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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著那陣沙沙聲,我立即警覺起來,就覺得屋里的東西,可能不是人,沒有人會好端端的在地上爬來爬去。
我把動作放的很慢也很輕,一點點的湊到正屋的門縫去看,另只手摸出了狗頭燈,狗頭燈上有陸家辟邪符箓,即便不點燃,直接砸過去,也能嚇退陰邪。
正屋的門縫足有一指寬,但從光線充足的外面,朝黑咕隆咚的屋里望,什么都不可能看到。眼睛雖然看不見東西,可耳朵卻更加敏銳,我能聽到在屋里慢慢爬動的東西,沙沙沙的靠近了房門。
我很緊張,本打算沒人回應(yīng)就退走的,但聽見這陣沙沙聲后,又不打算走了。有的陰邪之物一旦撞上,就必須當(dāng)場了斷,如果心里害怕就此退走,它很可能會一直死纏著自己。我抬眼看看,老狐貍從院墻外面露出頭,我定定神,要是形勢不對,我這邊一動手,它就會過來幫忙。
屋里的東西一直在爬,我也做好了充分的準(zhǔn)備,不管是什么,只要出來,我就會給予迎頭痛擊。
然而,就在這要命的節(jié)骨眼上,屋里的沙沙聲驟然消失了,屏住呼吸也聽不到一絲一毫的聲響。整個院子里的活物仿佛死絕了一樣,甚至連自己的心跳聲也聽不見了。老狐貍在院墻那邊伸著爪子比劃,但我不敢出聲。
所有的聲音都無影無蹤,房門緊閉的正屋里死寂一片,我等了片刻,重新慢慢貼近門縫,想把耳朵貼上去聽一聽。
哐當(dāng)!
緊閉的房門突然洞開,一條影子哇的一聲大叫,從屋里朝我猛撲過來。我很謹慎,而且有防備,盡管被這條突然跳出來的影子嚇了一大跳,卻還是很敏捷的躲開了。
噗通……
從屋里跳出來的影子撲了個空,收不住腳,一下摔倒在地。我驚魂未定,躲開的同時已經(jīng)做好了攻擊準(zhǔn)備,但手剛舉起來,就看清了地上的影子。
那是個人,臟兮兮的,大概十八九歲的年紀,一臉鼻涕。他在地上打著滾,一條褲腿是空的,猛然看上去,像是斷了一條腿,但再仔細看看,就會發(fā)現(xiàn)他把兩條腿全硬塞進一條褲腿里面,正因為這樣,這個人無法行走,只能在地上爬來爬去。
他一邊哭一邊打滾,弄的我手足無措。過了一會兒,這個人坐起來,突然就不哭了,望著我嘿嘿的笑。這瘋瘋癲癲的樣子,像是一個傻子。
我試探著說話,但傻子不理,就會嘿嘿的傻笑。我搖了搖頭,虛驚一場,滿身的冷汗,打算退出院子,找個正常人問一問。
就在這時候,一個四十多歲的女人吃力的提著一桶水,從院門走進來。她先是看見我,微微一驚,然后又看見傻子坐在地上。這個女人明顯心疼了,放下水桶,一溜小跑把傻子扶了起來。
“乖兒子,你摔疼了沒有?摔疼了沒有?”這四十多歲的女人,應(yīng)該是這傻子的母親,替傻子把身上的灰塵拍掉,又拿手巾擦掉他一臉鼻涕。
等這些忙活完
,傻子媽才回頭看看我,她是個白皙瘦弱的中年婦女,看著眉清目秀,但眉頭之間有一抹說不出的淡淡的凄苦。這絲凄苦讓我的心頭一緊,有些憐憫她。
“你是?”傻子媽不認得我,把傻子安撫好了,就輕聲問我。
“山邊兒來的,到山里收一些獸皮和藥材。”我對莫須村一無所知,不可能來了就走,至少要住幾天,所以編了套瞎話,為逗留打掩護。
“坐吧,坐下說話。”傻子媽說話聲音不高,輕聲慢語,但是很有禮貌,給我拿了小凳子。
我和她說了會兒話,這家只有傻子媽和傻子兩個人,傻子的爹去世了,我很清楚,在山里面,一個孤寡母親帶著癡傻的兒子生活會有多么艱難,所以心里的那絲憐憫愈發(fā)濃重。
我們說話,傻子就在凳子上坐著數(shù)數(shù),他年紀不大,又瘦又低,在板凳上一坐,低著腦袋一二三四的數(shù),偶爾會抬頭看看我。
當(dāng)我看見他的眼睛時,一下子愣住了,傻子的眼睛很特別。一個人,就算傻了瘋了,眼神總還是有的,或者呆滯,或者茫然,或者一團糊涂。但傻子的眼睛是空的,就算再仔細的看,也無法從他眼睛里看出什么。
我和傻子媽聊了一會兒,她不怎么善談,所以我也沒有多說,跟她商量借宿幾天。傻子媽是個很慈祥的母親,我和傻子的歲數(shù)差不多,她沒有猶豫就答應(yīng)了,把一件偏廈收拾的干干凈凈給我住。
住下之后,我打聽了一些關(guān)于莫須村的事情。傻子媽說,這個村子沒有什么特別的,村里人都靠種地為生,偶爾會進山打獵或者采藥,貼補生活。不過村里有一個瞎子,姓王,已經(jīng)七十來歲了,早年在山外闖蕩,十年前才回村養(yǎng)老。王瞎子有一些本事,算卦算的特別準(zhǔn),很神,名聲傳出去之后,有人慕名從很遠的地方過來找他算卦。王瞎子一個月只開兩卦,分別在初一和十五,算卦的人其他時候來,就算跪在門外,王瞎子也堅決不算。
我默然無語,黃有良不可能是讓我來莫須村找王瞎子算卦的。但他既然指明了這條路,就肯定有他的道理。我耐著性子,打算住幾天以后,慢慢把情況全部摸熟,再作打算。
傻子家里種了幾畝地,地不多,但對于傻子媽來說,已經(jīng)是很重的負擔(dān)。我要幫她下地,她不肯,說我是客人,傻子媽出去干活,就求我照看傻子,我答應(yīng)了。
傻子其實有時候很鬧,有時候也很安靜,一個人坐著能坐半天。我叫他在院子里數(shù)數(shù),然后溜回屋子,老狐貍就從窗外探出頭,跟我嘀咕。它在村子里偷偷跑了一遍,這的確是個普通的小山村,但只有王瞎子除外。
“那個老瞎子,你得小心。”老狐貍叮囑我道:“瞎子很不一般,他住的院子,有小鬼守著,我一靠近就會被發(fā)現(xiàn)。”
老狐貍這樣一說,我自然而然就對王瞎子上了心,打算有機會的時候去接觸接觸。
我和老狐貍說完話,走出屋子
時,發(fā)現(xiàn)傻子不見了,院里院外都找不到人。傻子媽臨走的時候?qū)iT囑咐我照看他,所以我馬上跑出院子去找。
跑出村子,我遠遠的看見傻子舉著一根木棍,顛顛的在河邊跑來跑去。這家伙沒跑丟,我悄悄松了口氣,就打算去把他領(lǐng)回來。但是這邊腳步剛一動,傻子就哇哇叫著,舉著手里的木棍,跑到一個正在河邊洗衣服的老太婆身后,一棍子敲了下去。
這一棍子,恰好就砸在老太婆的后腦殼上,我看見老太婆哼都沒哼一聲,噗通倒在地上不動了。我剛放下的心又提到嗓子眼,趕忙飛奔過去,奪下傻子手里的木棍。
再看被傻子砸倒的老太婆,心里頓時咯噔一聲,伸手探了探,我頭上的冷汗就冒了下來。傻子那一棍子砸的很重,又砸在要害,老太婆上了歲數(shù),吃不住重重一擊,竟然已經(jīng)斷氣了。
我一時間慌了神,拽著傻子就跑,一口氣跑回家。傻子不知道自己錯手殺了人,還在院子里蹦來蹦去。遇見這種事,我完全沒了主意,去找老狐貍商量,老狐貍說也沒人看見,傻子殺了人,能拿他怎么樣?不要聲張就是了。
我覺得很不妥,就算傻子失手打死了人,也總要給人家一個交代。但山里的陋習(xí)我是知道的,殺人者不送官府,也要動私刑抵命,傻子媽拿傻子當(dāng)命根子一樣,傻子真有三長兩短,她還怎么活?
想想傻子媽眉宇間那一抹淡淡的凄苦,我心里很不忍,她已經(jīng)沒了丈夫,再失去兒子,肯定要崩潰。所以我猶猶豫豫,最后還是把事情埋在心里。
后半晌,傻子媽回來了,準(zhǔn)備做飯,這邊剛剛點著火,村里就開始喧嘩,一群人呼來喝去的鬧,還有哐當(dāng)哐當(dāng)?shù)蔫屄暎底計尷懔死悖@種鑼是召集全村人集會的時候才會響的,除了每年正月祭祖時候敲一次,別的時候一般不會敲鑼。
鑼聲一響,村里男女老少都要去,這是鐵律。傻子媽熄滅了灶臺的火,領(lǐng)著傻子就出了門。我意識到事情肯定不對,悄悄跟了出去。
村里有一個打谷場,人都聚集在打谷場上,里里外外圍了兩層。人群中,站著一個四十歲左右的壯漢,旁邊擺著那個被傻子失手打死的老太婆的尸體。壯漢叫王老大,是老太婆的兒子。
王老大氣的額頭青筋亂蹦,怒氣沖沖的把事情說了一遍。老太婆死在河邊,沒人知道怎么死的,尸體抬回來的時候已經(jīng)僵了。村里的郎中看了看,查到后腦的傷,說老太婆是被人打死的,王老大就惱了,把人召集起來,要找兇手。
傻子媽不知道這回事,傻子看見人多,嚇的哭,傻子媽就替他擦眼淚,小聲安慰他。我在暗處看的很揪心,以前從來沒有做過違心事,但這一次,只能違心了。
王老大在人群中間跳著腳的質(zhì)問,但別人沒有做這個事,自然不會承認,問來問去,王老大就急了,目光陰森森的一掃人群,道:“沒人承認?那就不要怪我心狠了!我要扎死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