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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頭老狐貍這么一說,猛然就讓我想起當(dāng)時在白云觀動手的一幕。那時候,它的利爪本已經(jīng)刺進(jìn)我的胸口,但莫名其妙被震退,隨后倉皇而逃。仔細(xì)想想,老狐貍可能真的是怕了什么,再沒敢露面,如果不是這次我和山杠爺在麒麟峽獵了它的子孫,老狐貍還會憋著不出頭。
但我想不通,我身上除了那個扳指,就再沒別的什么東西了。
“什么上仙的圣物?”
“我是絕對不會看錯的,雖然說不清楚到底是什么圣物,但你身上肯定有上仙的東西。”老狐貍一臉火熱,完全五體投地的樣子。
“什么是上仙?”
“這個……不怎么好說…….”老狐貍咂咂嘴,道:“上仙總歸就是很厲害的人物了?!?
老狐貍這種山精對事物的區(qū)分畢竟沒有人那么細(xì)致,這世上肯定沒有什么仙,但從古至今,不乏奇人異士,有的天賦異稟,有的機緣巧合,修出莫大的神通,即便不是仙,也跟仙差不多了。反正老狐貍眼里稀里糊涂一團,只要比它厲害的,都是上仙。
“鞍前馬后的,任你驅(qū)使,但求以后有個道果。”老狐貍眼巴巴的望著我,我看著它火熱的樣子,就知道老貨和有些人一樣,趨炎附勢。這樣的帶在身邊,其實很讓人不放心。
“野物,畢竟就是野物,褪了野性,又染了凡心?!鄙礁軤斅叩轿疑磉叄E然間一伸手,揪住老狐貍的脖子,老狐貍沒提防,吱呀亂叫,山杠爺從我腰里抽走刀子,對我道:“娃子,我既然替你收了它,就徹徹底底給你收個好幫手?!?
“山杠爺,你要做什么?”我想阻攔,老狐貍盡管有貪念,但那是活物的通病,它明知道有危險,但冒死還要出面搭救自己的子孫,這一點很讓人佩服,我對它也有懷疑,卻不想害它。
“抽了它的罪孽筋?!?
山杠爺出手極快,把老狐貍按在地上,翻開它脖子后面一縷毛,手起刀落,老狐貍貼近后腦的頭皮頓時被劃開一道傷口,血流如注。山杠爺接著用刀尖在翻開的皮肉里仔細(xì)的找,很快找到一根細(xì)的和頭發(fā)一樣的紅筋。山杠爺捏住紅筋,慢慢把它抽出來,老狐貍痛的翻白眼兒,殺豬般的叫。
“好了!”山杠爺把半尺長的紅筋完全抽出來,放手松開老狐貍。
老狐貍和生了一場大病似地,躺在一邊的地上大口喘氣。這根罪孽筋被抽出來之后,它的樣子一絲沒變,只不過我察覺到,它的眼神比之前更純凈了,眼睛里那種狡黠又貪婪的光,暗淡了很多。
這一刻,我對山杠爺說不出的感激,他考慮的很周全。但與此同時,心里的懷疑也隨之更重,這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事情,凡事必有因果,他究竟是什么人?為什么這么照顧我?
“娃子,歇歇,在這里呆兩天,我就得走了,有的事很要緊,我不能不去?!鄙礁軤斪尷虾偸岸撄c吃的,他的嘴巴比石頭都硬,不愿說的事情無論如何都不會開口,我無奈,深深嘆了口氣。
兩天之后,山杠爺要走了,相處這半個來月,不知不覺間,我竟然生出了很多不舍,一直送出麒麟峽。
“娃子,前路坎坷,但路都是人走的,你多保重?!?
“山杠爺……你也多保重……”
山杠爺這種人,沒有太多兒女情長,他看著我的眼神里,明顯有說不出的憐憫和關(guān)懷,但即便這樣,他一步也沒有留,該走的時候相當(dāng)果斷,調(diào)頭就朝遠(yuǎn)處的山路走去。
山杠爺一直走出去很遠(yuǎn),我才戀戀不舍的轉(zhuǎn)頭。老狐貍被山杠爺揉捏的厲害,心里怕他,等山杠爺走遠(yuǎn)了,才長長松了口氣,伸脖子朝遠(yuǎn)方望望。
“哎哎!陸家小爺!”老狐貍突然就兩只后腿直立,人一樣的站在地上,脖子探的老長,伸爪子指著山杠爺走遠(yuǎn)的地方,道:“那老頭兒怎么跪下了!?”
“什么?”我趕緊回過頭,但眼神沒有老狐貍那么犀利,只能看到山杠爺一個模模糊糊的影子。
“他跪下了,正朝這邊磕頭哩?!崩虾偳频暮芮宄?,一邊看一邊就跟我講。
山杠爺這個異常的舉動讓我很吃驚,覺得是不是發(fā)生了什么事,正想扭頭追上去問問,但剛跑了幾步,老狐貍說山杠爺站起身,又走了。
他走的非???,那個模糊的背影瞬間就消失在了山野的盡頭。我被迫停下腳步,望而興嘆。
山杠爺,真是個謎一樣的人。
山杠爺走了,我也沒在麒麟峽逗留,也跟著上路,只不過和山杠爺走的是相反的方向,他朝西,我朝東。我還是沒有既定的目標(biāo),只求運氣好,能在尋找的路上遇見那輛小馬車。山杠爺說的清清楚楚,那輛小馬車,能帶五叔出來。
我?guī)е虾傠x開麒麟峽,為了行走方便,它又披上那張皺巴巴的皮,裝成一個小老頭兒,樣子猥瑣,磕磣到吐。不過雖然模樣不中看,但老狐貍對這附近很大一片區(qū)域非常熟悉,讓我少走了不少歪路。
山區(qū)很大,尤其是靠兩條腿趕路,身在一望無際的群山之間,就會感覺好像一輩子都走不出去。我們走了約莫了十多天的樣子,離開麒麟峽足足有二三百里。這天黃昏,老狐貍帶我到了一個叫做野山坡的地方。
“陸家小爺,咱們咋辦?是趁夜走?還是停腳休息?”老狐貍讓我拿主意。
野山坡非?;氖彛箲?zhàn)之前還有幾戶人家,小日本一來,人都嚇跑了,背井離鄉(xiāng),荒的一塌糊涂,連老狐貍也很少到這種鳥不拉屎的地方來。不過天快要黑了,我們怕錯過露宿,就在這里找休息的場所。日子一天天的過,盛夏近末,夜里的山風(fēng)越來越?jīng)觯帽鼙?。找了半天,找到一個個貼山的小洞,打算湊合一宿。小洞過去肯定有什么野物在里面打窩,臟臭難聞,下不去腳。
“我去拾掇拾掇?!崩虾傰谥_在洞口看看,又撿了幾支帶著樹葉的樹枝,捆起來當(dāng)作掃把:“真叫個臭,陸家小爺,你在外頭等等,收拾干凈了再進(jìn)來,咱們燒堆火,我去抓只兔子烤烤?!?
老狐貍進(jìn)小洞收拾,我就在外面坐著等。說實話,山杠爺?shù)氖侄魏芄苡?,抽了老狐貍的罪孽筋,這老家伙盡管天性不改,但比過去要強了很多,路上有它招呼,倒省了我不少心。
“陸家小爺,你和上仙是什么關(guān)系?”老狐貍一邊在洞里打掃,一邊就閑聊:“我瞧的出,你身上的圣物,是頂要緊的,你看,咱們現(xiàn)在也是自己人了,多少給漏個底,以后我再遇見東山的黃三郎,就能跟它吹吹,告訴它,如今咱是上仙的人……”
“我真的不知道?!蔽覍@個問題想了無數(shù)次,可是想的頭疼,都想不出自己身上有什么上仙的圣物。
“沒事沒事,來日方長?!崩虾傊划?dāng)我不愿意說,趕忙就道:“以后得空了,慢慢說唄。”
“老胡,我跟你說吧?!蔽也缓梅Q呼老狐貍,所以干脆就給它起了個人名,方便招呼:“我的底細(xì),你知道,陸家世代都是趕尸的,能有什么上仙?山杠爺說給你個道果,我保證不了。你要是反悔,現(xiàn)在可以回麒麟峽,我不怨你。”
“說啥呢?陸家小爺,我是那樣的人么?”老狐貍當(dāng)時就急了:“我雖然是個山精,但是黃三郎的窩里,存著幾本老書,跟咱講過三國的事,關(guān)二老爺?shù)氖虑?,我都知道,仰慕的很,忠義無雙……”
老狐貍絮絮叨叨,反正抵死都不走,我聽它絮叨,就笑了笑,可是再看看漸漸淹沒在暮色里的遠(yuǎn)山,心里的惆悵蔓延出來。
我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找到小馬車,也不知道什么時候可以救出五叔。我不敢想象,如果一輩子找不到小馬車,難道我就要在這茫茫的大山里尋找一輩子?
想著心事,沒心再聽老狐貍的絮叨,不由自主的出神。過了一刻鐘,我才從思緒中掙脫出來,可就在這時,我突然發(fā)現(xiàn),洞里的老狐貍沒音了。初開始,我還以為它說的嘴皮子發(fā)干,不想開口,但緊跟著,我察覺到,整個洞,都是靜悄悄的。
“老胡?老胡?”我回頭去看,看不到老狐貍,也聽不到它的回應(yīng)。
我站起身就走進(jìn)小洞,洞被收拾的差不多了,但老狐貍無影無蹤,地上只留下那把樹枝扎出來的掃把。
“老胡?”我一下子覺得詭異異常,小洞不大,一眼就能掃過來,而且洞是死洞,除了洞口,再沒有別的任何出口。
就在我出神的那一刻鐘時間里,洞里的老狐貍不見了,好像憑空蒸發(fā)了一樣,一絲痕跡都沒有留下。洞就這么大,沒有出口,它能到哪兒去?
一種隱隱的危機在心里飄散,我觀察的很認(rèn)真,老狐貍的確不見了。
“陸家小爺!陸家小爺!”
就在我惶恐無措的時候,老狐貍的聲音驟然從小洞的角落里傳出。聲音很急促,可是只喊了一半,它的聲音就好像被人掐著脖子一樣中斷了。
聲音的來源很清晰,我順聲望去,頓時看見在小洞一個不起眼的角落里,擺著一只碗。
“陸家小爺!快……快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