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時寧堅持道:“還請太子妃娘娘恩準,臣妾就只有這一個請求。”
鳳時昭陰晴不定,隨手掀起桌邊的熱茶就朝鳳時寧身上潑去,道:“我都說了你不用再裝了!你什么貨色本宮心知肚明,何必要在這里充當好人,你知不知道你這偽善的樣子,比誰都討厭!”
那茶漬潑了鳳時寧滿臉,茶杯在她額頭磕得咚地一下,然后滾落在地。茶水順著鳳時寧的臉淌下,暈染了她的衣裳。臉上那精致的梨花妝亦被暈染了開,顯得十分狼狽。
鳳時寧抬起袖角擦拭了一下眼角,讓自己的視線變得清晰一些,她靜靜道:“是,我是偽善,怎么都瞞不過太子妃的眼睛。但凡我有一絲地偏袒鳳時錦,她也不會在京里也遭受那么多的苦,實際上我非常地討厭她,憎恨她,我恨不得她永遠在我眼前消失。自從她回來,蘇顧言的視線就緊緊追隨著她,蘇顧言的心里漸漸住進了她,要換做是你,也應是和我一樣,怎么都不能容忍這樣的事情發生吧。”她語氣淡淡的,“我和鳳時錦長得一模一樣,大概這就是孿生姐妹的悲哀。她若死了,從此這世上再也沒有和我一模一樣的一張臉,我怎么能不感到高興呢?她如今死劫難逃,她也讓我痛苦過,我也想見見她比我千倍百倍的痛苦。”她朝鳳時昭磕了一個響頭,“還請太子妃娘娘實現臣妾的這一心愿。”
鳳時昭瞇了瞇眼,心知鳳時寧說的大半是真的。
雙生花,一強一弱,則失去了平衡。
以前在鳳家的時候,鳳時寧便是一個懦弱的人,可以給人隨便欺負,她除了哭就不知道還手。鳳時昭就連欺負她都覺得無趣。但是鳳時錦回回都抗爭到底,她越是抗爭,越是讓人想把她狠狠踩在腳底下。
這樣的兩個人,一個像水,一個像火。水火交融難,水火不容才更容易。
但是鳳時昭也很討厭鳳時寧的溫吞遷就。她道:“聽你這么說來,好像不讓你們姐妹團聚一場,一點也說不過去。可是你去看了鳳時錦的痛苦,你心里好受了,于本宮又有什么益處呢?”
鳳時寧道:“太子妃娘娘有什么要求,但憑娘娘吩咐。”
鳳時昭便使喚了堂內的丫鬟,道:“去倒一杯滾燙的茶來。”
很快那丫鬟便倒了一杯茶,水是剛燒開的水,十分燙人。鳳時昭揭開蓋子往里面看了一眼,又看了鳳時寧一眼,然后往茶里吐了一口唾沫,繼續吩咐道:“將茶端過去,給四皇子妃捧著。”
丫鬟便端過去,鳳時寧伸出雙手,掌肉貼著杯盞,不敢有絲毫差錯地捧著。那滾茶的溫度燙著她的手心,她皮膚嬌嫩,灼燙感直鉆進了她的心里,她就快要捧不穩。但倘若捧不穩,今日來東宮一趟不就白費了嗎?鳳時寧煞白著臉,貝齒咬著紅唇,強忍著,鼻子一酸,眼淚便掉下來。
鳳時昭見之更為不屑,道:“過了這么多年,你還是喜歡動不動輒掉眼淚,別人許會憐你痛你,但在本宮面前,這些伎倆都不管用。你若是能將這茶混著本宮的口水喝下去,本宮便答應你,準你去看鳳時錦。”
這對于鳳時寧四皇子妃的身份來講,無疑是屈辱。但她既然來了,便沒想過要退縮,以前在鳳家所受的屈辱又不是一次兩次,只不過被她塵封在記憶里不愿想起罷了。
她本來就是個委曲求全的人。懼怕那些對她兇惡的人,而去欺負那些對她善良的人,是不是也叫做欺軟怕硬呢?
鳳時寧看著茶水里融進了鳳時昭的唾沫,只剩下點點白沫星子,她強忍著惡心,閉著眼睛喝了下去。
鳳時昭過來,一腳將她踢倒在地上,揚長而去,落下一句話道:“看來以前真是本宮小瞧了你,你真是賤得可以。”
話雖這么說,鳳時昭還是遵守約定,仗著自己有太子寵愛,給鳳時寧開了個后門,讓她進牢里去。
鳳時寧帶了些吃食,還有換洗的衣服。當她進去天牢,見得鳳時錦的模樣時,便一直在想鳳時昭所說的話。
是啊,從小到大,只要她一哭,就有人會憐她痛她,那個人是誰呢?不管她受了委屈,那個人總是替她強出頭,轉移了別人的注意力;那個人寧愿自己被揍得落花流水也不愿看見她哭。她恨么,以前是真的很恨,恨那個人可以向上地活出自己、伸手即可觸及到自己的幸福,也恨她自己卑微到不爭氣。
她知道,那個人就是她的親姐妹,鳳時錦。
曾經恨不得鳳時錦去死,背棄她、傷她、害她,直到最后所有謊言被拆穿。那個說著再也不會信她直到她死的狠毒誓言的妹妹,到最后還是選擇了幫她進宮應酬,選擇了成全她和蘇顧言。
其實鳳時錦把她最愛的還給了她,并沒有奪走,在她絕望的時候。可是在鳳時錦絕望的時候,她所做的卻是奪走了鳳時錦的一切。
明明是親生姐妹,相依為命的親生姐妹。今天這樣的結局,都是她一手造成的吧。
要不是她,母親不會死,妹妹也不會變成這個樣子。
鳳時寧站在牢門外,久久挪不動腳步,因為她認不出牢里那個穿著血衣、蓬頭垢面、奄奄一息的人是鳳時錦。
獄卒提醒道:“還請皇子妃娘娘抓緊時間,這是朝廷重犯,容不得有絲毫差錯。”
鳳時寧回了回神,給了獄卒一錠銀子,獄卒臉色頓時好看了許多,她道:“有勞了。”她這才輕著步子走了進去,鳳時錦沒有反應,她便將食盒里備好的膳食一一取出來,垂著眼瞼道:“我想,這牢里的飯食定是不能入口,也不知道該給你帶點什么,便只帶了這些,你若是不嫌棄的話,就過來吃幾口吧。”鳳時錦沒有回答,也沒有扭頭往她這里看一眼,鳳時寧將東西全都擺好以后,看了看她,又道,“時間過得可真快,眨眼間就又過了一個三年。”
牢里仿佛鳳時錦不存在似的,自始至終都是鳳時寧一個人在自說自話,一個人在唱獨角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