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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jù)說,靈云廟當初是明朝幾個不愿在朝為官的人修起來的,歷史悠久,不過香火已經(jīng)斷了很多年。我和老漢一路走一路看,遠遠的望過去,山腰上的靈云廟升騰著一股淡淡的香火氣,是最近來拜佛的山民供的香火。
“我倒是聽人說過,這幾個大和尚,不會是走江湖行騙的吧?”
“那是不會的。”老漢道:“靈云廟的大和尚,不要功德錢,不要香火錢,不管身份,都能來聽經(jīng),拜佛嘛,主要是個心誠,大和尚說,心里有佛,處處都是佛堂。”
靈云山不高,我們走到靈云廟的時候,已經(jīng)聚集了一幫山民,廟宇只是院子大,里面的精舍有限。院子里一左一右有兩棵老松,老松中間搭著法臺,一個六十歲左右的大和尚坐在法臺正中,跟眾人說法講經(jīng),旁邊垂首伺立著幾個中年僧人。
聽經(jīng)的老百姓很多,有不少專門丟了手里的農(nóng)活跑過來的,但是老百姓能聽的懂什么,只不過心里是向佛的,所以盡管一個字都聽不明白,下頭的人還是坐的端端正正,聽的全神貫注。
我不想湊的太近,遠遠看看就是了,所以站在人群最后。那幾個和尚不知道是從什么地方來的,但他們頭上都有香焚的戒疤,而且講經(jīng)的大和尚地閣方圓,沒有一絲匪氣和邪氣,頗具威嚴。這些靈云廟的僧人跟山民們講,積德行善,可以延壽,山民其實都是沖這個來的,然而聽了半天,也聽不出他們提起任何關(guān)于續(xù)命復(fù)生的事。
“借光,借光……”
我正想著,身后有人就硬擠了過來,回頭一看,是個滿臉絡(luò)腮胡子的漢子,這漢子四十來歲,一臉雄赳赳的絡(luò)腮胡,眉毛又粗又濃,本來是挺威武的,但是眼睛長的太難看,不僅小,而且是斗雞眼,這一下就破了相,大胡子配上斗雞眼,怎么看都有些滑稽。
絡(luò)腮胡子估計是來晚了,硬從人群后面朝前擠,也不怕惹人嫌,一直擠到最前面,坐下來聽。來這兒的人估計都是沖著多活幾年而來的,可是坐下來聽了一大晌,上面的大和尚依然講著誰都聽不懂的佛經(jīng),絡(luò)腮胡子就有些煩了,脫下鞋子,搓腳上的泥。他那雙腳,約莫半個月都沒洗過,鞋子一脫,臭味飄散出來,旁邊的人一陣皺眉,法臺旁邊的和尚顯然也聞到了氣味,只不過礙著大和尚正在講經(jīng),所以忍著沒出聲。
搓著泥,絡(luò)腮胡子另只手抓耳撓腮,屁股扭來扭去,砰的放了個屁。旁邊的人一起扭頭看他,絡(luò)腮胡子不肯承認,一臉茫然,嘀咕道:“誰放的屁?誰放的屁?”
經(jīng)文講的非常枯燥,聽的我直犯困,原地坐下來,雙手托著下巴。不一會兒,人群前面?zhèn)鱽硪魂図懥恋暮魢B暎j(luò)腮胡子估計也聽的沒意思,竟然不知不覺在前面睡著了。
搓腳放屁打呼嚕,絡(luò)腮胡子一來,本身很莊重的事情,立即被他攪合的變了味,法臺旁邊一個三十六七歲的中年僧人看上去脾氣暴躁,實在忍不住了,過來就把絡(luò)腮胡子給揪了起來。
“你是什么人!從哪里來的!有意來這里搗亂是不是!”中年僧人身強力壯
,像個武僧,揪著絡(luò)腮胡子一百多斤的身體,毫不費力,怒目望著對方,低聲呵斥。
絡(luò)腮胡子被人拎雞仔一樣的揪起來,睡意頓消,眾目睽睽之下,這么讓人提溜著相當丟臉,絡(luò)腮胡子要掙扎,卻沒有對方力氣大,只能放棄反擊,拿出一副故作從容的表情。
“你管我是哪兒來的,我來聽經(jīng)的。”絡(luò)腮胡子的脖子被衣領(lǐng)子勒著,黑臉漲的通紅:“你只要記住,我叫李良辰。”
“你在作死!”中年僧人的脾氣果然很不好,看見絡(luò)腮胡子的樣子,立刻就舉起另一只拳頭,那拳頭大的碗口一樣,骨節(jié)咯嘣作響。
“你以為我是嚇大的?你若是感覺你有實力和我玩,良辰不介意奉陪到底。”絡(luò)腮胡子被中年僧人一只手提的幾乎雙腳離地,兩條腿轉(zhuǎn)輪兒似的來回亂蹬,氣都喘不勻了,還在那里強裝淡定,擠出一抹比哭都難看的微笑:“順便說一句,良辰最喜歡對那些自認能力出眾的人出手……哎喲……”
一句話沒說完,絡(luò)腮胡子就大呼小叫起來,中年僧人大怒,硬提著他,穿過人群,直接把絡(luò)腮胡子重重丟出院子。我本來沒怎么在意,但就在絡(luò)腮胡子倒地翻滾的那一瞬間,我看見他左手的食指上,戴著一枚扳指。
黑色的扳指,雖然看不清上面的紋飾,但僅憑外觀,我就覺得,那是一枚和我懷里的扳指一模一樣的不死扳指!
“從今天起,不準你再踏進靈云廟半步!”中年僧人瞪了絡(luò)腮胡子一眼,轉(zhuǎn)身穿過人群,重新站到法臺邊。
我只覺得這個絡(luò)腮胡子猥瑣不堪,但他手上那枚不死扳指,卻吸引了我。我不知道不死扳指一共有幾枚,可既然看到了,就得想辦法問清楚。抱著這個念頭,我走到絡(luò)腮胡子身邊,把他給扶了起來。
“死和尚,好他娘的心狠啊。”絡(luò)腮胡子被摔的很慘,腰都直不起來了,被我攙著,才勉強站起身,重重噓了口氣,抬眼看看我:“老弟,承蒙照顧了,留個字號,來日,良辰必有重謝。”
我聽了這話,心里很是無奈,已經(jīng)被人揍成這樣,還不肯嘴軟。但是我想要看看他手上的扳指,所以只能有意跟他套近乎,把他拉到一邊兒,坐在樹下面說話。我一邊說,一邊無意的用眼神去瞟,看他手上的扳指。
但是這個絡(luò)腮胡子看上去粗魯莽撞,其實心很細,我一眼沒留神,他在背后悄悄就把手上的扳指給取了下來。
“老弟,你是來聽經(jīng)的?”絡(luò)腮胡子恬著大臉,身上的痛還沒消,就大模大樣的翹著二郎腿,跟我扯起來。
“聽不懂,我只是聽人家說,靈云廟的這幾個和尚,說積德行善了,人死可以再活一世,說實話,我是不信佛的,只不過為了這個而來。”我知道絡(luò)腮胡子有一枚扳指,所以就盡力拿話引他。
“對啊!”絡(luò)腮胡子一拍大腿:“英雄所見略同,那大和尚講的經(jīng),一句也聽他娘的不懂,聽的人打瞌睡。老弟,咱們一見如故,我不瞞你,這個靈云廟,我倒不是頭一次來了。”
“嗯?怎么說?”
“這幾個大和尚來歷不明,靈云廟荒廢那么多年,他們好端端就突然跑過來了,老弟,你看沒看出來,這靈云廟,其實有些不對路的?”
我第一次來靈云廟,其實什么都沒有看出來,絡(luò)腮胡子一指點,我不由自主的又回頭看了看,他怕我看不出來,專門又拉著我走了一段,離靈云廟遠了,才讓我繼續(xù)看。
這么一看,我就真覺得這個廟有些異樣,靈云廟已經(jīng)存在了很多年,可是現(xiàn)在看上去,整個廟宇就好像被人硬塞在山腰上的一樣,有一種形容不出的怪異感。
“實話跟你說吧老弟,據(jù)我看,這個廟四邊院墻就很可疑,估計被人做過手腳,下了法咒。”絡(luò)腮胡子翻著斗雞眼,摳著下巴道:“越是這樣,良辰倒越想跟他們玩一玩。”
我不想招惹不必要的麻煩,但卻想摸摸絡(luò)腮胡子的底,所以他怎么說,我就順著他的話,不出片刻,絡(luò)腮胡子覺得跟我很投機,引為知己。
絡(luò)腮胡子跟我嘀咕了半天,這家伙其實很油滑,話語間絲毫不漏自己的家底。他說這幫大和尚很可疑,要把他們的來歷打探清楚。
“白天來這里聽經(jīng)的人太多,人多眼雜,不方便,咱們權(quán)且忍忍,到了天黑,聽經(jīng)的人散了,我們就潛到廟里,一看究竟。”絡(luò)腮胡子兩眼放光。
我和他說話間,一直在刻意關(guān)注那枚扳指,但絡(luò)腮胡子把扳指取下來之后,就一直隨身藏著,再沒有拿出來。
不過,他說來說去,倒真讓我對這個靈云廟產(chǎn)生了興趣,山里那么多年從來沒有人說過人死之后可以續(xù)壽還陽的事,靈云廟的這幾個和尚,本就來歷不明,又拋出這樣的話柄,很值得追究一番。
我和絡(luò)腮胡子暫時就跑到靈云山下面躲起來,這貨身無分文,連干糧都不帶,卻很能吃,一頓飯把我兩天的口糧吃的干干凈凈,吃飽了就在樹下剔牙打盹,樣子愜意的很。
傍晚的時候,聽經(jīng)的山民絡(luò)繹下山,不出片刻,人都走光了。絡(luò)腮胡子跑去打聽了一下,整整一下午,大和尚也沒講出什么要緊的事。我們兩個耐住性子,一直等到午夜時分,才順著山路偷偷摸摸的上山。
廟門已經(jīng)關(guān)閉了,我們在墻角窺視了片刻,然后賊一樣的翻墻跳進院子,躡手躡腳的跑到一棵老松樹下,前后爬了上去,老松枝繁葉茂,藏進去不容易被人發(fā)現(xiàn)。
“老弟,我們先安排一下,等會兒若真的有事,也好應(yīng)對。”絡(luò)腮胡子一邊望向那些和尚晚上休息的禪房,一邊小聲對我道:“一旦出事,良辰先走,你斷后。”
“為什么?”我感覺這貨說話太不厚道了,讓我去給他擋刀擋槍,還說的一副大義凜然的樣子。
“良辰逃出去,有一百種辦法可以救你,你逃出去,自己跑了,良辰只能等死。”
嘩啦啦……
就在這時候,對面禪房的房頂突然冒出一團影子,那團影子蜻蜓點水一樣從房上翻身跳下,動作靈敏的像是一溜煙,三下五除二,就爬上我們旁邊的另一棵老松樹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