丟下蔡康明，我徑自走進了公寓樓。

大約他沒猜到我會這麼回覆他，愣了很久，到我開門進了房間之後才聽到發動引擎的聲音。跟著敲門聲響起來，去開門，剛跟在蔡康明身邊的那個男青年手上提著幾個袋子遞給我。“陳小姐，這是蔡先生送給您的禮物。”

低頭瞅了瞅那幾個袋子，上面的商標在樓道里暗淡的燈光下顯得特別亮，香奈兒還有粉紅瑪麗，好幾個袋子，瞧著這種架勢，價值應該上萬了吧。不過，這些對於他蔡康明來說，佔的了他整頭牛身上一根毛嗎？

我從男的手裡接下那幾個袋子，他以爲自己的任務完成了，衝著我客氣了幾聲，帶著微笑讓我早些休息，跟著轉身往下走去。

只是還沒走幾步，剛下臺階，他就停了下來，因爲我把手上的袋子用盡自己最大的力氣統統丟到了樓道里，落在我腳邊的，還一腳把它踢得遠遠的，然後猛地撞上了門。

1月4號，我把晏皓做好的項目案交給了總監，她接到手裡的時候微微有些驚訝，但很快用微笑掩飾了過去。

因爲我做出了項目設計案，總監並沒有爲難我，但是最終的案子定的也不是我的。所以我肯定了，項目設計的事情只是一個局，有人想把我從公司踢出去，項目設計其實早有準備，讓我來設計，只是個幌子，雖然我具體得罪了誰，爲什麼我要把我踢出去，我還不知道。

但我在這個公司待了一年半了，也真的是時候該找下家了，所以我開始在網上給各大公司投簡歷。

將近年關，各大企業都忙著放假的事情，雖然有幾家公司看完我的簡歷之後給我回復了，但是他們的意思都是春節之後再去面試。感覺新工作差不多還蠻容易找的，畢竟總監助理這個職位上擔任的職務很多，再加上最後這一次項目設計的惡補，也算是因禍得福了。

臘月，渾渾噩噩地捱過去，到大年三十這天，我在自己房子裡躺了一整天，整理著自己的思緒。

臘月基本上沒跟晏皓聯繫過，聽腱子說，晏皓沒有跟葛相宜在一塊，他在忙事業，我也覺察到上次的脾氣太沖了，想跟他好好聊一聊的，但是年底大家都很忙，放假之後他就直接回了安徽，覺得那些事情當面講會好一些，所以想等他過完春節來了蘇州，見了面再講，所以也一直沒有聯繫。

不過今晚除夕夜，我會記得給他發個祝福短信。

糾結了一下午，看著早就買好的東西，我還是打算晚上過去母親那裡，所以在天黑前，翻身從牀上爬起來提著東西過去了。

我開門進去的時候，她正坐在小沙發上發呆，聽到開門聲，她霍的站起來，眼睛跟我對視著，看了一會兒，她纔想起說些什麼。“還沒吃飯吧，菜我都做好了，熱一下就行了，今年天氣冷，外面一路肯定凍壞了吧？”她忙站起來去開了空調，然後又進了裡屋拿出暖手的暖寶寶插上電放在一邊。“等下拔了，你抱一會兒，很快就暖過來了。”

我哦了一聲，看了眼手裡提著的東西，她連讓我放東西的時間都不給就只記得我是不是在外面受凍了。

把買的營養品還有一件恆源祥的羊毛衫放到一邊，脫了身上的外套，把暖寶寶拔了，我跟著她進了廚房。

“我炒兩個菜吧。”

母親聽到聲音轉過身看著我沒穿外套的樣子，立即就急了。“這麼冷的天，你還沒暖過來呢！廚房這裡又沒有空調，快回去，回去！”

她推搡著我往外走，我按下她的收，站定在原地。“今天是除夕，母親，你是長輩，這些事情是該我做的，你不是從小教導我要守禮節嗎？”

她被我講的無話可說，推著我的手也沒了力氣，轉身從廚房出去，沒多久她卻拿了我的外套進來給我穿上，還把身上的圍裙解掉給我穿。“這樣再炒菜。”

我點了點頭，她纔不放心地走出去。

炒了一盤木須肉，還燉了一個鯽魚湯，七點鐘多一點，我就把兩個都做好端到了外面桌子上。

看著賣相還不錯，就拿了手機拍了兩張照片傳到了朋友圈，很少發什麼動態什麼心情了，一來是忙，二來也沒有那個心情去無病呻吟了，但是今天特意做了菜，就是想曬一曬，不知道他會不會注意到，我故意配了這麼一句話的解說“年年有餘，宴宴安康”。

把手機收起來，跟母親講：“可以吃飯了。”

她拿了凳子出來，我們圍著小桌子坐下來，真的是過節，小桌子上擺的滿滿的，很豐盛，可點一下吃飯的人頭，又會忽然覺得好冷清。

拿著筷子遞給母親，外面忽然響起了敲門聲，這個點？

我跟母親相互看了一眼，去開門，發現蔡康明站在門口，笑呵呵的看著我，手上還提著東西。“除夕好，我能進去嗎？”

“蔡總……”

“不好意思，我們家小，盛不下您這尊大菩薩！”

蔡康明還想說什麼，被我一把關在門外，他再敲門我當成沒聽到，但是他一直敲，聽得我很煩躁，就衝著外面喊：“你再敲下去，我直接一盆水潑出去信不信？”

“雯雯，你這樣很不禮貌！”母親衝我呵斥了一句，企圖拉開我去開門。我就是不懂母親的禮貌，這樣侵犯過她的一個人，明明心裡討厭的要死，面子上卻還要帶著笑跟他客氣，就是所謂的禮貌？

我沒讓開，守著門跟母親訣絕地講：“今天過節，我不想跟你不開心，讓他現在離開，我們還可以高高興興地吃飯。”

母親聽完愣愣地看了我好一會兒，用特別陌生的眼神，可她見識過上次我發了多大的瘋，所以她按照我說的做了。很多我們不敢想不敢做的事情，卻往往是一回生二回熟，如我，在跟母親發完脾氣之後，現在都敢威脅她了，用她對我的愛威脅她。

敲門聲停下來，蔡康明說把東西留在門口了，讓我們等下開門拿，可聽著他講的話，我給了母親一個冷到極點的眼神，不準拿。

母親爲了哄我開心，在蔡康明離開之後沒再提他，去了裡面，我們都裝作什麼也沒有發生過吃著飯。

我加了菜到母親的碗裡面，正吃著飯，手機響了起來，夏曦打來祝福的電話，聲音暖暖的，聽著很開心，說了一堆，最後她支支吾吾地跟我講她懷孕了，前幾天剛查出來的，兩個月了。

掛了電話，給夏曦發去了個紅包，生命很神奇，就這樣多出了個小生命。

去看朋友圈，有消息，點開了看，只有幾個點讚的，還有幾個評論的，卻沒有晏皓。心裡不免有些失落，順手刷新了朋友圈，卻發現晏皓有動態，是一張燃放煙花的窗景，還有一句話——朝朝歲歲，願聞其聲。

在這條動態下面，已經有了三條同樣的評論——這樣秀恩愛，你們倆也是夠了！！！

我抓著手機忍不住笑起來，喝鯽魚湯就燙到了嘴巴，母親忙站起來抽了紙給我。“看什麼呢，那麼開心？”

“沒什麼。”忍著笑把手機收起來。

然後母親問我是不是有對象了，還跟我說我這個年紀該談了，問我要不要找人給我安排相親。

我正考慮著怎麼拒絕她，外面噼裡啪啦一陣放炮的聲音相當熱鬧，講話聲音根本聽不清。想著母親應該知道一下我的事情，我打算這陣放炮聲過去之後把晏皓的事情講給她聽，然而，卻沒有然後了。

噼裡啪啦的放炮聲落下以後，是一聲特別響亮的放炮聲，活到二十五歲，我第一次聽那麼響亮的聲音。只聽說過開山炮威力特別大，也不知道是不是那種炮，因爲這支炮，我們的房子都跟著震動起來，從房頂上掉下了許多灰在飯菜裡。

在第一聲震天的炮聲之後，跟著又是一聲，而且那支炮好像距離我們住宅樓的距離特別近，在它響過之後，我聽到轟的一聲，樓板面開始動了，不單單是震動，我感覺整個地面在塌陷。

母親也意識到什麼，拉著我往外跑，但是開門的時候，我們不知道蔡康明放了那麼多東西在門口，被他那些東西擋住了，費了好大的勁兒才邁出去。可我因爲鞋子上的拉鍊被禮品盒上的一條袋子纏住了，摔了一跤，眼見著我要栽進樓道里，母親一把摟住我，她抱著我跟我一起滾進了樓梯裡。

母親住在四樓，她抱著我滾了兩個樓層，到二樓的時候，因爲二樓的房間都塌陷了，樓梯沒路了，出不去，我們只能退到休息平臺上。

樓板一直在晃，像世界末日了一般，我恐懼地看著石灰皮從眼前掉下去，樓梯也開始塌。

休息平臺也越來越窄，我們逐漸被逼到了角落，我正思考著怎麼辦，只聽母親一聲慘叫，擋在我前面，兩隻手重重地抓住了我的肩膀，跟著一口鮮血噴到了我的臉上。

擡頭，我才發現她的背上壓了一根粗滾滾的木柱子。

濃稠的血液帶著滾燙的溫度順著我的臉滑下來，眨了下眼睛，母親死死地抓著我的肩膀，艱難地跟我講：“雯雯，去找外公，求他讓你回去……求他，原諒……”

跟著就再沒有然後了，世界開始鳴響起來，我呆呆地看著母親，等著她講出那個字“我”，可是她眼睛瞪的大大的，卻怎麼也不肯告訴我。

許久許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