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千紀半低著頭看她,道:“我不是君子,有的事情既然做了,就算遭到天下人唾罵也是不可避免的事情。時錦,在我沒有反悔之前你還可以自己選,選擇跟四皇子走,以后不論你發(fā)生任何事我都不會再干涉;選擇當做什么都沒發(fā)生過,我會與你做一輩子的師徒?!?
鳳時錦雙手收緊在掌心,深吸一口氣,也不曉得哪里來的一股莫名其妙的火氣,道:“那么請問師父,是抱以一種什么樣的心態(tài)那么做的,僅僅是郁悶之時把徒兒當做玩弄的工具么?徒兒還想請問師父,你是怎么能夠做到當做什么都沒發(fā)生一樣的?”
君千紀扯了扯唇角,道:“要將事實抹滅的人是你,不是我,你可有聽我親口說出過這樣沒心沒肺的話來?”
鳳時錦一愣,回過神來時,眼淚已在眼眶里打著轉(zhuǎn)。
君千紀緊接著又道:“還有一個選擇,選擇繼續(xù)留在我身邊,我會一直護你,將來風雨無阻,你我都不離不棄相互陪伴下去?!?
鳳時錦瞠了瞠鳳眸,眼淚悄然滑落。她也不清楚自己究竟是什么樣的心情,好似酸甜苦辣五味陳雜。她對君千紀,感到急切又彷徨。君千紀話還沒說完的時候,她就喜歡往牛角尖里鉆;等君千紀話說完了,她又想去探究君千紀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
“必須要選嗎?”鳳時錦問。
“不是必須,只是你若不選的話,我只好幫你做了選擇?!?
鳳時錦吸了吸鼻子,道:“實際上也是沒有我選擇的余地的,師父你好狡猾。不管發(fā)生什么,我都不會回頭來跟四皇子走,我也做不到什么都沒發(fā)生過,這樣一來,便只剩下第三個選擇了不是嗎?”
君千紀點點頭,表示同意。
在鳳時錦看來,第三個選擇和第二個選擇并沒有太大的區(qū)別,可能唯一的區(qū)別就是她不用勉強自己把發(fā)生的事都當做沒有發(fā)生過。她本來便是要一生一世陪著師父不離不棄的。到眼下,這樣的心態(tài)也沒有改變過。
蘇顧言在旁,親眼見到師徒間的紛擾就像夏季的雨一樣,來得快去得也快,心里很不甘。好像他認為的一件大事,眨眼間變成了一件可有可無的小事。
可這明明也還是一件大事。
君千紀抬頭看了看往上還有好長一截石梯,而眼下天色也不早了,便要帶著鳳時錦往回走,他毫不避諱地牽住了鳳時錦的手,道:“這上面也沒什么可看的,明日沒多少重要的事交給你做,主要是讓你學習,今夜便到此為止吧,回去早點歇息明日才能養(yǎng)足精神?!?
“等等!”蘇顧言很不能理解,他抿唇看著鳳時錦,“你為何還愿意跟他走?你若是覺得苦惱或者勉強,大可不必非要如此。他已經(jīng)不再適合做你師父了。”
鳳時錦感受著手心里的溫度,想了想,道:“勉不勉強、合不合適,這與你何干呢?”師徒間的語氣簡直是如出一轍。
前塵往事畢竟是前塵往事,時間一久了就淡了,她不可能和蘇顧言再有任何瓜葛,普天之下她唯一的親人和依靠就只有師父。況且之前不是也說好了嗎,將來師父不娶妻她也不嫁人,要一輩子孝敬師父。似乎和從前也沒什么變化,除了那天晚上的心亂如麻。
這樣一想,鳳時錦豁地看開了。
只要她還跟在師父身邊,不就好了。需要去困惑煩惱什么呢,難道真的就想要師父給她一個答案嗎,倘若師父給了她一個答案,那又將至師父于何種境地?
蘇顧言說,師父做出違背綱常人倫的事,會被天下人恥罵,會被上天唾棄。他可是大晉國高高在上的國師,他是百姓們敬仰的對象,他不可倒下。
鳳時錦渴望,她和師父還可以回到之前那樣平靜的日子,像她不知道師父給她服用忘情丹之前的那么平靜。
下山的時候,蘇顧言抓住了鳳時錦的另一只胳膊。
蘇顧言道:“你是不是瘋了?你在報復我么,在報復我以前對你的不聞不問么?你不能跟他走?!?
“要是你真的是為我著想的話,我很感激?!兵P時錦道,“可我怎么選,真的和你沒有任何關(guān)系?!?
蘇顧言也不知道自己在胡言亂語些什么,他看著鳳時錦和君千紀下山的背影,咬牙切齒道:“你就不怕當全大晉都知道你對你的徒弟做過什么事,后果會是怎樣的嗎?”
鳳時錦腳下一頓,難免擔憂。君千紀卻絲毫不受影響,道:“該來的始終會來,你以為我怕?!?
快要走完石梯回到行館時,鳳時錦停下來,驀然問:“以后你還是我?guī)煾笇???
君千紀淡淡回答:“你要愿意,我便當你師父?!?
進了房間以后,鳳時錦才發(fā)現(xiàn)她的雙手手心果真都被磨破了皮,她對這行館又一點不熟悉,這時君千紀去而復返,還帶來了給她上藥的用具。
君千紀先是給她清洗傷口,然后涂抹藥膏,還不忘嘴里說著一些天黑走路要小心之類的話。鳳時錦不由偷偷瞧著君千紀的神情,他垂著眼簾,視線均落在鳳時錦的雙手上,這樣鳳時錦才有這么大的膽子好好偷瞧他。
忽然鳳時錦心間一動,沒頭沒腦地問了一句:“師父,你那天晚上喝了酒嗎?”
“嗯?”君千紀連頭也沒抬。
鳳時錦一時嘴快,等反應過來時恨不能咬了自己的舌頭。君千紀倏地抬起頭看她一眼,眼神淡然如水,讓鳳時錦漸漸聳下了肩膀去再不敢看他。這是君千紀才道:“為師沒有喝酒,清醒得很?!?
鳳時錦不知該如何接話,順口就接了一句:“那師父偶爾也有沖動的時候嗎?”
君千紀眉梢微抬,不回答只看她。她想她干脆去找根柱子撞死自己算了。
“誤會,看來一定是誤會”,鳳時錦又鼓起勇氣,辣著臉頰兀自補充道,“定是我將師父惹怒到不行了?!?
君千紀莞爾一笑:“那你以后小心些,輕易不要惹怒為師?!?
“好像是我一個人的錯似的……明明是你騙我在先……”
君千紀手里的動作頓了頓,極為輕柔,指腹的藥膏均勻而清涼地抹在鳳時錦的掌心上,道:“還怨我么?”
鳳時錦想了一會兒,搖搖頭,悶悶道:“我發(fā)現(xiàn)我怨不起來?!卑肷危盅a充了一句,“不管你對我做了什么,我都怨不起來?!?
君千紀瞠了瞠雙目,清冷之色褪成了流光溢彩的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