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更天,娉婷從睡夢中醒來,感覺到懷在腰間的手臂,她側首看向枕邊人。
清雅俊逸的面容上掛著淺淺笑意,彷彿夢裡夢到了什麼開心的事情,脣角微微勾起,娉婷伸手撫了撫他已經舒展開的眉頭,輕輕嘆了口氣。
昨晚她藉著那半粒解藥的藥性,給了他最美好的一夜,如今這個時辰,她該離去了,看著睡夢正酣的他,心裡涌起一股濃濃的不捨,她伸指沿著他的面部線條輕觸,似乎想把他的面容刻在心底,指尖觸及到他微勾的脣,她低頭將自己的脣貼了上去。
如羽毛輕觸般滑過他的脣瓣,她終是偏了頭,一滴淚水隨著她的突然轉頭,飛了出去,消失在黑暗之中。
“洛……不要恨我!”她輕聲低喃道。
將一直掛在脖頸間的環形暖玉解下,輕輕一掰,暖玉被分成兩半,掛在繩子上的那一半,娉婷小心翼翼的掛到了雲洛的脖子上,另一半,她握在了手心。
輕輕將他懷在腰間的手指掰開,將一個枕頭塞到了他的懷裡,娉婷起身穿衣,穿鞋,收拾完身上,娉婷回過頭,朝睡夢中的雲洛動了動嘴脣,然後向屋外走去。
“雲洛,保重!再見!”
睡夢中的雲洛一動不動,他根本不知道,這個不尋常的夜晚,他最心愛之人,已決定離他而去。
屋外,月亮早已躲到了雲層之中,天就快亮了。
穿過曲折蜿蜒的長廊,娉婷回到了淺碧院,快速的收拾了幾件換洗的衣服及一些銀兩,娉婷到隔壁間,喚醒了睡得正酣的蒔蘿。
迷糊被叫醒的蒔蘿,聽到娉婷跟她說要馬上離開王府,還剩餘的一點睡意被驚的跑了個精光。
見蒔蘿怔住的樣子,娉婷極簡化的跟她說了要離開的原因,蒔蘿懵懵的點頭,說要與小姐一起走,娉婷本就有意帶著她,她願意跟自己一起走,路上也有個人照顧,於是點頭說好。
與蒔蘿一起,到後院叫上了早就收拾妥當的連翹,三人趁著黑夜的掩護,到了王府的後門,那裡早就停了落羽安排好的馬車。
“小……陸姑娘!”本來想喚小姐的,但想了想,連翹還是改成了陸姑娘,她已經沒有資格喚她一聲小姐了,看著娉婷有些蒼白的臉,道:“謝謝!”
“不說這些,我送你一程。”娉婷淡淡的說道,然後先上了馬車,連翹雖然有些疑惑,卻只當小姐有什麼話要說,斂了斂眉,也上了馬車,最後上車的是蒔蘿,只見她朝四周打量了一番,才跨上馬車。
車快速行駛起來,一會兒就消失在王府後門的小道中。
因落羽早就安排好了,載著娉婷三人的馬車安全無虞的駛出了京師,在京郊外的三裡亭,馬車終於停了下來。
馬車裡的娉婷目光復雜的看著連翹道:“我就送你到這裡,剩下的路,你好自爲之。”說著,遞過一個包袱,“這裡有一些銀兩,夠你一路到西涼的盤纏了,你小心收好。”
“小姐……”連翹沒想到她那樣的傷害過小姐之後,她還會這樣對她,心裡不禁涌上深深的愧疚,“對不起!”
“別說這些了,天快亮了,你快離開吧!”娉婷說完,就掀簾出了馬車。
連翹懷裡抱著包袱,掀開車簾,朝已下了馬車的娉婷道:“小姐,你要不要跟我一起離開?”這段時間雖然她一直呆在淺碧院的偏房,但王府的消息她還是知道一二的,知道江蘭月正得明王的寵愛,小姐與明王感情出了裂痕,連翹認爲,以小姐心高氣傲的性子,必不會願意再呆在王府的。
“小姐會……”蒔蘿正欲開口,卻被娉婷阻止了。
“我不會與你離開。”娉婷搖了搖頭,看著連翹的眼裡已無半絲感情,“以後,我們就是陌生人了,望之後,永不相見。”
“小姐!”離開之時,連翹才知道自己錯的有多離譜,本來小姐信她護她,把她當好妹妹看待,她卻給明王下毒,以此來陷害小姐,她真是個混蛋。
“你走吧!”娉婷淡淡說道。
當馬車消失在視線裡,娉婷轉過身,朝京師的方向深深看了一眼,然後朝另一個方向走去。
走了一小段,她突然開口道:“出來吧!”
旁邊大樹後,立刻有一輛馬車駛了出來,見到娉婷二人,車伕恭敬的喚了一聲,“見過小姐!”
“恩!”娉婷點了點頭,“辛苦了!”
“這都是奴才的份內事,小姐,您請上車。”那車伕低聲說道。
“蒔蘿,上車吧!”娉婷朝後面一臉震驚的蒔蘿說道。
原以爲小姐會與連翹共乘一輛馬車離開,沒想到,另一條道上早有馬車侯著了,小姐什麼時候安排好了這一切,她怎麼一點也不知道。
也難怪蒔蘿對這一切不知曉,在這裡等侯娉婷的之人,是陸元豐的暗衛,那天從西疆離開時,陸元豐告訴了娉婷,他在京中的勢力,並告訴她,那月牙玉佩就是能讓他安排在京中勢力聽命的物件,原來娉婷也不以爲意,但出了連翹下毒事件,雲洛又納了側妃之後,娉婷終於有所打算起來,藉著到陸府看望琮兒的機會,她聯繫上了二叔在京中的勢力。
她讓落羽幫忙安排了連翹離開京師的事情,卻並沒有告訴他,她也會離開,昨晚,她特意交待落羽不用跟著來,就是想好了這一切後路。
等到時落羽發現她一去不回,她早已離開多時了,雖然欺騙了落羽,讓娉婷心裡有些內疚,但想到這段時間自己在王府過得那麼痛苦,她又有些釋然了,答應連翹要求離開,只是一部分原因,真正的原因,卻是她實在不願意再呆在王府,看著雲洛將所有的溫柔給了別的女人,而以後,雲洛的女人會越來越多,她無法與衆多女人爭一個夫君。
她只想要一生一世一雙人,如果雲洛給不了她,那麼就讓她離開吧!雖然她是那麼的捨不得,但長痛不如短痛,只要她離開,就不用再面對那些會讓她痛苦的事情了。
天啓二十五年六月二十一日,三裡亭,一輛不起眼的馬車,載著明王府傾國傾城的明王妃,消失在了南行的道路上。
雲洛是突然間醒過來的,他並沒有做任何噩夢,只是不知爲何,他就驚醒了,昨日的片斷從腦中一閃而過,他下意識的去摸身邊的牀榻,空的?
他猛得坐起,手上抱著的東西掉了下來,他才發現,他懷中抱著的是軟枕。
昨晚蝕骨纏綿的感覺,還沒從腦中消散,他與他心愛的女子彼此交融,纏綿不休,那時的她,那麼的美,引誘著他一次次沉淪其中,到現在,手中彷彿還有她身上滑膩的觸感。
雲洛怔怔的看著自己的手,昨晚,就是這雙手,幾乎撫遍了她的全身,感受著她在他掌下輕顫,她的身體是那麼美好,讓他沉溺其中。
昨晚,他終於得到了她,與她在歡愉的海洋裡翱翔,他的心一片喜悅,娉婷的身心都屬於他了,感覺心底的喜悅在跳躍,雲洛嘴角輕揚,朝身邊望去,可她不在。
她在哪裡?她去了哪裡?
睡夢中若有似無的聲音掠過腦中,“洛,不要恨我!”
他心中驀然一沉,心中涌上不好的預感,怔然的神色消失不見,快速下了牀,隨便從地上撿了件衣衫披起,到屋裡屋外尋了一遍,並沒有看到那個令他心心念唸的素色身影。
“來人!”他厲聲喝道,眸中一片凜冽之色。
“王妃呢?”看到幾個侍衛走了進來,雲洛冷聲問道。
王妃?大家面面相覷,王妃不是在淺碧院麼!
看到大家一臉茫然的樣子,雲洛心沉了又沉,“你們誰看到王妃了?”
幾個侍衛紛紛搖頭,其中一個侍衛輕聲說道:“王爺,王妃不是在淺碧院麼?”
這些侍衛竟然連娉婷來過傾天居都不知道,他們到底是如何守衛的,雲洛犀利的目光從衆人臉上掃過,弄得幾個侍衛都是一頭霧水,他們又哪裡得罪王爺了?
“去找趙遲領三十大板。”雲洛說完,大步朝外走去,絲毫不再理會這幫侍衛的喊冤。
出了傾天居,雲洛直奔淺碧院而去,可是,等他進了娉婷的房間,整顆心一路跌到了谷底,房間裡空無一人,牀上的錦被疊的整整齊齊,無一絲褶皺,他打開她放衣服的櫃子,發現她平時經常穿的衣服都不見了,梳妝盒裡的銀票也少了幾張。
如果這個時候,雲洛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那也太失敗了,此時,他腦中只有一個念頭,她離開了,她不見了。
失落和絕望好似利劍,狠狠刺入他的心臟,讓他感覺一陣刺骨的疼痛,他的手指緊緊握著,指尖泛白。
她離開他了,她竟然捨得,難怪昨天她會那麼主動,給了他銷魂蝕骨的一夜,原來她是決定要離開了。
“王爺!”落影匆匆而來,跟在他身後的還有落羽。
“她不見了!”雲洛自言自語的說道。
聽著雲洛的話語,落影竟從裡面聽出一絲絕望來,他斂了斂眉,回頭朝身後的落羽使了個眼色。
“王爺,屬下有罪,請王爺責罰!”落羽嗵的一聲跪在了雲洛面前,頭低著,不敢看雲洛。
“責罰,罰什麼?”雲洛怔然說道。
落羽張了張嘴,不知如何開口,倒是落影,看了一眼雲洛,低頭說道:“王爺,落羽知道王妃的下落。”
“落羽知道她的下落。”雲洛猛得回過神來,眼神亮了一下,俯身抓著落羽的衣領,急聲問道:“她在哪裡,快告訴我,她在哪裡?”
“王妃應該出城去了。”在雲洛逼人的神線中,落羽將王妃讓她幫忙安排送走連翹的事情,一一跟雲洛說了,他說,他沒想到,王妃只說送連翹出城,卻再也沒回王府,他該堅定送連翹出城的,如果王妃出了什麼事,他永遠也不會原諒自己。
聽完落羽的話,雲洛臉上可以用烏雲密佈來形容,他直直的盯著落羽看了半晌,然後一腳將他踹翻在地,“你爲什麼讓她去,爲什麼?”
落羽吐出一口血水,爬了半天也沒爬起來,雲洛的這一腳,用足了力氣,要不是落羽內力不錯,肯定要受重傷。
看一眼地上爬不起來的落羽,再看神情瘋癲的王爺,落影暗暗嘆了口氣,王妃的離開,對王爺也太有影響了些,他從沒看過王爺發怒,但現在,看現在落羽的樣子,王爺怕是暴怒之極。
“王爺,既然王妃四更天才離開,那麼現在或許還追的上,您看要不要派人去追。”落影說道。
“追,一定要給我把她追回來。”雲洛冷聲說道。
這天註定是不尋常的一天,當雲洛帶著人出了城去追娉婷的馬車,卻發現,茫茫前路,早已沒了那馬車的蹤影。
“王爺,屬下給連翹安排的馬車是朝西涼方向去的。”落羽輕聲說道。
“追!”冷冷瞥了一眼落羽,一行人向西追去,十里,二十里,三十里……直到追了近百里,纔看到落羽給連翹安排的馬車回頭。
“車上的人呢?”雲洛抓著趕車人的衣領,語氣森涼的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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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車伕被雲洛的樣子嚇得簌簌發抖,半天才結結巴巴的說道:“那個姑……姑娘在……在前面的小鎮……鎮下了車。”
“只有一個姑娘?”落影捕捉到車伕的話語裡的不對。
“是……是隻有……有一個……姑娘。”車伕被這幫來勢洶洶的人嚇到了,全身都在發抖。
“那另外兩個人呢?”一聽說只有一個姑娘,雲洛就想到了肯定是連翹,那娉婷呢!她在哪裡?
“我……我不知……道。”車伕差點被雲洛眼裡的寒意嚇尿褲子,他身子不停顫抖著,“她們在……在三裡……三裡亭下了馬車,就……我就離開……了。”
三裡亭?雲洛目光閃了閃,放開了車伕的衣領,打馬往回走,“落影,讓人去查,三裡亭附近可有其它路。”
“是!”落影朝身邊的一個暗衛說了幾句,暗衛點了點頭,快馬加鞭離開了。
等到裡三裡亭,剛好那前去打聽的暗衛也在那裡等侯,見到雲洛,他沉聲稟報道:“王爺,附近還有一條路,是通往南方的。”
“去看看!”雲洛策馬往那條路上跑去。
當看著那條路上延伸至遠方的馬蹄印,雲洛心裡如缺了一塊,他瘋了似的往前追,腦子裡一遍遍想著她曾經說的話,“王爺,假如娉婷有一天離開,你待如何?”原來她早就打算離開他子,而他卻什麼也不知道。
他還能清楚的記得當時他是怎麼回答她的,“如果你敢離開我,我一定不會去把你追回來。”離說這些話時才過了多久,她竟然真的離開他了,她怎麼忍心。
雲洛拼命的用馬鞭抽著身下的馬匹,希望它跑快一點,再快一點,他要把她追回來,什麼她離開,他不會去追她,統統見鬼去,他不許她離開,他不許。
落影與衆暗衛跟隨其後,看著王爺不要命似的策馬狂奔,似乎想奔到天涯海角,不找到他心愛之人不罷休。
衆人都是又擔心,又希望能追上王妃,這樣王爺纔不會失望而歸。
可惜,讓大家失望了,眼見著已追到凌國的邊界,再往前,就是南疆的地域了,雲洛還想往前,衆暗衛又是勸又是拉的,總算把雲洛勸住了。
“陸娉婷,你到底在哪裡?”雲洛厲聲呼喚道,剛一喊完,他就吐出一口鮮血,從馬上栽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