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的莫言也跟著跪下問安,兩人顯然是剛從朝上趕來,明黃的龍袍與火紅的朝服湊在一起,格外耀眼。
沐蘭正在感慨自己終于看到東陵無絕給人下跪的這一幕,身旁的核桃兄突然拉了拉她,示意她跪下。沐蘭這才發現,除了她,其它人早已跟著跪了一片,也忙放下魚,跟著跪了下來。
“君上快起來吧,咱們母子之間不必如此拘禮。”孟依青不忘在嘴上占點便宜,“國師也免禮吧。”
東陵無絕這才起身落了座,喝了口宮女端上來的茶,突然目光一轉,再度看向沐蘭,道:“那邊那位怎么瞧著這么眼熟?抬起頭來。”
雖然沒有點名,沐蘭還是識趣的抬頭看向他,拂身道:“臣妾給君上請安。”
“果然是你啊。”東陵無絕深邃的瞳仁里帶著幾分清冷,瞥了眼身邊的位子,道:“過來坐吧。”
自問沒有招惹到他,沐蘭便也坦然的起身走了過去,坐在了他身側的位置。
東陵無絕淡淡掃了她一眼,這才看向依舊跪著的核桃兄,不冷不熱的道:“應弦,你也過來坐吧。”
也不知上次皇后邀這核桃兄吃飯是不是發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沐蘭明顯感覺到東陵無絕待他似乎不如第一次時那么親近了。
反倒是核桃兄……也就是東陵應弦頗有些不以為然,吩咐人將他烤的魚裝盤,隨意的擦了擦手便坐了過來。
東陵無絕也不再看他,繼而又轉向沐蘭,似笑非笑的道:“才幾日不見,看來你不光是身子見好了,似乎心情也不錯啊。”
他這話實在有些不懷好意,沐蘭也只得裝沒聽出來,道:“有君上和太后垂愛,臣妾心情自然是愉悅的。”
東陵無絕不置可否的哼了聲,道:“怕還不只是如此吧?”
這話便明顯是在挑刺了,不就是欲求不滿嗎?用得著這么處處給她甩臉子嗎?沐蘭有些好笑的看向他,道:“君上這么說是什么意思?哦,對了,下毒的事終于水落石出了,臣妾正該好好感謝君上替我做主呢。”
且不說真正的兇手沒有繩之以法,沈嬪的禁足也著實算不上什么懲罰。沐蘭并不是希望他把沈嬪怎么樣,但他對她的用心也不過如此,她都沒有對他不滿,他處處跟她找碴是什么意思?
孟依青聽出了兩人之間的氣氛不對,玩笑似的插話道:“皇兒,你莫非是在怨德妃這幾天都在陪哀家,冷落了你不成?你也別沖她發火,回頭哀家把她讓還給你就是。”
東陵無絕本也不是情緒外露的人,被孟依青這么一笑話,眸中的銳色頓時斂了下去,跟著笑道:“這是朕和她私下里的一點小恩怨,讓母后見笑了。”
孟依青咯咯笑著,連連點頭,“你們兒女情長的事,哀家是管不著了。不過,這丫頭和哀家甚是投緣,你可不許欺負她,哀家還指著她陪我說話解悶呢。”
她這番明里的袒護讓東陵無絕頗有些意外的看向沐蘭,繼而笑道:“母后說笑了,朕身為一國之君,又豈會無故為難自己的妃子,是吧?”
最后兩個字顯然是針對沐蘭的,清冷的眸子無聲的向她傳遞著一個信息,“咱們倆的帳回頭再算”。
沐蘭正一臉莫名,東陵無絕已岔開了話題,轉向東陵應弦,“你在正好,朕正有事要找你。”
東陵應弦看戲正看得起勁,顯然沒想到會牽涉到自己,不由得皺了皺眉道:“我怎么突然有種不祥的預感?”
許是他的年紀還小,又比東陵無絕長一輩,對他的口沒遮攔東陵無絕倒也不在意,只淺淺笑道:“應該算是好事,有窮國的華笙公主有意與我們西楚聯姻,現在整個皇室,年齡和身份都合適的人選,大概就剩下你了。”
這個消息無疑是一顆炸彈,東陵應弦臉上的笑意僵了僵,隨即竟涎著臉道:“說到合適的人選,君上不是比我更合適嗎?反正您已經娶了一個和親公主,再多娶一個也無妨。我才十七歲,您不會對我這么狠心吧?”
東陵無絕見慣了他這副無賴相,臉上自然是無動于衷,“你那親王府也是該有個女人當家才是,一個公主而已,還能把你吃了不成?”
東陵應弦見這頭說不通,不由得哭喪著臉看向孟依青,“太后,您也不救我?”
孟依青對這事并不知情,此刻看這俊美的少年這么哀凄的看著自己,雖然這哀凄有七分是作戲,心里還是很不忍。可是,這是樁喜事,她沒有立場和理由阻止啊,想了想,道:“應弦倒也確實到了安家的年齡,只是不知道這公主相貌品性如何?皇兒,你可要替應弦好好把把關。”
“這個朕自然會考慮。”東陵無絕顯然是有備而來的,不急不徐道:“如今華笙公主已經在來西楚的路上,秋狩結束前應該能到京城,到時候你們可以先見見面。”
話都說到了這份上,東陵應弦再想拒絕也找不到理由了。又想到離華笙公主到來還有些時間,心里才稍稍放寬了些。
見他不再有異議,東陵無絕遂吩咐上膳,沐蘭烤的魚也被端上了桌,不過是擺在了東陵無絕面前。沐蘭偷偷瞄了幾眼,那條魚只被夾了一小塊,便再沒動過。心里不禁暗暗可惜,她烤了這么大半天,就這么糟蹋了。
飯后,東陵無絕自然是要去處理奏折的,東陵應弦大概也是被自己即將到來的“終身大事”擾了興致,回了晴天水榭,莫言則因為要給太后“例行診脈”而留了下來。
有莫言在,沐蘭自然不便留下,正要回宮,卻被他邀到了偏殿。
莫言也不拐彎抹角,直接了當道:“奉勸你一句,不要和旻親王走得太近,宮里的禁忌你應該很清楚。”
自從上次的解毒事件之后,沐蘭對他也頗有了些好感。但此刻聽他這么說,心里很有些莫名,不由得笑道:“國師想多了,我和旻親王并不熟。”
莫言搖了搖頭,“你認為君上今天會無緣無故對你發脾氣?如果不是有人在他跟前說了什么的話。”
沐蘭心中一震,又回想了一下今天的場景,自己和東陵應弦并沒有什么越矩的地方啊。至于有人跟他說了什么……想到那天碰上東陵應弦時,榮紫璇那狐疑的眼神,難道是她?
“難道說,君上突然要給旻親王賜婚,也是因為這個緣故?”
“我以為,你現在應該沒有閑情關心別人的事才對。”莫言唇角浮起一絲淺笑,語氣較之先前溫和了些,“君上似乎有些生氣,我看你還是早些想對策吧。”
想到之前東陵無絕那個威懾的眼神,沐蘭頓時頭皮發麻。更荒謬的是,她一個不小心,就想到了某些男人懲罰女人的典型畫面!
隨即意識到面前還站了個能看透人心的妖孽,沐蘭臉唰的紅了,忙收回思緒,道:“謝謝你告訴我這些,不過,我能知道你的立場嗎?”
莫言眼里的笑意多了些意味深長,想了想,才道:“也許,等你真正信任我的那一天,我會告訴你。”
又玩神秘,沐蘭雖然心里有些惱,卻也拿他沒辦法,只得滿懷心事的回了自己的錦福宮。
提心吊膽的想了一整天東陵無絕可能會如何發作,結果,直到她熟睡之前,東陵無絕都沒有來。
第二天,依舊如此。
于是,到了第三天,沐蘭悟了。自己定是傻了,憑什么就認定東陵無絕會馬上來找她呢?說不定,把她晾在一邊才是他的懲罰方式呢?畢竟,從入駐錦福宮那天東陵無絕來了一趟后,便再沒踏足過,這讓華妃和淑妃等明里暗里也用不屑的眼神看她,對后宮的女人來說,這應該算是最好的懲罰了吧?
聽佳茹姑姑說,東陵無絕這兩日都宿在皇后的鳳傾宮,這就是最好的說明。
按說,她應該松一口氣才是,然而,心里又隱約覺得哪里不對。直到孟依青告訴她,秋狩的隨行名單定下來了,里面沒有她的名字時,沐蘭才終于明白這不對在哪里。
該死的東陵無絕,原來是在這等著她呢。
“我提了好幾次,他只說你身體還沒好,不宜隨行。”孟依青無耐的說著,“真看不出來,這小子醋勁這么大。話說,這都過了好幾天了,你還沒有擺平他嗎?”
沐蘭搖了搖頭,也懶得糾正她說的“吃醋”的問題。東陵無絕這擺明了是在等她去求他呢,沒準求了也不會應,她才不要如他所愿呢。
孟依青躊躇了片刻,又道:“有件事,說出來你別怪我。那天游湖,是莫言囑意我將東陵應弦引過來,說是受人所托,不想讓他成天悶在晴天水榭。我想著這不是什么大事,便沒跟你說。看來,莫言并不相信我,這次他把咱倆都算計上了。”
“你是說,是莫言設計的這一切?”沐蘭有些不敢置信,如果是這樣,莫言提醒她的那些話又算什么?故意設計害她,又假惺惺的來騙取她的信任?
把那天莫言說的話跟孟依青又說了一遍,孟依青也有些不解,“難道說他已經知道了你的身份,想騙你也為他所用?”
這倒也不無可能,可是,沐蘭心里又有一種奇怪的直覺,她可以相信這個人。這種直覺很可怕,卻也很強烈。
孟依青見她不說話,越想越覺得是自己猜的那樣,“如果是這樣,那我更不能讓你一個人留在宮里了。不如,你今天還是找東陵無絕好好談談吧,說幾句好話,跟他服個軟。總之,想盡一切辦法先讓他應下再說。”
跟孟依青商量幾個時辰之后,沐蘭終于制定了一套完美的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