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員外出城訪友未歸,府里便是李譽(yù)說了算,不消片刻,便將城里最好的大夫請了來。年過半百的老頭替沐蘭一番望聞問切之后,皺著老臉直搖頭。
“李公子,你這朋友的情況很不妙啊,她原本體質(zhì)就弱,體內(nèi)又有虛火,如今這一受寒,寒熱相沖,若不好好醫(yī)治的話,只怕要生出大病來。”
沐蘭很清楚自己的身體狀況,并不以為意,倒是那李譽(yù)緊張莫明,對那大夫道:“您盡管開方子吧,可一定要將她治好。”又對清舞和汐楓道:“你們師姐病成這樣,只怕一時不方便趕路,你們就勸勸她,把身子養(yǎng)好一些再走吧。”
清舞聽大夫這么說,也很是擔(dān)心,求助般看向汐楓,知道能勸得動沐蘭的人大概就只有汐楓了。
汐楓看了看沐蘭,道:“心病還需心藥,我們?nèi)羰悄媪怂男囊猓粫又厮牟∏椤!?
清舞沒想到他會這么想,急道:“可也要考慮到她的身體狀況吧?我們一味順著她,可能也是害了她。”
汐楓并不為所動,只淡漠的道:“她想去,自然撐得到。”
“撐到了又怎樣?你沒想過后果嗎?你一點(diǎn)也不擔(dān)心嗎?”清舞簡直無法理解他的想法,“真正關(guān)心一個人可不是一味順從她的心意,你就不怕……她再這樣下去,萬一有個什么閃失?”
“那你覺得,她會聽我們的嗎?”汐楓不答反問。
清舞一時有些語塞,半晌,聲調(diào)緩和下來,道:“如果我們兩個統(tǒng)一意見,意志堅(jiān)定,她總會聽進(jìn)去的。”
汐楓瞥了她一眼,一副與她無法溝通的模樣,卻還是耐著性子吐出一句話,道:“我說過,逆她的心意,只會加重她的病情。”說完,索性轉(zhuǎn)過了身去,擺明了不想與她再爭論下去。
沐蘭聽到這里,很有些無奈的道:“喂,你們談這些的時候,是不是也該背著我點(diǎn)啊?”哪有當(dāng)著她的面,說要聯(lián)合一致來說服她的道理。
清舞被汐楓嘔了一肚子氣,見她還一副事不關(guān)己沒心沒肺的樣子,不禁有種完敗感,拉著她的手,道:“那你是要聽他的,還是要聽我的?”
沐蘭知道,清舞這是為了她好,便笑了笑,道:“不如,我們聽上天的意思吧。若雨停了,我們就走。”
清舞見她至少沒有太堅(jiān)持,不由微微松了一口氣,道:“那就但愿這雨多下幾天,等你身子好了再停。”
李譽(yù)在旁一直默默聽著,心情復(fù)雜。從他們的對話里,他已經(jīng)察覺出,昨天沐蘭所說的去北海探訪師伯怕只是個幌子,看她病成這樣都還堅(jiān)持要動身前往,也不知是什么事或是人,竟令她如此執(zhí)著。
不過,他終是忍住沒有插話,只是,心里也跟清舞一樣,希望這雨一直這樣下下去不要停就好了。
也許,是老天爺真的聽到了他們的心聲,接下來的兩天里,江北一帶的雨始終未停。而在兩千多里外的京城,某些人的心情便有如京城這兩天的天氣,滿布陰霾,悶到了極點(diǎn)。
派去的人回報,汐楓早就離開洛家莊,不知去向了。焰風(fēng)那邊也幾乎是一無所獲,追查了幾天,唯一一點(diǎn)線索,便是行宮往南十幾里的村子里,曾有一個疑似汐楓的男子在沐蘭逃跑后的次日上午到過那兒,找人編過一口奇怪的大竹筐。
任東陵無絕想破了腦袋,只怕也猜不透汐楓編個竹筐能做什么用。說不定,那就是個長得像汐楓的農(nóng)夫,碰巧在那天買了口筐回家裝蘿卜白菜而已。
他發(fā)動了這么多的兵力,可沐蘭就像是人間蒸發(fā)了一般,消失得無影無蹤。上次給她的那塊金牌他并未曾收回,卻也不見她使用過,她究竟是藏在了哪里?竟然可以讓他半點(diǎn)痕跡也找不出,就好像她從不曾存在過一般,這種完全無法掌控的感覺讓他心里很不安。
與此同時,還有另一個消息也讓他頗為頭疼。在派出暗衛(wèi)尋找沐蘭下落的過程中,發(fā)現(xiàn)了一些意想不到的事,竟然還有一股人也在暗中打探沐蘭的消息。看來,有些人是真的當(dāng)他耳目失聰了嗎?
正在沉思之際,有太監(jiān)來報,道:“君上,國師大人回朝了,現(xiàn)正在殿外求見。”
他回來得倒真是時候,東陵無絕眼前一亮,當(dāng)即道:“傳他進(jìn)來!”
不過片刻功夫,莫言便進(jìn)了大殿。見他陰郁著臉坐在龍椅里,莫言沖他施了一禮,道:“臣回來遲了,不知可有什么能為君上分憂的?”
東陵無絕審視了他一番,才抬手示意他坐,臉色卻未見好轉(zhuǎn),道:“朕倒還沒問你,究竟是什么私事,讓你這么十萬火急的離開京城這么久?”
聽出他語氣中的質(zhì)疑,莫言微微一愣,隨即應(yīng)道:“既是私事,請恕臣不便相告。臣是聽說君上正大肆追捕德妃娘娘,不知京中發(fā)生了什么變故,所以特意趕了回來。”
放眼整個朝野,大概也只有莫言敢這么放肆直接的跟他說“不便相告”了,東陵無絕眉宇一沉,倒也不深究,只道:“你不是會些奇門異術(shù)嗎?德妃現(xiàn)在失蹤了,你可有何良策?”
莫言便正是為這個回來的,答道:“要找到德妃并不難,難的是如何救她。”
東陵無絕臉色一變,道:“你這話是什么意思?”
莫言在心里斟酌了一番后,才道:“我曾為德妃診過脈,她得了一種怪病,一旦她性情大變,便意味著病情加重,她的失蹤應(yīng)該也與此有關(guān),而我現(xiàn)在還想不出來萬全的辦法救治她。”
東陵無絕聞言,先是有些驚訝,繼而卻又升起一抹憤恨,道:“她這是心病,自然藥石無醫(yī)。”末了,在心里狠狠的掙扎了一下,終究還是又開口道:“這是什么時候的事?你為何從不曾跟朕提起過?”
“德妃娘娘這病根只怕早已種下,自知道夏涼出事后便發(fā)了病。”莫言這番話倒也不算騙他,嘆道:“之所以不告訴君上,是德妃自己的意思,因?yàn)槟壳斑€沒有治愈的方法,您即便知道,也是于事無補(bǔ)。”
那一瞬,東陵無絕突然回想起那段日子里沐蘭那些反常的話語,她說,她害怕自己有一天會變得讓他認(rèn)不出來,她是那么的不安,而他卻只當(dāng)她是胡思亂想,從未料想過,她所說的一切都是真的。
的確,她是轉(zhuǎn)變得太快太多,尤其是對他,那么的決絕。想到此,東陵無絕又不禁有些狐疑,寒著臉道:“那,難道她愛上蕭翼,這也是因?yàn)樯。窟@世上有這么奇怪的病癥嗎?”
他酸溜溜的語氣讓莫言有些忍俊不禁,卻還是盡量壓抑著沒有表露出來,道:“這個,我就不得而知了。但倘若一個人心性變了,那么,喜好的轉(zhuǎn)變也不足為奇吧。”
東陵無絕心里一沉,“那,她會怎樣?”
說到這個,莫言臉色也瞬間沉重起來,道:“也許,會變成一個與以前截然不同的人,也許,會承受不住自己的轉(zhuǎn)變,精神失常,更嚴(yán)重的,她的身體已經(jīng)很不好,說不字,就此便……”
他話雖沒有說完,意思卻已經(jīng)很明顯。
東陵無絕心里一陣剜痛,懊悔不已。當(dāng)初她說要離開皇宮,他便不該答應(yīng)的。明明她曾經(jīng)跟他暗示過那么多次,她那么害怕與他分開,他卻沒能想到這些,還置氣將她遣走,讓她永遠(yuǎn)不必回宮,倘若她真的就此一去不回……
看他緊皺著眉頭一言不發(fā),莫言淡淡的道:“她大概是好不了了,這樣的她,君上還要如此大費(fèi)周章將她找回來嗎?”
他話音剛落,立刻,東陵無絕那雙幽黯的眸子便朝他掃了過來,目光犀利如劍,很是不悅的瞪視著他,道:“依你的意思,朕是要讓她在外面自生自滅嗎?”
莫言不以為然,道:“若她心已不在您這里,找她回來,豈不是彼此都不痛快?”
東陵無絕握了握手心,道:“痛不痛快,幾時由得她了?她既承諾過要在朕身邊一輩子,就必須兌現(xiàn)。”她當(dāng)初說了那么多,也是害怕他放手吧?既是如此,他便抓緊她,不管她變成什么樣子。
看到他這樣,莫言心里說不出是感動,還是同情,半晌,才道:“既是如此,那我便成全了您的心意。不過,您得要答應(yīng)我一個條件,我便告訴您,她的下落。”
他果然知道沐蘭在哪?東陵無絕心里閃過一絲喜色,一時竟也忽略了一個臣子跟君王提條件是有多不合規(guī)矩禮數(shù),想也沒想,便道:“你說。”
莫言直視著他,道:“我的條件其實(shí)很簡單,您得親自去找她。”
東陵無絕只當(dāng)他要說什么,原來竟只是為這個,“你便不提,朕也會去親自把她給捉回來。”他會讓那個女人牢牢記住,不管她跑到哪兒,都逃離不了他的天下!
聽他這樣說,莫言只是搖了搖頭,道:“我讓您這么做,只是想著,或許還來得及讓您見她最后一面。”
“你說什么?”東陵無絕被他的話震憾住了,“難道她已經(jīng)……”
莫言眼神沉重的道:“我替她算了一卦,她的命數(shù)已經(jīng)很弱,隨時都有可能……”
東陵無絕“唰”的站起身來,道:“朕不想聽這些,她現(xiàn)在到底在哪?”
他鮮少這樣情緒失控,看他已一副恨不能立刻出發(fā)的樣子,莫言也就不再賣關(guān)子了,道:“江北一帶有個鄔江縣,卦象顯示她在那一帶,具體我就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