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修齊饒有興趣的欣賞了一會兒兩人噤若寒蟬的樣子,很是滿足,現在的情形就像是一只兇殘的大灰狼在惡意滿滿的恫嚇著兩只小白兔,只不過這只大灰狼的兩條爪子都被廢了,腳上還戴著鐐銬,已經再無能力傷害別人。
“我當時大可以直接遠走高飛的,但是我不甘心!”谷修齊繼續講故事,“你們應該知道的,我們谷家不同尋常,解放前的江東實業銀行,第一大股東是南泰龔家,第二大股東就是我們谷家了,我的祖父家產巨萬,我父親打小就是闊少小開,錦衣玉食,即便是解放后公私合營了,政治運動了,我們家也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1980年落實政策后,光是文-革期間查抄的黃金白銀按照當年的牌價,也就是黃金每兩折合人民幣九十二塊三毛,白銀是每克三分錢,那樣谷家都拿到了十萬元,還有數不清的字畫古玩。”
談到巨額財產,谷修齊的表情變得狠辣而貪婪,他侃侃而談道:“我是小兒子,家產都是被老大掌握著的,再加上我坐了十年牢,家族的經濟情況不太掌握,就眼前看到的,可謂寒酸之極,這很不對勁,谷修平不是那種驕奢淫逸的人,他不可能把錢都敗光,這些都是假象!”
“谷修平是提前病退,文昭據說和院領導的關系也不怎么好,很早就辭職了,專門相夫教子,如果沒錢,她能放棄這份穩當又體面的工作?而且他們的兒子上的是國際學校,每年學費幾十萬那種,美國留學花費不菲,據說他們還給兒子在美國買了房子,所以他們肯定是把錢藏在什么地方了,我翻箱倒柜,找了好久,你知道我是做過職業大盜的人,居然都沒翻出來什么錢,他們兩人的存折上余額很少……總之我在他們家耽擱了好幾天,這些天里我隨時警惕著,準備奪路而逃,但是從來沒人登門拜訪,電話都沒有一個,期間我扮成谷修平出去吃飯,因為前面監視了他半年,所以我很會學他走路說話的方式,鄰居見到我,當然不會懷疑,也都打個招呼而已,連聊天都很少,可見他們家人和鄰居的關系并不怎么樣。”
盧振宇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問道:“那文昭的家里人和谷潤田的同學沒打電話來么?”
谷修齊說:“文昭當初執意要嫁給大自己十幾歲的谷修平,和家里人是鬧翻的,斷絕關系幾十年,而且她是四川人,老家在汶川……”
文訥意識到了什么,嘆了口氣。
果然,谷修齊說:“所以呢,零八年之后,文昭家里就沒人了,這兩口子性格淡漠,和鄰居、同事的交往極少,當兒子的也是如此,孤僻內向,那些日子就沒有同學給他打電話,所以我很放心,耐心的尋找本該屬于我的財富。”
“你找到了。”文訥說,“這些珍貴的藏書都是你哥哥的藏品。”
谷修齊點點頭:“沒錯,我雖然是個大盜,但是現在的商人和官員的品味實在不敢恭維,我進他們家之后,就沒見過誰家里有藏書的,他們只認金條美鈔人民幣,偶爾收藏個藝術品,也是黃金毛主席像之類,所以我一時之間沒意識到,后來閑來無聊,從書架上抽出一本書欣賞,我就明白了,谷修平這個書呆子,把錢都用在這上面了。”
他露出一個得意的笑容說:“書架上有很多古書,我上網查了一下,居然有幾本是宋版書!當時我查到宋版書非常值錢,但是我守著這一大堆宋版書卻一點辦法也沒有,我也不是古董圈內人,也不知道怎么變現,只能先放在那里,繼續找,很快,我又發現了不少書畫卷軸和瓷器,可還是那個問題,不好變現,我就像守著金飯碗的乞丐,那個滋味啊……”
谷修齊瞇起眼睛,回憶著他獲取財富時的快樂,忽然又咬牙切齒,進入刻骨仇恨中:“我在大西北蹲監獄的時候,不見他們花錢打點讓我少受點苦,反而把巨量的財產都用來風花雪月,買他媽的宋版古籍!”
他額頭青筋暴起,眼中兇光畢露,想到這是個殺人如喝水的惡魔,文訥不禁往后退了退,盧振宇一把攬住她,對谷修齊怒目而視,文訥感覺安全了,問道:“那么,你維持地下女校的經費,就是變賣這些宋版古籍來的了?”
谷修齊瞬間恢復了溫文爾雅的面目,笑道:“那倒不是,我怎么說也是谷家的子孫,書香門第出身,對于這些東西,骨子里也是喜愛的,我欣賞過之后就舍不得變賣了,至于地下女校的運營經費,那是我從別的方面搞來的,別忘了,我可是一個大盜哦,不比那個路老師差。”
文訥奇道:“那么……你就這么冒充谷教授,一直冒充下來了?一直沒被識破?”
谷修齊笑道:“我住在這里的時候,沒事就看書,谷修平那些心理學方面的書,我都通讀了的,作為一個罪犯,我似乎比谷修平更適合研究這個,不過有兩次差點露餡,一次是電視臺準備做一個江大謀殺案的宣傳片,省廳宣傳處有個小姑娘,陪著記者來采訪我,我也是想驗證一下自己的能力,就沒推辭,那小姑娘喜歡刨根問底,沒事就在小本子上寫寫畫畫的,差點露餡,還好遮掩過去了,最后那片子因為涉及到社會影響,根本就沒播出,要是在電視上播了,肯定有不少之前認識谷修平的看出破綻來。”
文訥問道:“那個省廳宣傳處的小姑娘……”
谷修齊笑道:“沒錯,就是李晗,我挺喜歡她的活潑勁兒,教了她一些東西,她也很尊重我,經常過來找我這個老教授聊天……那時候我已經找到了那個地下工事,已經在里面養了兩三個小女生了,其中一個就是那個‘輔導員’,小文見過的,她是我的第一個‘學生’,當時我有過考慮,是不是把李晗也收納進來,充實一下我的學校,后來猶豫再三,還是沒下定決心,這小丫頭是警察不說,她家里在警界也很有背景,她爺爺、她爸爸,都是門生滿天下的警界大拿,她要是失蹤了,少不得查到我這兒,我假扮谷修平,平時沒人來關心還好,一旦認真查起來,肯定露餡,于是,我放了小晗一馬,只要她能經常來陪我說說話,聊聊天,我也很開心了,再說那時候,我手里的女生越來越多,足夠我享用的了,也不缺她一個。”
他搖搖頭嘆道:“說起來,我綁架第一個女生還真不是學音樂的,而是學醫的,我主要是看中她那種氣質,有點像當年的文昭……但是抓回去發現,她已經不是處女了……唉,這種心態就有點像收藏,你一旦‘入坑’之后,就難以上岸了,總覺得手里的這一件還不完美,不是自己想要的,自己心中完美的藏品,永遠是下一件……”
文訥聽得不寒而栗,半晌才問道:“假如你沒落網,假如你的魔窟一直沒被發現,你就會一直‘收藏’下去?”
谷修齊笑道:“應該不會吧,后來不是‘收藏’到了你么?假如你們家沒有那么大背景,整的動省廳成立專案組掛牌督辦,假如小盧沒猜出我的‘女校’就在游樂場下面,沒有想出敲山震虎這個計策的話,我也不會把你送出去,更不會最后下決心放棄那個地方。那樣的話,有小文在那下面,我就心滿意足了……再加上我年紀也越來越大,我也準備收手了,對了,我以前不是跟你講過這個道理么?”
盡管病房里有暖氣,但文訥此刻還是覺得渾身陰冷,禁不住撫了一下自己的胳膊。
盧振宇問道:“對了,當時出動挖機敲山震虎的時候,你在下面嗎?”
谷修齊點點頭:“在。”
“那你是怎么知道金天鵝的人去你家了呢?還給李晗打電話?”
谷修齊笑道:“事到如今,這些細枝末節我也不準備藏著掖著了……你讓刑警隊的人檢查的再仔細一些吧,我家門口走廊上,有一個針孔攝像機,無論誰來我家敲門找我,就算我不在家,也能知道。”
盧振宇和文訥對視一眼,恍然大悟。文訥突然問道:“不對啊,那你在地下,是怎么收的到信號的呢?”
谷修齊微微一笑:“這就是一根天線的事,和通風管道一起伸出來的,偽裝成游樂場城堡煙囪的,對于動手能力超強的老師來說,這根本不是個事兒。”
盧振宇問道:“動手能力超強?那你還是個黑客嘍?”
谷修齊一怔:“黑客?”
他隨即反應過來了,笑道:“你是想問那個行車記錄儀云備份是吧?呵呵,這事兒太簡單了,哪用的著黑客那么復雜……我事先錄了一份假的行車記錄儀錄音,當天夜里去租車公司,直接開鎖進去,打開電腦,找到行車記錄儀備份,然后把我的那一份拷進去,替換一下就行了。他們的那些備份錄音都是按照車牌號排列的,很好找。”
盧振宇點點頭,恍然大悟……原來自己百思不得其解的問題,在人家開鎖高手這里根本不是個事兒。
文訥盯著谷修齊的眼睛,一字一句問道:“老師,我想問你,那天晚上到我家綁架我的人,到底是誰?是黃宗盛,還是你?”
谷修齊微笑著,悠然說道:“當然是我。”
說著,還下意識地上下打量了一下文訥。
文訥當然明白他這曖昧的眼神是什么意思,她強忍著心中的羞憤,告訴自己:千萬不能表現出來,否則他會更得意……
她用眼神制止住想要殺人的盧振宇,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點點頭,微笑道:“老師,那黃宗盛當時在干什么?”
谷修齊笑道:“我想想啊……哦,黃宗盛應該已經按照我的指令,開車前去游樂場那邊了。”
文訥皺眉道:“為什么?既然你親自出馬綁架我,為什么還要把黃宗盛叫過來?”
谷修齊笑道:“黃宗盛只是個可憐蟲而已,他甚至不知道我把他叫過來走這一趟是干什么,他甚至不知道你在紡織宿舍住,他只是被我電話遙控著,跑了一遍和我相同的路線而已。我讓他去租車,然后按照我給定的路線走一遍,這頂替罪羊的帽子他就摘不掉了。就這么簡單。”
盧振宇和文訥此刻恍然大悟,原來如此!黃宗盛不光是替死鬼,還早就被谷修齊設計成了替罪羊!怪不得之前“谷教授”一步步引著他們往黃宗盛那個方向去調查呢。
文訥現在才突然意識到,黃宗盛并不是個大奸大惡的人,甚至根本算不上一個壞人!他只是一個有些風流的帥大叔而已!只是當年失手誤殺和他有瓜葛的一個女人,正好被開車經過的谷修齊看到,然后就被谷修齊控制操縱,最后成為替死鬼,燒得尸骨全無而已……
“對了小文,”谷修齊說道,“最后再告訴你一個秘密……來,過來幫個忙,幫我把前胸扣子解開。”
文訥和盧振宇同時瞪著他說道:“干嘛?”
谷修齊笑道:“沒別的意思,不害你……你看我都這樣了,還能把你怎么著?照我說的做,給你看一樣東西。”
文訥將信將疑地看看他,又望了一眼盧振宇,盧振宇說道:“看什么?你要解扣子,我開幫你解。”
谷修齊搖頭笑道:“好好好,也行。”
盧振宇湊過去,按照要求揭開了他的前胸口子,露出了谷修齊的胸膛。
“怎么了?”盧振宇問道,這看著沒啥特別的啊,既沒有傷疤,也沒有紋身。
文訥很好奇,也湊過來看,她看了一會兒,突然驚呼一聲,捂著嘴巴,抬頭望著谷修齊。
谷修齊點點頭,笑道:“看到了吧小文?凡事不能想當然,這世界上的事多數時候跟你想象的都不一樣。尤其是查案子,想當然,是要吃大虧的。”
盧振宇還沒反應過來,望著文訥奇道:“怎么回事?”
文訥喃喃地說道:“他……他的胸口也沒有黑痣……”
盧振宇也驚呼一聲,趕緊再湊過去看,果然沒有!
“你的黑痣是……是假的!”
谷修齊微微一笑,點點頭:“沒錯,是假的。這就算是老師給你們上的最后一課吧。”
文訥眨眨眼,露出姜還是老的辣的表情,接著問道:“那另一次差點露餡是什么時候?”
谷修齊說:“就是我埋他們一家三口人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