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洛走後,娉婷躺在臥榻上怔怔出神。
今天雲洛的反應真是超出了她的意料,嫁入明王府一年多以來,這還是第一次雲洛用失望的眼神看她,他一直都是溫文有禮的,今日他會對她這樣,難道是因爲江蘭月肚子裡的孩子出了什麼事?
想到這個,她心中一跳,不禁開口喊道:“蒔蘿!”
“小姐,什麼事?”蒔蘿快步走了進來。
“你去打聽一下,蕪華院那邊的情況如何了?”娉婷說道,雖然她打心眼裡不喜歡江蘭月,但她肚子裡的孩子畢竟是無辜的。
“小姐,你打聽蕪華院那邊的情況做什麼?”蒔蘿不解問道。
“呆會再說,先去打聽情況吧!”娉婷淡聲說道。
見小姐眉眼之間揮散不去的愁思,蒔蘿凝了凝眉,朝娉婷點了點頭,急急離去了。
過了不到兩盞茶功夫,蒔蘿就急匆匆的回來了,神情複雜,臉上卻也有掩飾不住的喜悅。
見她神色如此,娉婷一時摸不清情況如何了,不由問道:“那邊情況如何了?”
“小姐,蕪華院的那位……”蒔蘿有些興奮的低聲說道:“江側妃小產了。”
“什麼?”娉婷端在手中的茶盞頓時落地,發出清脆的破裂聲,她猛得抓住蒔蘿的手,急聲說道:“消息可真實?”
“自然是真實的,我剛剛到蕪華院,便看到有侍女急進急出,我隨便拉了一個侍女一問,才知道江側妃的孩子沒了。”蒔蘿語氣裡帶著些喜悅,江側妃的孩子沒了,她就不能再霸佔著王爺了,最近小姐與王爺的關係真是不太好,蒔蘿不由爲他們感到擔心,“小姐,那江側妃沒了孩子就不能再跟你爭王爺的寵愛了。”
聽著蒔蘿語氣裡的興奮,娉婷微微蹙了眉,不禁沉聲說道:“蒔蘿,小心禍從口出。”
聽出娉婷語氣裡的不悅,蒔蘿吐了吐舌頭,道:“小姐,對不起嘛!”
“你啊!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冒失了,那江側妃的孩子畢竟也是王爺的,如果讓別人知道你因爲江側妃失了孩子而高興,指不定講什麼呢!你啊你!”娉婷輕聲訓斥道。
見娉婷是真的生了氣,蒔蘿才收了眼裡的興奮之色,跨著小臉說道:“小姐,對不起,蒔蘿錯了。”
看到她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娉婷嘆了口氣,道:“蒔蘿,自從連翹……只有你在我身邊了,我不希望你因爲這張嘴惹下什麼禍事,知道嗎?”
“知道了,小姐。”聽到小姐語重心長的話語,蒔蘿臉上露出一絲愧疚,本來小姐身邊親近的只有自己和連翹,而如今連翹背叛了小姐,就只剩自己了,沒了連翹,自己更應該盡心侍侯小姐纔對,可千萬不能給她惹麻煩。
“好了,記下就好。”娉婷也不想說她,但如今身邊只有這麼一個親近之人,如果她因爲這張嘴而惹下禍事,自己也不一定能幫的了她。
見蒔蘿仍是跨著臉,娉婷拍了拍她的手背,道:“跟我說說吧!江側妃的那邊到底什麼情況?”
“奴婢聽說,江側妃是因爲落水受了寒,又受了驚嚇,才導致小產的,而且……”蒔蘿停了話語,臉上露出一絲憤然。
“而且什麼?”見蒔蘿的神情,娉婷心裡已隱隱猜到了些什麼。
“而且府上的人都在傳,說是江側妃小產,是小姐害的。”從蕪華院回淺碧院的路上,蒔蘿就聽到到處有人在議論紛紛,說小姐嫉妒江側妃懷了孩子,才把她推入湖中,目的就是想害死她肚子裡的孩子,還說小姐最毒婦人心,雖然江側妃得了王爺的寵愛,小姐也不應該下手傷害一個尚未出生的孩子,聽到這些,蒔蘿肺都要氣炸了,她們都在胡說八道些什麼?那江側妃明明是自己掉進湖中的,卻硬是要賴到小姐身上,她安的是什麼心。
“小姐,那江側妃真是可惡,明明是她自己掉進湖裡的,卻說是你推的,她真是……”蒔蘿氣呼呼的說道。
“蒔蘿,忘了我剛剛跟你說的了。”聽到蒔蘿氣呼呼的聲音,娉婷蹙緊了眉頭,這小妮子,平時的沉穩跑到哪裡去了。
聽到娉婷不悅的聲音,蒔蘿撇了撇嘴,低聲咕嚷道:“小姐,你的心就是太好了,那江側妃都那樣陷害你了,還有那些下人,都在詆譭你,蒔蘿聽著就生氣。”
“好了,我知道你是爲我抱不平,但嘴在別人身上,他們要說什麼,我們也管不著是不是?蒔蘿,讓他們說吧!只要我自己清楚自己是清白的就好了。”娉婷淡聲說道。
“小姐,你怎麼一點也不生氣,你是這個王府的女主人,憑什麼讓一幫下人這般議論,再說了,你根本就沒害江側妃肚子裡的孩子,她爲什麼要把這盆髒水潑到你身上。”蒔蘿不滿的嘀咕。
“她不過就是想挑撥我和王爺的關係罷了!”娉婷輕聲說道,如果說江蘭月是打著這個主意,那麼她贏了,雲洛已經相信了是自己將她推入湖中的,他不信任自己。
“小姐,你就由著她那樣做啊?”蒔蘿爲娉婷不平,那討厭的江側妃,勾引王爺不說,還想陷害小姐,真是可惡極了。
“不然能怎樣?”娉婷垂了垂眉,“無所謂了,她已經成功的讓我和王爺起了矛盾,就這樣吧!她愛怎麼就怎樣好了。”
“王爺相信江側妃的話?”見娉婷點頭,蒔蘿急聲道:“那你爲何不向王爺解釋清楚。”
“沒必要了,王爺已認定是我做的,我再說又有什麼意思呢!”想到自己被雲洛定罪的那一下,心裡如被刀刮般疼痛,他寧可相信江蘭月,也不願相信她是清白的。
“小姐!”
“你出去吧!我一個人靜一靜。”娉婷揮了揮手,閉上了眼睛。
蒔蘿見狀,只好跺了跺腳,退出去了。
微風吹過珠簾帶起的聲音中,娉婷輕喃的聲音傳來,“你爲何不願相信我。”
一滴眼淚從娉婷眼角掉下,落入錦被之中,再尋不到絲毫痕跡。
接下來幾天,娉婷都窩在房間裡,手上捧著書,心思卻不知神遊到了哪裡。
到第五天的時候,天空下起了濛濛細雨,娉婷打著傘,沿著碧波池邊慢慢走著,蒔蘿跟在她身後,不發一言。
碧波池裡的清荷經過雨水的洗滌,顯得更加的嬌豔,那碧綠的華蓋,水珠輕輕滾動,襯著鮮豔欲滴的清荷,如一幅美麗的畫卷。
一路走著,小雨濛濛的下,路上低窪裡積滿了水,娉婷的裙腳被打溼了,她也毫不在意,只是徑直沿著池邊慢慢行走。
一直到了那天江蘭月落水的地方,娉婷駐足,擡眸看向湖中,只見碧綠荷葉尚未遮擋的地方,被天空落下的雨滴砸出一圈圈的漣漪,反反覆覆。
江蘭月就是在這裡害死了她自己的第一個孩子,娉婷垂眉盯著那天江蘭月落水的地方良久,心中輕輕哀嘆那個無辜孩子的逝去。
雨漸漸大了起來,有些飄進傘中,打溼了娉婷的半邊衣袖,她微微蹙了眉,心想,該去找個地方避一避雨,往周圍看了一圈,看到不遠處的涼亭時,她眼中一亮,喚了蒔蘿,兩人朝涼亭走去。
剛走到涼亭外面,她就看到涼亭裡坐了兩個人,正是一身粉衣的江蘭月和著白衣的雲洛,沒想到會在這裡碰到這兩個人,娉婷一下愣住,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看到娉婷,江蘭月眼裡閃過一道暗光,她偏過頭朝雲洛說道:“師兄,我不想看到她。”
今天的娉婷穿了一套淺紫的束腰襦裙,纖腰不盈一握,線條流暢的裙裾垂在腳邊,腰間掛著一塊月牙兒玉佩,她臉上脂粉未沾,面容如出清水芙蓉,清麗無比,卻又帶著微微的白,看起來有些憔悴,平時波光瀲灩的雙眸沉靜如水,散發著絲絲幽光。
雲洛突然就有些心虛,彷彿做了壞事的小孩被父母抓住一般,微微側過頭去,他不敢再看她沉靜如水的雙眸。
“師兄!”江蘭月挽著他的手臂搖了搖,“你讓她走開,我不想看到她。”
雲洛這才反應過來般,他轉過頭,看了一眼娉婷,然後朝江蘭月道:“雨下大了,你冷不冷,再披件衣服。”竟是輕描淡寫的轉移了江蘭月的注意力。
“恩,我有點冷了,師兄,你幫我把衣服披上吧!”江蘭月柔柔一笑,說道。
雲洛拿了衣服披到她身上,柔聲說道:“你身子還沒恢復,別受涼了。”
“恩,月兒知道。”江蘭月看著雲洛的眼裡滿是情意,自她小產後,師兄就對她關懷備至,凡事以她爲主,她真的感覺好幸福,不由的,她輕輕靠到雲洛懷裡,將頭搭在他的肩膀上,然後,她就清楚的看到涼亭外的陸娉婷神色一變,眼裡閃過一抹受傷,她輕輕一笑,朝雲洛貼的更近。
江蘭月的突然靠近,另雲洛身子一僵,他本想推開她,卻不知爲何,手頓在了半空。
娉婷怔怔的看著涼亭裡親密無間的二人,胸腔裡涌起濃濃的苦澀,握著傘柄的手也微微顫抖著,她斂了斂眉,將眸裡的水霧逼回眼內,。
再擡眸,她的神色已恢復淡然,似乎沒看到涼亭內的二人一般,她轉過身,挺直了背脊,朝著來路行去。
看著她不發一言的離去,那背影看起來竟有些蕭瑟,雲洛張了張嘴,想喚住她,卻聽到江蘭月道:“師兄,是她害死了我們的孩子,我恨她。”
聽著江蘭月語氣裡的憤恨,雲洛已到喉嚨的話語,頓時再也說不出來。
江蘭月的話語落到娉婷耳中,令她腳下頓了一下,隨即加快了步伐,黯然前行,娉婷感覺到背後有一道灼熱的視線,一直盯著自己,她知道那是他,可剛纔的那一幕不時浮現在眼前,娉婷咬著下脣,不讓自己的眼淚流下來。
終於,離開了那二人視線,娉婷整個肩膀的鬆跨下來,眼裡的淚珠一串串的落下,心底的疼痛翻滾,娉婷不由蹲下身子,將頭埋在膝蓋,哭了起來。
“小姐!”蒔蘿擔心的喊道,連忙把自己的傘遮到了娉婷頭上,“小姐,你別哭!”
娉婷捂著臉,任淚水橫流,這段時間,她過的很壓抑,雲洛的不信任,讓她傷心難過不已,而剛纔看到的那一幕,讓她知道了,原來雲洛連跟她說句話都不願意了,他對江蘭月那麼好,說話聲音那麼溫柔,曾經他給她的溫柔體貼,如今,不留一點的全給了江蘭月,一絲都沒有留給她,一絲都沒有。
“小姐!”蒔蘿鼻尖酸酸的,剛纔涼亭裡王爺與江側妃擁抱在一起的那一幕,她也是看到了的,想到曾經王爺對小姐的好,到現在對小姐的視而不見,蒔蘿只覺得憂傷,小姐與王爺之間怎麼會變成了這樣。
這廂,江蘭月說想回蕪華院了,讓雲洛送她回去,雲洛腦子裡一直都是娉婷離去時的蕭瑟背影,聽到江蘭月的話,心不在焉的點了點頭。
兩人出了涼亭,往前走了一段路,就看到娉婷蹲在地上,蒔蘿舉在傘在輕聲說著什麼。
雲洛聽到娉婷低低的哭泣聲傳來,心裡一抽,下意識的,他朝娉婷走了過去,江蘭月見拉不住他,也只好恨恨的跟上了他的腳步。
“王爺……”見到雲洛,蒔蘿眼裡閃過一絲怨恨,都怪他,小姐纔會這麼傷心難過。
雲洛對她的目光視而不見,他站在娉婷旁邊,注視她良久,然後開口道:“下雨天涼,莫在這裡淋雨了。”
極輕極淡的話飄進娉婷耳中,她不禁擡起頭來,看到雲洛神色複雜的看著她,她眨了眨眼,又忍不住簌簌落下淚來。
看到她傷心難過的樣子,雲洛心裡涌上一陣心疼,他伸出手,正要將娉婷從地上拉起來,卻猛得被江蘭月拽住了胳膊,“師兄,不許你拉她。”
雲洛皺眉,看了一眼江蘭月,淡聲開口道:“月兒……”
“我說了不許拉她,師兄,才幾天你就忘了麼,就是她害死我們的孩子的,就是她,她是罪魁禍首。”江蘭月聲音尖利的說道,雖然那個孩子不是……但畢竟是她的第一個孩子,爲了陷害陸娉婷,她失去了她的第一個孩子,她恨陸娉婷。
“月兒……”雲洛眉頭皺的更緊,“她只是……”
“師兄,你看看我,我肚子裡的孩子已經沒有了,就是她害的。”生怕雲洛對娉婷起了憐惜之心,江蘭月豁出去一般,將手裡的傘扔了出去,“她害死了我的孩子,我不會原諒她的。”
沒了雨傘的遮擋,眨眼功夫,江蘭月就被淋的全身溼透了,雲洛看在眼裡,想著她前幾日才小產過,面上露出擔心之色,他快步走到江半月身邊,將手中的傘遮到了她頭頂,她如今的身子可不能淋雨,不然到時對會她身體有損害的。
娉婷冷眼看著江蘭月賣力的演出,她慢慢的站了起來,淡淡了掃了一眼依偎在雲洛懷裡,楚楚可憐的江蘭月,勾脣自嘲一笑。
“蒔蘿,我們走吧!”輕輕說道,娉婷不再看那雨中二人,慢慢離去。
“娉婷……”雲洛喊了一句,輕輕將江蘭月推開,把傘塞到她手中,他快步追上娉婷,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放手!”娉婷猛得一甩手,冷聲說道,剛剛他還與江蘭月抱在了一起,現在他又追過來做什麼?
聽到娉婷冷冰冰的聲音,雲洛眸子一縮,不由開口道:“娉婷,別胡鬧!”
“我胡鬧,我……”娉婷正要說什麼,就聽到幾步之外的江蘭月“啊”地一聲,她轉過頭看去,見江蘭月臉色發白,整個人往地下倒去。
感覺到手裡一鬆,雲洛已快步走到了江蘭月身邊,剛好接住她往下倒的身體。
“師兄,我好難受。”江蘭月說完,兩眼一閉,昏了過去。
雲洛心裡一驚,抱起江蘭月的身體,直接從娉婷身邊掠過,快步離去了。
娉婷站在雨中,看著他消失的背影,輕輕一笑,她已被忽略成如此了麼?
“走吧!”娉婷低聲說道。
雨下的越發的大了,在這個雨天裡,有人的心已逐漸寒涼。
江蘭月就是一壞女人,比陸嬋娟還要壞啊,有木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