肅起來。
“父親,我只想問你,殺辰熙是不是你的意思?”
“沒錯,是我讓大成去殺辰熙的。”
“他是我弟弟!白叔叔和Eva對我們有恩!你怎麼可以這麼對他們!”
顧晞陽突然歇斯底里地咆哮著,眼中充滿了失望。
顧嘯天依舊沉著,甚至連臉色都沒有變。
“我會殺他,是因爲他知道了關於海星的事情,他是不能留在這個世界上的。”
“那又怎麼樣!難道除了錢和權力,你的心裡就沒有別的東西了嗎!你知不知道什麼叫良心!你知不知道什麼報應!”
“孩子,等你坐到這個位子上,你就會明白,有很多事,你都不可以心軟。你一時之間的心軟,可能會毀了所有的一切,當你苦心孤詣創造的所有東西毀於一旦時,再來後悔就太遲了。”
“我永遠也不會跟你一樣!”他咬牙切齒地說著。
顧嘯天的眼底,閃過一絲輕不可察的失落。
他故作鎮定地端起一杯茶,又品了一口。
“我不指望你會跟我一樣,從你把海星的事情告訴警察開始,無論你的理由有多麼冠冕堂皇,但是一次不忠百次不用,既然你不想染指這些生意,那我也不會逼你,你只要好好打理天尊帝國,另外,不要來影響我就是了。”
“你的意思是叫我退出?”
“是,以後所有關於毒品、軍火和其他新月會的生意,我自己會處理。”
顧嘯天多年的心願就是扶植顧晞陽做他的接班人,天尊帝國也好,新月會也罷,他一直都是他唯一的繼承人,但是今天他居然要他從此退出這些事情。
難道僅僅是因爲海星的事情,顧晞陽已經失去了顧嘯天對他所有的信任?
他葫蘆裡買什麼藥,他不得而知。
“好,那你自己好自爲之。”
顧晞陽沒再多說什麼,支起身子轉身想走。
“還有一件事情我要提醒你。”顧嘯天幽幽的聲音在背後響起,“自從上次你出賣了高川,他現在到處被人追殺,被那些俄羅斯人通緝,我也派人去找了,但是還沒有什麼眉目,不擔保他會來找你報仇,你自己小心。”
他雖然語氣很淡,但卻隱約藏著幾分關心。
顧晞陽的心情有種微妙的起伏,但他沒有接話,只是冷漠地走出了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