扈從領命而去,緊接著有人來將鳳時昭給抬著出了二皇子府的大門,送上了轎子。而傳話的人亦進宮向德妃細稟。德妃鬧得心神不寧,心道原來如此,從前蘇徵勤從不招惹鬼怪上門,沒想到這才與鳳時昭接觸數日,就鬧了這么大的病。這樣看來,那鳳時昭就算再好,德妃也再不想兒子蘇徵勤親近半分了。
第二日蘇徵勤神采奕奕地進宮向德妃請安后,談及鳳時昭,面上有光道:“母妃真是慧眼識人,時昭小姐她不僅人長得美,也很善解人意,這幾日相處下來兒臣對她甚為滿意。”
德妃道:“你昨夜不是說她與你八字相沖,易招惹鬼神嗎?”
蘇徵勤微微笑道:“母妃請放心,這些國師都已經解決了,往后要是再鬧鬼,再請國師來驅一驅邪便是了,頂多就是損傷點陽氣,其余的并無任何大礙,最主要的是還絲毫不影響兒臣與時昭小姐的感情。”
“不行!”德妃當即道,“如此八字不詳的人,怎能許配給我兒,此事是母妃疏忽,事先沒有先合過你倆的八字,但目前你倆的事并沒有聲張出去,不損雙方名譽,此事就此作罷吧!”
蘇徵勤皺眉道:“那怎么能行,母妃,兒臣剛發現有點喜歡時昭小姐呢……”
“母妃再給你擇一個更好的。”
蘇徵勤苦哈哈道:“只怕錯過了時昭小姐,短時間內兒臣再也無法對別的女子上心了,還請母妃諒解……”
自己種的苦果啊,德妃心里想,咬緊牙關也得咽下去。她嘆口氣道:“也罷,也不急于這一時半刻,等有合適的再另做打算吧。”
蘇徵勤垂首喜揖道:“兒臣聽母后的。”
這些都是后話了。
眼下明月當空,映照得巷子兩邊的屋舍落是幢幢暗影。一路上清凈得仿佛連時間也是靜止的。
鳳時錦像一個成熟穩重的小老頭,微微佝僂著肩背,更加顯得身影矮小纖弱。她一句話不說,固執地走在前面,手上牽著君千紀的衣角,拉著他。也不知那衣角上是用了多大的力道,揉得都折皺了。
君千紀乖順地跟在她后面。
師徒倆的形象在今夜似乎徹底地換了個個兒。仿佛鳳時錦是師父,而君千紀才是徒弟一般。
明明君千紀大她那么多,他是一個成熟的男子。那幾杯陳年花雕酒還不足以讓他醉倒,只是藥效未散,他便也迷迷醉醉的,步子略有兩分混亂。
呼吸的時候,有淡淡的酒香從鳳時錦的側耳貼過,溫溫熱熱的。她感覺自己牽著醉了酒的師父,就好像牽著一個大孩子回家。
嘴上一句話不說,心里卻早就柔軟了。
走到家門時,君千紀卻怎么也不肯往前走了。他木楞地站在門口,鳳時錦回頭看著他,道:“怎么了?”
君千紀忽然反射弧很長地冒了一句:“你且在家等著,為師忙完就會回來。”說完轉身就又往外面走。
鳳時錦在身后問:“你要上哪兒去?”
君千紀好似完全清醒了一般語氣淡淡道:“二皇子說他家里鬧鬼,為師需得去看看,是真的有鬼還是裝神弄鬼。你且在家里等著,哪里也不要去,知道了嗎?”
鳳時錦望著他的背影,忽然就很想笑,心里卻酸澀著。她道:“天都這么晚了,明日再去好不好?”
“不好,為師怕他明日再整出什么別的幺蛾子來。”
眼看著君千紀大步往前走,最后鳳時錦又追了上去把他給拖了回來,一邊氣喘吁吁地往拖進了大門一邊喋喋不休地道:“都多大的人了,原以為你的酒量是很好的,沒想到居然在別人家里喝醉了。你知不知道,要是你再粗心大意些,恐怕就要酒后失身了……”
她把君千紀拖進了他的院子里,他的院子里亦有一棵老槐樹,月夜下風輕輕吹過,樹葉沙沙飄落,在地上鋪了厚厚一層,看起來君千紀似很久都沒有心情打掃了。
鳳時錦拖著他往樹下經過時,白月光碎了一地。冷不防衣袂從臉頰輕輕滑過,柔順而絲滑,鳳時錦雙眼一瞠,緊接著反手就被君千紀給捉住,抱進了懷里。兩人緩緩旋轉,衣角飄飛兩相融合,在月光下散發著柔軟圣潔的光澤。
她只感覺眼前的光景在不停地旋轉,唯一不變的是君千紀的臉。他旋轉著將她的柔軟身子抵在了槐樹下,被陰影所籠罩,仿佛融入了夜色中,誰也看不見。
鳳時錦來不及反抗,君千紀便蹭著她的鼻尖,然后將頭深深埋進了她的頸窩里。滾燙的呼吸烙得她渾身輕顫,她聽到耳畔一聲沙啞的呢喃:“錦……”
至此,她失去了所有反抗的意識和力氣。
到底是怎么了呢,不想推開他,不想遠離他。明知道這樣只會越陷越深……直到最后她會變成一個罪孽深重的孽徒。
君千紀說:“為師沒有喝醉,為師只是被下了藥。”
“可為師還是能認出你來。”
“別人為師不喜。”
鳳時錦仰著頭深深喘息著,仰頭望著樹葉縫隙間隱約的月光,眼淚順著眼角流下。這一世,能有這么一個人護著念著,大概是最幸福的一件事了吧。
可是,她能回應嗎?她是他徒弟,一旦回應了就等于是把他往深淵里推啊。
“錦,你能不能再勇敢一些?”君千紀緊緊地抱著她,“只要再勇敢一點點就好……為師守了這么多年,偶爾也會覺得疲憊的。”
鳳時錦壓下喉嚨里漫上來的嗚咽,雙手手指掐著掌心,忍了又忍,最終還是沒忍住,抬起手輕輕環上他的腰,一點點收緊,問:“你說,我還能怎么勇敢?師父,你回頭吧,我還是你的徒弟,永遠都會陪著你,不離不棄。”
君千紀沒回答她,大抵是靠著她的肩膀睡著了。
鳳時錦等了良久,確認他已熟睡,才細細碎碎地低啞哭出聲,側臉蹭著他的輪廓,“你告訴我啊,我還能怎么勇敢……難道要讓你被天下人詬罵,要讓你在大晉史冊上遺臭萬年才罷止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