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冉芳帶著明顯故意的眼神看了童雷一眼。童雷忙轉頭躲開。
一天上課的時候,我一翻書,就看到了這張紙條。你知道我當時的一反應是什麼嗎?我立刻就認定這張紙條是你的女友羅恩寫的。當時關於你們倆的事我也知道一些,我懷疑是她知道了我們的事把我約出去,然後伺機報復我,不過後來我發現自己想錯了……
爲什麼?童雷忍不住打斷冉芳的話。
你不知道,我當時可真是動腦筋了呀。冉芳眨了下眼睛,那表情彷彿又回到了大學時的單純年代,我想,如果那紙條是羅恩放的,她那天就一定會採取行動,行蹤肯定有異常;如果紙條不是她放的,行蹤就會一如平常。結果我注意了她一天,發現她並無異常。那就說明紙條不是她放的,約我的就不是她而是別人,那我就不能去赴約了。
爲什麼?
冉芳忍俊不禁,說,你傻呀?是她的話還好說,與她對打的話我不怕她,說不定她還不是我的對手呢;如果不是她,是某個變態色鬼的話,我不就死路一條了?
童雷恍然大悟,道,原來如此呀!
冉芳癟著嘴道,這是怎麼了呀?我們德智體全面發展的童總這會兒怎麼跟傻小子似的?
童雷嘆了口氣,說,可不是?我最近感覺頭總是濛濛的,啥也辨不清了。
是呀。冉芳換成了同情的表情,說,接連經受這麼多打擊,叫誰也得崩潰呀。
說實在的,我真挺佩服你的。談起生死,竟然這麼坦然。不像我,總是放不開。
冉芳又不停地笑起來,說,我還坦然呢?我就是因爲怕死纔沒敢去赴約的呀。
童雷笑了笑,說,虧你沒去,否則可能真就沒命了。接著問道,你怎麼想起把紙條保留下來呢?
也沒什麼原因,就是覺得好玩唄。你不知道,我就喜歡收藏這種莫名其妙的東西。
那應該是你潛意識有種要揭開問題謎底的願望吧?
冉芳點點頭,說,或許吧。
那你告訴我,你這次突然回來,是不是也跟它有關係?
冉芳擡起頭,看到童雷認真的表情,點了點頭,說,沒錯。我沒告訴你,其實在此之前於志芮找過我,問了我當年的一些情況,還答應讓我幫助他抓兇手。
童雷感覺心裡一種原本提著的東西落了下去,說,這個情況也是我預料中的。
只是不知道他這麼快就遇害了。冉芳搖搖頭,臉上蒙上了一層傷感。
童雷顧不得傷感了,問,你跟他說過你手裡也有紙條嗎?
沒有。冉芳搖搖頭,其實我跟他說的事情不多,我原本以爲來了之後用實際行動聲援他的。
童雷點點頭,沒有言語。一股傷感難以控制地浮上他的心頭。
你知道我爲什麼這麼做嗎?
童雷沒有擡頭,是不敢,他能猜到此時的冉芳是怎樣一種表情。
就是爲了你。是爲了幫你,或者說救你。我瞭解你的性格,我知道當年於恬芮的死會讓你從那以後活在自責和痛苦之中,不論你平時表現的怎樣淡然,那種自責和痛苦都會陰魂不散地伴隨著你。只有找到真相,抓住殺人兇手,纔會治癒你的心病。
童雷的頭埋得更深了。冉芳的話像一把直達病竈的精銳的手術刀,直接觸及到了他內心深處那個最柔軟、痛感最強烈的部分。他知道,儘管如此,冉芳的話卻是在劍走偏鋒,有意避開了什麼。
沉默。
——兩人都沉默了。
這期間,服務員送來了菜。童雷又點了啤酒。冉芳原本要勸他開車別喝酒的,但看到他陰雲密佈的表情後作罷了。
服務員很快送來了啤酒。
待服務員的腳步聲完全消失後,童雷擡起頭——艱難而緩慢。
你說,兇手會是……她嗎?話即將出口前,童雷還是把“羅恩”的名字替換掉了。他感覺自己已經不具備了將其說出口的勇氣了。
不知道。冉芳搖搖頭,說,我知道你現在的想法。你懷疑是她,但卻最害怕真的是她,對吧?
童雷無言以對。
如果真的是她,你還會愛她嗎?
童雷閉上眼睛,說,我不知道。
冉芳望著童雷眼角滲出的淚水,說,愛這東西真是太可怕了呀!它能讓人喪失一切,哪怕是最底線的東西。而且這種喪失還通常是自覺地、主動地。它充滿誘惑,會讓人不擇手段、不計後果的得到它,就像毒品,但卻是比毒品還要可怕得多。想想吧,這個世界上有多少慘劇不是因爲它發生的呀?
童雷眼角的淚水滑了下來。冉芳拿起桌上的紙巾給他擦。就在紙巾與肌膚接觸的瞬間,童雷猛然睜開眼睛,接過紙巾,說,謝謝。
冉芳的手懸在空氣裡,好一會兒才收回來。
那你還是懷疑……就是她了?
冉芳苦笑一下,說,我們……說說我們,好嗎?
我們?童雷皺了下眉頭,表示沒有明白冉芳的意思。
難道我們之間的話題就只有羅恩嗎?說實在的,我從未懷疑過她,也不想懷疑她,因爲至今我覺得我跟她沒有任何關係。
冉芳望著童雷,眼睛裡有了些東西。
童雷再次低下頭去。
冉芳繼續說,我知道你最近心裡不好受,想的都是她,但現在我們兩個人在一起,我還是想說說“我們”的事。其實我剛纔那番話也並不完全說她,也是在說我自己。我所說的那個爲了愛不顧一切代價,什麼都做得出來的人不是她,而是我。當年看到你們在一起,我選擇了離開,但你知道離開的這幾年,我的生活是怎樣的嗎?
說著,冉芳自己打開一瓶啤酒,倒滿杯後一飲而盡。
酒入肺腑,寒意便接著來了,隨之一起來的還有淚水——兩行淚水順頰而下,在黃昏的光線裡閃著微光。
冉芳又要倒酒,童雷忙伸手阻止,並奪下了啤酒瓶,手卻被冉芳一把抓住。
你知道嗎?我這一輩子只愛過一個男人,那就是你。從一次跟你上牀我就愛上你了,一直到現在,我的心裡從沒再容下過別的男人。我想,這一輩子也不可能容下了。
別……這樣……。童雷想要阻斷冉芳的話,卻難以鼓起勇氣——冉芳的話裡含有讓他無地自容的內容。
你可能想不到,我其實是一個傳統的女人,我把一次給了你,就認定你了……
什麼?童雷猛的擡起頭,感覺到心“咣噹”撞了一下。那次,你不是說……
我那是騙你的。冉芳掛滿淚水的臉上浮現起一種惡作劇般的笑容,繼續說,當時我說自己不是一次,那我是騙你的。我怕你會取笑我,所以提前想好了要跟你說不是一次。沒想到你竟然比我還緊張,你竟然跟其他男生不一樣,那也是你的一次……
可當時……你沒有流血呀?
那是因爲我小時候出過一場車禍,那裡……早就破了。說完,冉芳滿臉羞澀的低下頭去。
童雷完全懵住了。他感覺自己突然跌進一個深不可測的陷阱裡,不過這陷阱裡充斥著的不是陰謀或者恐怖,而是羞愧和懊喪,後者比起前這來更加讓他窒息。
冉芳捏了捏童雷冰冷的手指,柔聲說,你不用自責。我不是說過嗎,那是我自願的,我不需要你負什麼責任。
現在,爲什麼對我說這些?童雷幽幽地說。
我剛纔不是說了嗎?我想跟你……重新開始……
不可能!童雷突然推開冉芳的手,厲聲叫道。
冉芳呆住了。遭到童雷拒絕是在她意料中的,但她沒想到的是童雷竟然以如此的態度拒絕自己——決絕、激動甚至憤怒。她感覺提起來的心一下跌落在了地上,摔碎了。
“咯噔”一下,童雷的眼神軟了下來,羞愧和懊喪捲土重來。
對不起。他低聲說,是對冉芳說,卻像在自言自語。
冉芳搖搖頭。她想把他的“對不起”阻回去,但放棄了——她覺得那只是重複廢話而已。
童雷把手邊那個塑封著的紙條推到冉芳跟前,說,今天我們是爲它來的,我們的話題就只有它吧。我現在心裡很亂,狀態很糟糕,我沒有能力再應付其他問題了。希望你能理解。
童雷柔軟的語氣裡幾乎帶著乞求,冉芳怎麼可能拒絕?何況一直以來,她在童雷面前選擇的就是退讓和妥協,面對童雷跟羅恩的表演,她已經習慣了觀衆的角色。既然如此,再做一次“觀衆”又何妨?
冉芳低下頭,雙眼盯著跟前的紙條。
童雷知道此舉意味著冉芳已經接受了自己的建議,暗自鬆了口氣,說,把它交給警察吧。
爲什麼?
帶在你身上會有危險的。
冉芳搖搖頭,說,我不想介入。
童雷想了想,說,也罷。那我們就嚴格保密,絕不能讓三人知道它的存在。
恩。冉芳點點頭。
童雷想了想,又說,要不你把它銷燬吧。那就永遠不可能有人知道它的存在,危險也就不可能到來了。
我不想……
爲什麼?
冉芳沒有立刻回答,而是頓了頓說,畢竟保存了這麼多年了,付之一炬多可惜?
那我替你保存著吧。說著童雷欲伸手去拿。
冉芳卻忙將紙條收起來,塞進包裡,說,還是我自己拿著吧。當你需要的時候告訴我,我拿給你。
儘管有些不放心,童雷知道冉芳已做好了決定,便點點頭,說,也好。
看到冉芳將紙條收好,童雷拿起酒瓶給兩人杯子裡斟滿,說,我們喝一杯吧。 4號街老宅39 奪命紙條地址 html/12/125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