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承言坐起來,咳嗽了兩聲,滄桑的眼睛蟄伏著防備,看了許久,蒼老的聲音在房間裡響起。“不可能。”
他的一句話讓我心裡突然翻騰起許多情緒,咬著牙陪著他客氣地笑著,他是個什麼樣的人,紀家整個家族是一種什麼風氣,很多事實已經告訴我了,所以想做什麼直接談條件就可以了,可想到母親,我心裡忍不住委屈,她對於這個心目中的“父親”有那麼崇高的敬意,那麼神聖的愛。
“紀老先生,我想給您講個故事。”扔下所謂的尊重,我在邊上的沙發上坐下來,翹起二郎腿,很不雅的坐相。紀承言看著我的眼神夾雜了幾分不屑,問我跟談的事情有關嗎,我說有,他才慢騰騰地講說吧。
“從前,有個特別迂腐的女孩,非常崇拜她的父親,父親在她的心目中就是個神一樣的存在,她所做的一切都以父親的教誨爲標準,父親所說的一切都是對的,錯的也是對的。”我講著留意著紀承言的臉色,只見他的身體搖搖晃晃的,聽完我的話,評論了一句。“確實迂腐。”
聽著,我忍不住想笑,問了他一句。“可是紀老先生,您知道她爲什麼那麼迂腐嗎?”
紀承言沒有回答我的問題,眼中多了幾分不耐煩,大約他是覺得我在浪費他的時間吧。也是,我這個不相干的人霸佔著他這麼金貴的時間,人家自然不樂意。
扯著嘴角苦笑了下,我繼續跟他講:“本來女孩有家庭的庇佑活得很好,但是有一天她犯了個錯誤,本來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問題,可她的父親覺得她觸犯了道德底線,把她趕出了家門,女孩一無所有,苦苦哀求她的父親,但父親無動於衷,女孩在外流落,悽苦可憐。”
“後來,女孩慢慢適應外面的世界,她生了個孩子,有了新的家人,卻把當初父親教給她的那一套陳舊思想全部用在孩子身上,不斷地跟孩子灌輸外公如何如何。因爲女孩的心裡父親就像是天,他的高大形象誰也無法撼動,她天真的以爲自己的錯誤會隨著時間的推移得到父親的原諒,所以沒過一段時間她都要去求父親,但是女孩變成母親,再變成中年婦人,她的父親每次接起她的電話都不會跟她講話就立即掛斷,父親不準許她談及跟自己的關係,甚至於不準她用家族姓氏。”
我放慢了語速跟紀承言講著,他慢慢也聽出了些什麼,轉了轉渾濁的眼睛,裡面閃現著銳利。“你想表達什麼。”
“我很不理解她爲什麼那麼信奉一個從來沒有愛過她的父親,我也不理解她爲什麼想盡辦法也想贏得父親的原諒,我更不理解爲什麼她能那麼傻,到嚥下最後一口氣的時候對自己孩子講的也是‘求外公原諒我’!”我情緒激動地講著,聲音越來越大,死死地看著紀承言,相當不禮貌。
可是他看著我卻笑了,冷的像隆冬臘月的冰刀,然後衝我講:“因爲錢。”
“不要以爲我不知道你們這羣人腦袋裡裝的是什麼,咳咳!”講著他情緒也有些激動了,捂著嘴咳嗽了兩聲,聽著,我忍不住也跟著笑了。
“我們這羣人?呵呵!”扯著嘴角,笑的我眼睛都痛了,我們這羣人!
點著頭,我承認著紀老先生的話,沒錯,他說的都對,這個世界就是這麼現實,他這樣理解我們這羣窮鬼理所當然,可是紀老先生,您真的以爲世界上有什麼書法天才嗎!有什麼狗屁的書法天賦嗎?!誰跟誰又能差多少,字寫得好不好,您作爲一個資深書法家,難道不知道練出來的嗎?
母親從我剛學會抓筷子,就教著我握毛筆,她想方設法地逼我學您喜歡的一切,就是爲了有朝一日我能討您歡心,就是爲了!
可我把這些話告訴這位高高在上的書法界泰斗又有什麼用,他照樣能用一句“你們擠破頭的想黏上紀家,也不過是衝著紀家的錢”將我壓死,何必自取其辱呢?
狠狠地吞嚥了一口口水,咬著牙我講不出話,從沙發上站起來直接往外走。“談崩了,沒法合作了。”
“你敢這樣跟我說話!”我走到門口的時候,身後突然傳來了這麼一句,聽著我都差點笑出聲來。“爲什麼不敢呢?”
他好像被我氣到了,劇烈地咳嗽起來,我細細地聽著他每一個難受的呼吸,感覺還不錯。同樣身爲紀家的人,如果他不能用溫柔和愛記住我們,那刺激一下他的情緒,讓他動一動怒也是不錯的,至少,讓他記住,這是他女兒的女兒。
“真是沒教養!”我關上門的瞬間,伴隨著咳嗽聲傳來這麼一句話,然後我裝著沒聽見頭也不回地走了。
禾苗在外面等我,看到我出來,立即跑過來問我談的怎麼樣,樣子比我還緊張,我跟她說談崩了,她在替我不開心地皺起了小臉兒。
我捏了捏她的臉蛋兒,沒時間消沉,其實紀承言這條路走不通的話,還有別的路可以走,紀家不是還有個傻白甜的公主病患者紀允兒嗎?
從她身上下手,問題就可以簡單多了。
回去,我讓譚鴻指派給我的人去幫我把“紀允兒”請到我面前。
不得不承認,譚鴻的手下辦事效率都特別高,僅僅第二天晚上的時候,我就在一家酒店的某個房間裡面見到了她。
牀上,她如睡美人一般閉著眼睛,微微顫動著纖長的睫毛熟睡著,我走過去,趴在她身邊端詳著這張臉。都說外甥女長得像姑姑,她跟母親還真的有三四分相似的,捏了捏她鮮嫩滑膩的小臉蛋兒,這種膚質至少譚鴻給我做了一個多月的面部保養了,可還是沒趕上她。
捏著她的手一用力,然後起來,讓人把她弄醒了。
不出意料,她一醒來就開始大喊大叫,什麼髒聽難聽的話一句接著一句,然後又對著我破口大罵:“你個婊子,綁架我想做什麼!信不信我告訴我爺爺,把你剁成肉醬!”
一隻枕頭朝著我砸過來,沒什麼力度,我擋住枕頭,跟她講:“告訴了爺爺,可就沒辦法見到裴勇健了,不是想方設法想見他嗎?怎麼,現在不想了?”
紀允兒安靜了一秒鐘,很快又衝著我喊叫起來。“你個賤人,答應了我帶他來見我的,這麼長時間過去了,我都沒見到他,你爺爺的,到現在你還記得這事情呢!”
聽著我搖著頭笑了笑,讓其他人先出去,譚鴻指派給我的兩個人表示很不放心,我說沒事,他們才肯走出房間。
實際上他們的憂慮是正確的,紀允兒沒安靜多一會兒就衝下來對著我舉起了手,只是這次我沒有逆來順受,捏住了她纖細的手腕,她就再動彈不得了。
“放開我!”
水汪汪的大眼睛沒了靈氣,像個女鬼一樣充滿怨氣地瞪著我,奮力掙扎,她想把手抽回去,卻怎麼也甩不開我,掙扎了好一會兒,她氣急了,對著我舉起另一隻手來,我索性把她的另一隻手也鉗固住了。
紀允兒是刁蠻任性,但說白了她還是個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大小姐,這樣的人放在惡劣的環境中等同於廢人,論力氣,她怎麼比得過我?
抓著她的手腕,她沒折騰幾下就變得軟綿綿的沒了力氣,我很想趁著她弱下來好好教教她紀家沒有教會她的“教養”,但是我又沒有教。幹嘛要將她錯位的人生給掰正了,給世界做好事呢?既然紀允兒是紀家的掌上明珠,我也應該容她,忍她,縱她,助紂爲虐,讓她早日走向滅亡。
想著,我跟她講:“我幫你見裴勇健,你幫我做一件事,如果你答應了,我可以讓你很快就見到他!”
聽著我的話她又不痛快地折騰了幾下,瞪著我很不開心地喊:“從來沒人敢威脅我,你算個什麼東西!”
“我沒有威脅你,只是想讓你幫我進紀家而已。”
“你當我傻子啊,明知道你虎視眈眈地盯著我們家,我還放你進去,休想!”
看著她,我瞇起眼睛裝著很無辜很委屈的樣子。“允兒,我知道你想跟裴勇健在一起,但是現在你在紀家孤立無援,如果你跟他的事情真的曝光了,你們倆可能一輩子都見不著面了。”
“誰說我要跟他在一起了,他什麼身份,也配跟本小姐在一起!”
我哦了一聲,自言自語道:“剛好腱子說不喜歡你,你們兩個這樣也就沒我什麼事了,我現在去開門,送你回去。”
鬆了她的手,朝門口走去,我故意把腳步拉的很慢,就是在磨她的耐心,果然沒走幾步,她就叫住了我。“等等。”
停下腳步,我等著她講話。
“我幫你。”
聽到這三個字,今天所有賣的假笑就都沒有白費。“好。”
看吧,裝起綠茶婊來,我比葛相宜也不差,不過真正說起來,她的很多招數還是蠻好用的,就比如說裝傻這一點。
不過,現在獲得了紀允兒這枚棋子,我得好好用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