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子不吃窩邊草
第一次被問到是不是戀人時,我和梁好的回答如出一轍:兔子不吃窩邊草。
那你們,誰是兔子誰是窩邊草?
我是兔子!這次我搶先一步,兔子意味著是主動方,草只有被選擇的份。這點小虛榮,我還是要的。也難怪兔子向來不吃窩邊草,當真是不合適的,因為太近太了解。比如我和梁好,似乎除了不知道對方晚上穿什么睡衣,其他一切,諸如家庭成員、個人喜好、‘性’格類型……連說話習慣都一清二楚。
這樣的關系形成很容易。大學時,我和梁好同班,前后桌。
或者從那時候起,地理位置上,他就成了我的窩邊草。興許我是個情商過低的兔子,他也不是一棵太有魅力的草。大二過完了,我們倆還可恥地孤單著。然后大三那年,發生了一些變化。梁好因我認識了同系別班的一個室友,頗有一見鐘情的意思,見了三兩次,談起了戀愛。而我,又因他邂逅別系一高大佬,很快就走得比較近。我對高大男人一向有好感。當然,梁好也高大,不然,連做窩邊草的資格都不見得有。
后來我們的愛情都散了,梁好還是繼續每天為我占位置買飯。因為功課基本已經結束,空閑也多了,除了在學校,我們還會到外面去吃飯。吃到興起,要上幾瓶廉價啤酒,喝至小醉時,欷歔一下我們各自那段愛情。
畢業前的一晚,大家一起喝散伙酒,梁好喝多了,不停拍著我的肩說:你真是我哥們兒,比哥們兒還哥們兒。
我不能容忍我的男友有脾氣,但是,我真的希望他能有。因為,我不想在愛情里他是低處的那一個,因為那很辛苦。我不想梁好辛苦。所有兔子對它的窩邊草都是有感情的,即使自己不吃,也不能讓別人吃得太霸道。
這年頭,凈是見‘色’忘友的主兒
我留在讀書的城市,梁好回了家鄉。
說好了保持聯系,可是一畢業就像上戰場一般,每天刀光劍影、枕戈待旦。在半年后陽光燦然的一天,我忽然就矯情地想起梁好,想起我竟然沒有主動聯系他,而他也沒有主動聯系我。又想起他家鄉那個地名,心里有點荒涼。
這樣過了一年多,然后在我的本命年,我丟下千辛萬苦找到的工作和剛剛安定的生活,買了一張機票去了青島,瘋玩了好幾天才去找工作。當然,工作不似海邊的貝殼唾手可得,但兜兜轉轉大半個月,終究也有家看上去還不錯的公司收留了我。
那日,將自己收拾停當,姍姍進入海邊的寫字樓,卻萬萬想不到,竟在等電梯的時候,遇見故人。白衣黑領帶黑長‘褲’,和以往我熟悉的梁好全然不同。
又重新在一起‘混’日子,吃飯、喝酒,感慨一下過去、憧憬一下未來,重續我們的“哥們兒緣”。但不知為什么,卻總是被誤解為戀人。也是。因為都是孤家寡人,又都活在別人的城市,加上相識多年,我同梁好都當我們的靠近是正常的,但落在別人眼里,卻有點過于親密了。多說無益,后來,就頻繁用兔子不吃窩邊草來撇清。
然后,‘春’天快過去的時候,梁好先有了情況。接連幾天中午,梁好沒有詢問我吃什么人就不見了,且眼看這城市最適合豪飲啤酒的季節到來,梁好卻不喊我喝了。于是有天中午,下班前,我在電梯里堵住了他。
梁好嬉笑著向我坦白:剛剛談了一個,不是要瞞你,是還沒來得及說。他急急回答著,迫不及待地飛奔而去,令我頗為不屑。這年頭,凈是見‘色’忘友的主兒。看吧,有他來找我的那一天。
結果,也就在我在電梯堵住他的大半個月后的一個周末,我還沒有起‘床’,就接到梁好電話,苦艾艾的聲調:兔子,我想見你。常去的小吃店,梁好為我叫了各種‘肉’食,令我有些小感動。但這感動只持續了幾秒鐘,梁好竟開口同我借錢。我不曾謀面的梁好的‘女’友說,非有房,不嫁。
我被一小塊骨頭輕輕硌了牙,一邊吸著氣一邊感慨:如此之快啊,竟然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但,梁好,你對她了解是否夠深?你們是否真的相愛?‘性’格是否互補……我還在絮叨,梁好說了一句話,兔子,我愛她。
我立刻住了口。哦,他愛她,這個理由,無堅不摧、所向披靡。
然后,繼續攻堅我那塊心愛的排骨,中間喝了兩口冰凍的小啤酒,它軟軟的潤潤的涼涼的從我的口滑入我的心,令我舒暢和歡喜。我明白過來,我不應該總是去追究那些繁瑣的俗氣的問題。我應該祝福他,并給他提供我能夠提供的幫助,就像真正的哥們兒一樣。
作為一個小眼睛‘女’人,我還是有手段的
退‘潮’的海邊有幾分落寞,我從臺階下到海灘,踩著退‘潮’后漸漸‘裸’‘露’出的巖石慢慢朝里面走,沒留意踩到巖石的‘潮’濕苔蘚,腳下一滑。有雙手將我攔腰抱住。呀,好一個俊俏男子,如此地高大‘挺’拔、明眸皓齒。墨綠格子的棉布襯衫,衣袖貼在我臉上,說不出的柔暖妥帖。
我有點無聊。孤單的無聊,我的窩邊草要結婚了,但我還是孤家寡人,并且,還搭上了我所有的錢。梁好不是不知道,其實我無聊的時候還有一個小習慣,就是查查我卡上并不太豐厚的錢,憧憬一下可能富裕的未來。現在,我一無所有了。我不快樂。
解決無聊的方式有很多種,沒必要非讓外人看不透。他并沒有松手,反倒是更加牽牢我,朝岸上走。我偷偷一笑,低眉順眼跟在他后頭。偶爾一搖晃,他手上就一緊,回頭無奈地看我一眼,但并沒有顯得厭煩。
忽然發現,作為一個小眼睛‘女’人,我還是有手段的。
就這樣和段依橋在一起了。我想,我就是想要一場戀愛,‘蕩’氣回腸,讓這日子不再空‘蕩’。于是我同梁好一樣忙碌起來,上班時間爭分奪秒地工作,下班時候爭分奪秒地約會,好像一下回到大三的時候,重新開始誰都顧不上誰。
等梁好發現我出現狀況時,這個城市最熱鬧擁擠的季節已經都快過去。那天快下班時,接了段依橋電話,說中午一起吃飯。他著一件稍厚的棉布襯衫,煞是好看。一邊看著他一邊上車,他很酷地發動車子,打方向,絕塵而去。不知是不是看錯,只那么隨意一瞥,梁好微微愣怔的臉自后視鏡中一閃而過。
兔子,我們回不去了
梁好沒有問我關于段依橋,我以為這事就這么過去了。沒想大約半個月后,一天下班,梁好堵在我‘門’前,說:兔子,我找你說點事。然后,他慢慢進來,很平靜地對我說:你,以后不能再和他來往了。
我笑了一下:你嚴肅點。梁好保持他的平靜:你應該找一個身份明朗的男人,戀愛結婚生子,不能這樣對自己不負責任。段依橋已經結婚了……
你太過分了梁好,我指著他,我沒想到你會這么小人。
我是為你好。他似料到我的反應,并不惱怒:兔子,我不能看著你做小三。何況,你又不愛他。
你是我的誰?憑什么管我?我終于暴怒,你怎么知道我不愛他?
梁好一把抓住我揮向他的手臂:你清醒點好不好?就是因為你甘愿你不痛苦才表明你不愛他,否則,你不會做得如此收放自如。你沒那么大度方素文,你也就是個平凡的小‘女’人。
他竟然叫我方素文,沒有叫我兔子之前,他也是叫我阿文的。瘋了,簡直瘋了。我用力試圖甩脫梁好。他卻握我更緊:兔子,我們已經回不去了,現在能做的就是不要辜負。我已經買了房子,并且放到了她的名下。那次我對你說我愛她,騙你的,兔子,我不愛她,我誰都不會愛了,我喪失了這種能力。所以我欠她,所以竭力補償。
我們早早就把對方放過了
秋天了,暮‘色’那么早就一點點覆蓋下來。站在窗口,看窗外的街道,穿流的人群在暮‘色’中漸漸恍惚,街燈忽然亮起,城市瞬間換了模樣。
梁好不會知道,段依橋在電話里還說,兔子,如果你不嫌我老,我想娶你為妻。
短短幾秒鐘后,我慢慢對他說:不,我嫌棄。
只幾個字,說完,心底冰涼。段依橋,我從來沒有告訴他,那么急急地抓住他,是因為我太寂寞。所有失去了梁好的日子,我都覺得寂寞,需要不停被什么填補。
沒錯,梁好是我窩邊的那棵草,早早就是了。初相逢,在教室‘門’口,我們擠到了一處,后來他讓我先進。我尋了座位,他跟過來,果斷坐在了我身后。
我瞇起眼睛,回頭沖他一笑:這位兄弟,貴姓啊?
他也瞇起眼睛:免貴姓梁,單字好,仁兄貴姓?
兩對小眼睛,好像上輩子就認識一樣。于是,幾乎沒有任何過度就熟悉起來,熟到一天不過就互相對對方吆來喝去。
我當時就想,噢,這關系,算是妥當了——可以互為兔子和窩邊草。
于是兔子就小心地一次次繞過自己的窩邊草,去尋找另外的可以食用的植物,不管它們是否真的合口味吃了會不會中毒。感覺卻始終不太對,好似都不如窩邊那一棵更青蔥可口,食后更健康茁壯。
但,我們還是把對方放過了,早早就放過了,成了最守規矩的兔子和窩邊草,并在彼此眼前無知地放縱自己的個‘性’和情感,為所‘欲’為。
梁好,現在我答應你,以后,我不會再辜負你,還有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