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一會兒,許家豪那一桌吃完了,從盧振宇和文訥這桌經(jīng)過的時候,又跟兩人打了個招呼,這才離開。
看著許家豪的身影消失在店門外,文訥這才壓低聲音說道:“盧兄,你有沒有覺得我哥身邊的兩個人挺面熟的?”
她這么一說,盧振宇還真覺得那兩人都有點(diǎn)面熟,那倆人都是二十多歲,穿著筆挺的職業(yè)套裝,一看就是年輕有為的小白領(lǐng)。
但是,盧振宇怎么也想不出自己會認(rèn)識這種小白領(lǐng)啊。
“那女的應(yīng)該是你哥的女秘書吧?”盧振宇回憶著,“那天他給你送車的時候,好像就是她在后面把法拉利開過來的,那個男的……咦?好像也是最近在哪兒看到過的。”
文訥說道:“這是趙大頭手下的小斌!”
“啊!”盧振宇大吃一驚,立刻想起來了,果然,就是當(dāng)初防空洞里,和那幫高利貸混在一起的那個大學(xué)生!他怎么和許大哥在一起吃飯了?
盧振宇猜道:“是不是他畢業(yè)了,應(yīng)聘進(jìn)金天鵝集團(tuán),然后正好在你哥的手下工作?”
文訥皺著眉頭,說道:“不知道,反正這小子不是好人。挺陰險(xiǎn)的。”
盧振宇說道:“那下次見到你哥的時候,你趕緊提醒他一下,別讓你哥被他騙了。”
文訥搖頭微笑道:“那可不見得,他倆還不知道誰騙誰呢,也許我哥就喜歡用這種人也不一定呢,你忘了?財(cái)富廣場這邊的分部可是負(fù)責(zé)征地拆遷的,這種活兒好人根本干不來。”
“不會吧,”盧振宇笑道,“我倒覺得許大哥人挺好的,沒有架子。”
文訥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沒再說話。
吃完飯,文訥說道:“好,該去買禮物啦!”
盧振宇還以為就在東方財(cái)富廣場里逛呢,誰知文訥拉著他出了商場,開車七拐八拐,來到了大明宮花鳥文化市場。
近江有兩個大的文化市場,一個是城隍廟,那個比較有名,不過就和各地的城隍廟一樣,都是坑外地人的,一片嶄新的仿古建筑,賣著全國大同小異的小吃和義務(wù)批發(fā)來的工藝品。
而另一個真正的文化市場,就是大明宮這個,這是老近江人最愛逛的地方,古玩字畫、郵幣卡、舊書舊家具舊鐘表、語錄像章、花鳥魚蟲,蜥蜴烏龜、貓狗兔子……這才是真正能淘到好東西的地方。
文訥一頭鉆進(jìn)花鳥市場,就跟進(jìn)了自己家一樣,很多攤位和門店的老板都跟她熟悉,點(diǎn)著頭打招呼,看來也是經(jīng)常來逛了。
她先逛到一家賣古籍善本的書店,看中了一本清初刻本的《金剛經(jīng)》,品相還不錯,老板開價六千,文訥還價五百,老板表示這么好的品相,這價錢肯定拿不走,然后文訥說你這品相雖好,但《金剛經(jīng)》刊行量太大了,而且這個刻本存世量也是最多的,根本不值錢,我還幾百塊錢已經(jīng)很厚道了,根本沒多還。
老板看這小姑娘不是棒槌,無奈地一笑,一口價降到了一千八,表示這是最低價,不能再少,文訥漲到了八百,老板降到了一千五,雙方訴求依然差距太大,最后還是沒談攏。
文訥拉著盧振宇出了店門,盧振宇看老板并沒有追出來,說明應(yīng)該就是這個價了,但是文訥搖搖頭,頗為遺憾地說:“我媽事先跟我說過了,生日禮物不許超過五百塊錢,不然她不要。”
盧振宇暗自好笑,心說小文你平時那么鬼機(jī)靈,怎么現(xiàn)在這么老實(shí),他笑道:“那你就一千五拿下,告訴你媽這就是五百塊買的,不就行了?”
文訥搖頭笑道:“我媽也不是傻子,再說我繼父懂這個,大概多少錢,他一看就知道。差的不多可以混過去,差好幾倍的肯定不行。”
盧振宇有些奇怪:“你為什么要送你媽佛經(jīng)呢?她不是……不是新疆人嗎?”
文訥笑道:“她又不是穆斯林,該喝酒喝酒,該吃……對了,她不吃豬肉,不過也是因?yàn)槌圆粦T而已,前些年去了一趟西藏,回來就宣布信佛了,經(jīng)常抄個經(jīng),去普陀山上個香什么的,隔個一年半載還要去一趟扎什倫布寺,說能凈化心靈。”
盧振宇也笑了,他心說這些文藝圈富婆都一個愛好,王菲,李娜,孟庭葦,陳曉旭……古蘭丹姆是舞蹈出身的,雖然沒在圈內(nèi)混,但看來也沒少沾染“佛性”啊。
文訥又帶盧振宇來到一家手工皮具店,進(jìn)門問道:“老板,我定的包包做好了嗎?”
老板是一位白發(fā)蒼蒼的老匠人,他點(diǎn)點(diǎn)頭,拿出了一只精巧的女士手包,戴上老花鏡,念著上面系折的一張票據(jù),念道:“植鞣小牛皮,棕紅擦色,一側(cè)素面,一側(cè)雕人頭像,定金三百,好了。”
文訥小心地接過來,拿在手里欣賞,小手包一股嶄新的皮革香味,做工非常精致,更為難得的是一側(cè)皮面上,刻著古蘭丹姆和文訥母女倆的頭像合影,皮雕能精細(xì)到雕出面部細(xì)節(jié)的程度,技藝著實(shí)令人嘆為觀止。
文訥很滿意,付了四百塊錢的余款,道了謝,用附贈的禮盒裝了,很開心地走出店門,笑道:“七百塊,超得不多,回頭就告訴我媽四百八啊,別說漏嘴了。”
這時候,文訥接到了張洪祥的電話,讓她到某飯店門口見面,給她一個東西,那個飯店就是暗訪團(tuán)的下榻飯店。
文訥答應(yīng)了,開著車往那個飯店方向去,一邊跟盧振宇笑道:“他準(zhǔn)是給我媽預(yù)備了生日禮物,托我?guī)н^去呢。”
果不其然,到了飯店門口,張洪祥從里面匆匆出來,拿給她一個小錦盒,小錦盒里裝著一只小黑絲絨布袋,小心翼翼地從里面倒出來一個東西。
文訥拿過來捧在手里,瞪大了眼睛。
這是一只玉兔手把件,和田玉的,通體潔白,沒有一絲皮色,也沒有雜質(zhì)和綹裂,雕工也非常精美,惟妙惟肖,很小巧,一只手就攥過來了,手感油潤,握著很舒服,
翻過來,玉兔腹部刻著四行小字:
煢煢白兔,東走西顧。
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很顯然,張洪祥送的就是這四行字。
文訥拿在手里小心欣賞著,一邊低聲驚嘆道:“老爸啊……你也太下血本了吧……多少錢啊?”
張洪祥感嘆道:“我知道你媽喜歡和田玉,她手上那只羊脂玉鐲是許慶良送她的,市價起碼十萬,老許是從典當(dāng)行拿的貨,算撿漏,但怎么得六七萬。我雖然拼財(cái)力拼不過老許,但你媽媽四十整壽,這么重要的生日,我不能不表一份心。”
盧振宇腹誹不已,心說這位張哥也是個半吊子,都離婚十幾年了,人家老婆過生日,你表個什么心啊!
張洪祥接著說道:“這塊料子是我九幾年在新疆時候買的,那時候和田玉還很便宜,沒花多少錢,要是今天的話,這么好的一塊籽料,那就了不得了,就是前兩年托人送到揚(yáng)州,找老師傅給雕出來了,花了點(diǎn)錢,不過好在找的熟人,沒被宰,反正這么說吧,現(xiàn)在這只玉兔拿到市面上去,連工帶料,絕對不比老許送的那個鐲子便宜。”
盧振宇和文訥對視一眼,都是喉嚨一滾,盧振宇腦中回想起《瘋狂的石頭》里道哥的一句臺詞:你tm泡妞還真下血本啊……
“爸……太貴重了,我媽肯定不會收的。”文訥很憂慮地看著老爸,她現(xiàn)在覺得老爸也和章松有一拼了,自身實(shí)力有限,卻為了博得佳人一笑,一擲千金,瘋了啊,你那五千萬還沒拿到手呢好吧。
張洪祥教給她:“悄悄給她,別讓姓許的爺倆看見,這又不是首飾,就是個手把件,私底下玩玩,壓個箱底,不招搖,你就跟你媽說,她是嫦娥,得有個玉兔才行啊。”
“噗……”兩人都差點(diǎn)噴出來。
“沒事,”張洪祥狡黠地一笑,“我送給你媽,你媽最多也就拿著玩玩,早晚還得給你啊,她反正不能給許家豪對吧,肥水流不到外人田,沒事。”
文訥和盧振宇對視一眼,頓時都服氣了:這老張,算盤珠子打得太精了,面子里子全占了。
……
第二天上午,應(yīng)盧振宇要求,文訥帶著他又來到財(cái)富廣場來置辦行頭。
盧振宇來近江,只帶了兩套戶外裝,他雖然好這口,但也知道,總不能穿一身戰(zhàn)術(shù)衣褲去赴人家豪門家宴吧,他平常買衣服都是網(wǎng)購的,現(xiàn)在再網(wǎng)購也來不及了,只得請文訥當(dāng)參謀,去實(shí)體店買衣服。
按照盧振宇的想法,是不是該弄一身西服正裝的,但文訥笑著說沒那么夸張,穿一身正常點(diǎn)的休閑裝就行了。
財(cái)富廣場一樓都是奢侈大牌專賣店,路易威登、愛馬仕、博柏利、杰尼亞這種,連文訥都消費(fèi)不起的,因此帶著他來帶地下一層,這兒有優(yōu)衣庫、hm、無印良品、杰克瓊斯這樣的平民店,轉(zhuǎn)了一上午,文訥用自己的眼光來打扮盧振宇,總算把他收拾了個人樣出來:一件休閑襯衫,一件polo衫,一條休閑褲,一雙休閑鞋,既穩(wěn)重又不失年輕活力,一看就是個健康陽光、又有教養(yǎng)的好青年。
三件衣服一雙鞋,花了盧振宇不到八百塊錢,算是在他承受范圍之內(nèi)。
中午兩人吃了個飯,然后文訥就跟他告辭,要去媽媽的店里了,今晚生日宴,她做女兒的不可能到點(diǎn)再去,必須早早的就去,看有什么需要幫忙的嗎(當(dāng)然也沒什么需要她幫忙的),最重要的是必須出現(xiàn)在那里。
聽文訥的口風(fēng),古蘭丹姆本來不想辦得太大的,簡簡單單吃頓飯就行了,但許家豪很積極,想借著這個機(jī)會大辦一場,請了很多場面上的朋友,有黑道的,幾路大佬都來了,還有白道的:公安的、工商的、稅務(wù)的、城管的、城建的……
很多人都屬于貴客,靠古蘭丹姆自己面子的話,平時絕對請不來這些人的,有些人甚至連許慶良都不一定能請不來,這次一說許大少為母親做壽,都來捧場了,古蘭丹姆考慮到多結(jié)識一些這類人,對今后的生意也是大有好處,于是便放手讓許家豪操辦了。
按說新疆菜的最高規(guī)格是烤駱駝,而且古蘭丹姆總店的大廚也有這個手藝,許家豪本來想安排一道烤駱駝的,把近江黑白兩道的土條都震一遍,絕對有面子,也絕對會刷爆省城朋友圈,但這兒畢竟不是新疆,一時半會兒弄不到駱駝,只好退而求其次,按照烤駱駝的做法,安排了一頭烤全牛,也算夠有面子了。
聽說這么高的規(guī)格,盧振宇嚇了一跳,問道:“那我坐哪一桌?”
文訥沉吟一下,說道:“回頭我安排一下,你坐我朋友那一桌吧,跟晗姐姐她們一桌,我也請晗姐姐了,對了,我還請丁海兩口子來著,但丁海自己也有飯店,晚飯點(diǎn)根本走不開,而且我哥也在,秦琴去了尷尬,所以就算了。”
盧振宇點(diǎn)點(diǎn)頭,心說搞得跟參加婚宴似的,不過這樣反而簡單了,人家怎么安排,自己就怎么坐吧,聊聊天,吃吃飯,跟吃喜酒一樣。
……
和文訥分開之后,盧振宇想了一下,覺得以自己和文訥的關(guān)系,空手去不好,李晗可以空手去,文訥的閨蜜也可以空手去,但自己不能空手去,不然不就降格成“普通朋友”了么……
但是送什么呢?太便宜了拿不出手,太貴了自己承受不了,想來想去,靈機(jī)一動,坐公交回到大明宮文化市場,找到那家古籍書店,直接刷了一千五百塊,把文訥看中的那本《金剛經(jīng)》拿下了。
老板很高興,畢竟跑了的生意又回來了,他一邊按照盧振宇的要求,找了個書籍禮盒裝好,一邊夸贊說,小伙子一看你就是個暖男啊,知道女朋友心頭好,又偷偷跑回來買,給她一個驚喜,回頭你倆的關(guān)系絕對得進(jìn)一大步啊。
盧振宇看著老板麻利的包裝,滿心幸福感地聽著老板的夸贊,心里喜滋滋的,覺得這一千五百塊錢真的花在刀刃上了。
他突然理解張哥了,同為一介屌絲,都有心中女神,在這種時候?yàn)榕窕ㄥX,真的是不但不心疼,反倒很幸福啊。
……
晚宴定在六點(diǎn)半,六點(diǎn)鐘,盧振宇就到地方了。
近江總店位于城南旅游區(qū),靠近南關(guān)清真寺,旁邊就是城隍廟文化城,還有孔廟,附近還有一個明清古園林,位置非常好。
古蘭丹姆飯店一共有兩家連鎖,一家是江北分店,一家是近江總店,店雖然不多,但都在黃金地段,檔次很高,生意也很好,稱得上日進(jìn)斗金,在古蘭丹姆看來,這是自己和女兒的立身之本,因此視若命根子,都是自己娘家人在打理,江北分店交給自己哥哥阿布拉江打理,近江總店平時交給自己的姐姐古麗娜爾打理,連服務(wù)員都是從老家招來的塔吉克族老鄉(xiāng),外人針插不進(jìn)水潑不進(jìn),今天要不是情況特殊,也不會讓許家豪插手進(jìn)來的。
盧振宇沒跟文訥打電話,他先在附近轉(zhuǎn)了轉(zhuǎn),然后來到飯店門口。
和江北分店一樣,近江總店也是清真寺風(fēng)格,巨門高階,非常氣派,和南關(guān)大清真寺非常協(xié)調(diào),不知道的還以為這里也是清真寺的一部分呢。
雖然沒有像漢族飯店一樣張燈結(jié)彩,但門口還是擺了兩大溜花籃,看上面的條幅,大多數(shù)都是商界送的,有金天鵝集團(tuán)的各大供應(yīng)商、近江餐飲界的同仁,還有省伊斯蘭教協(xié)會、宗教事務(wù)管理局送的花籃……
占多數(shù)的,還是一些娛樂性的公司,比如夜總會、洗浴城、溫泉會所,還有一些什么工程公司之類的,盧振宇猜測,這都是道上那些社會大哥送來的,看著許大少的面子,或者為了巴結(jié)上金天鵝集團(tuán),想弄點(diǎn)工程干干。
……
飯店門口的停車場上,停著一大溜豪車,光卡宴就七八輛,還有悍馬,路虎,蘭德酷路澤,彰顯著這次晚宴濃濃的“社會”性質(zhì)。
除此之外,還有一些小跑車,文訥的紅色牧馬人也停在那里,許家豪的黑色法拉利也在,這都是年輕小二代們的座駕,許家豪的朋友、文訥的朋友……
盧振宇發(fā)現(xiàn)了一輛橘色甲殼蟲,看來李晗也到了。
晚宴還沒開始,停車場上就已經(jīng)有很多看點(diǎn)了,不少年輕女孩子興奮不已,在滿是豪車的停車場上瘋狂自拍,豪車的報(bào)警尖叫此起彼伏,飯店的保安只能盯著讓她們別太過分,也不敢怎么管,誰知道哪些是客人,哪些是二代,哪些是過路的啊……
其中的兩輛車是焦點(diǎn),一輛是寬大的黑色邁巴赫,看著豪華至極,另一輛是嶄新的紅色保時捷911,旁邊站著好幾個社會人模樣的,夾著煙說笑,阻止別人靠近。
聽他們聊天中,盧振宇明白了,那輛黑色邁巴赫是許慶良的座駕,而那輛紅色保時捷911,是許慶良送給妻子的生日禮物。
盧振宇心中感嘆,張哥啊張哥,你還是被不留痕跡的秒殺了。
“煢煢白兔,東走西顧。”
他默念著著兩句詩,不禁感嘆道,不管是老張,還是自己,都是那只可憐的“煢煢白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