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那廂人走遠了,蘇顧言才牽了鳳時錦的手,道:“我們也回去吧。”
鳳時錦由著他牽著,兩手相握,卻沒有溫度。
走出宮門,上了馬車,鳳時錦才淡淡開口道:“由江南北上的貢船可是由你在負責?”
蘇顧言點點頭:“嗯,只是臨海口暴風雨太大,貢船沒能抵京。”他看了鳳時錦一眼,又道,“放心吧,這件事我會處理好,不會有大問題。”
他嘴上這么說,只是貢船所載的全是進貢的貨物,損失不小,縱容暴風雨乃是不可避免的自然條件,但皇帝仍會對蘇顧言心存很大的芥蒂。
鳳時錦緩了緩,開口道:“負責督造朝廷貢船的,我沒記錯的話,應是工部楊延廷督造。他若事先反咬你一口,必然是心虛了。”
蘇顧言愣了愣,眼里隱約華光流轉。鳳時錦這一提醒,他想他知道應該從何處下手了。
到家以后,蘇顧言將鳳時錦安頓好,便著手去調查貢船的事。他一不在,鳳時錦倒樂得自在。在房里讓繪春找來一身黑色長衫給換上,頭發高高豎起,用檀木簪簡簡單單地扎了一個發髻。
她身形雖有些嬌小,但長衫一罩,看起來只會更像一個清秀俊美的公子哥。那鳳眸為她臉上多添了幾分柔氣,雙眉用青黛往鬢角斜飛,看起來陰柔又不失英氣。
鳳時錦從后門出門,繪春緊緊跟著到門邊,她轉頭對繪春道:“你回去吧,回去守著,等蘇顧言回來便說我只有事出去一趟,讓他不要著急找我。”
繪春很明顯不放心,道:“皇子妃一個人單獨出去,奴婢不放心,要是遇到個什么……”
鳳時錦回頭對她淡然一笑,瞇著眼睛勾唇道:“這青天白日的,我能遇到個鬼不成?”
說著鳳時錦轉身要走,怎想身后“咚”地一聲,繪春竟直直跪在了門檻的木棱上。鳳時錦聞聲回頭,眉梢一挑,只不說話。
繪春咬了咬唇,道:“請皇子妃帶上奴婢,奴婢要保護皇子妃的安全。”
“你保護我?”
“奴婢會身先士卒。”
“哦?”
“奴婢跟了皇子妃多年,皇子妃一直待奴婢不薄,當初……”繪春壓低了聲音,“就是因為奴婢沒有跟好皇子妃,皇子妃才……”她抬起頭,眼神無比的堅定,微微發紅,“現如今,皇子妃回來,皇子妃走到哪里,奴婢就跟到哪里,直到奴婢死!”
鳳時錦聽后,云淡風輕地笑了,負手道:“不成想,她人走了,倒是留給我一個這般忠心的丫頭。”
緊接著繪春對著鳳時錦一拜,重重地磕了一個響頭,道:“奴婢只有一個請求,那就是能親眼看著皇子妃為前主子報仇!”
鳳時錦轉身往前走,道:“既然你這么迫不及待,那就跟著吧。”
繪春連忙站起來,伸手揩了揩眼角,小跑兩步跟上。
怎想還沒走出巷子,巷子口那里便安靜地停著一輛馬車。趕車人見了鳳時錦來,連忙跳下馬車作揖,道:“公子這邊請。”
鳳時錦尚且認得,此人并非一般的車夫。當初在逍遙鎮上有過一面之緣,她將那些人都記了個臉熟。
遂鳳時錦什么也沒問,直接上了馬車。
馬車駛出去了,繪春還惴惴不安,道:“公子都不問他是何人嗎?萬一是壞人怎么辦?”
“萬一是壞人”,鳳時錦若無其事道,“那你就只有和我一起倒霉咯。”
繪春不再言語,安安靜靜地坐在一旁。馬車似乎駛過了人聲鼎沸的繁華街道,最終在一處街角停了下來。鳳時錦掀開簾子一看,也曾是她熟悉的地方——秦楚河畔。
眼下時值初夏,河上飄著的畫舫宛如水中之蓮。
那趕車人先行下了馬車,并欲攙扶鳳時錦。被繪春瞪了一眼,繪春趕緊先一步跳了下去,主動去攙扶鳳時錦下來。
趕車人也不拘這些小節,轉頭便去撐來一艘空置的畫舫,讓鳳時錦和繪春上船去。然后畫舫幽幽駛入河面。
河面十分平靜,水波清漾透碧,泛著粼粼波光。頭頂日頭照下,略有絲絲暑意,待打開窗戶,任由河風吹來,便將暑意吹得消失殆盡,只覺無比清爽。
繪春以前久在皇子府里,很少有機會可以出來,眼下更是瞧花了眼,愣愣回不過神來,直到畫舫不知不覺到了深處,忽然一晃,船頭碰到了另一只畫舫的頭,將繪春晃回了神來。
她有些緊張地不知發生了什么事。鳳時錦示意她稍安勿躁。
先前的車夫便走進了畫舫來,對鳳時錦道:“公子請換船吧。”
鳳時錦起身,拂了拂衣角,便走出了畫舫。身后繪春亦是急忙起身要跟上,卻被渾身黑衣的扈從伸手攔下了。
“公子!”繪春急忙喚道。
鳳時錦站在船頭,陽光傾瀉而下,落在她的身上,黑色長衫越發顯得深邃。她回頭睨了繪春一眼,道:“你就先在這里等著吧。”說罷抬腳上了另一只畫舫。
撐船的同樣是一身黑衣的扈從,及時拉了她一把,使她得以順利地進去畫舫。兩艘畫舫很快便遠離了去,仿佛方才只是不經意間撞上的。
鳳時錦掀開珠簾,映入眼簾的首先便是坐在桌邊的一道修美人影,沉丹色的衣袍,金絲繡邊,說不出的華貴。
他嘴角噙著一抹淺淺的笑,一雙眼睛亮得跟狐貍似的,偏生又美艷勾人。見得鳳時錦進來,那笑意鉆進了眼底,他抬手給鳳時錦斟了一杯茶,道:“時錦姑娘,坐。”
鳳時錦過來緩緩坐下,端起那杯茶,一飲而盡,道:“正好有些口渴了,二皇子可真是善解人意。”
這眼前之人,除了蘇徵勤還會有誰。在宮里時便給她塞了一張字條,約她在秦楚河見面。
想來二皇子風流名聲在外,常常流連花叢,越是這樣的地方,才越不引人注目。
蘇徵勤抬起眼來看著她,看了她許久,臉上的笑意褪去了平時的玩味,那張面前的容顏依舊是素面朝天,舉手投足云淡風輕,總有許多感覺是不一樣了。
最大的不一樣,大約就是時間留給人面上、心里的痕跡。
鳳時錦沒看他也能感受到他的目光,若有若無地抬了抬眉梢,手指輕輕扣了扣桌面,道:“有那么好看?”
蘇徵勤會意過來,便又為她斟上一杯茶,似笑非笑道:“好看,不論是眼前的翩翩公子,還是宮里的皇子妃,都是獨一無二的好看。”她嘆口氣,“三年不見,你最終還是又回來了。”
鳳時錦點點頭,將手里的乳瓷茶杯放下,平靜地看著他,道:“我回來,也不見你有何意外。看來你也是早料到了我會回來,是三年、五年,還是十年,二皇子都能沉得住氣,真是令人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