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的眼神

回到葫蘆島，張輝才知道走了這兩年多的時間，奶奶身體已經很差了，而且特別的想張輝，天天唸叨張輝的名字。而父親還在和張輝嘔氣，從不正眼看張輝。

媽媽看到張輝回來了又是高興又是著急，快三十歲的人了，還沒成家，同齡人的孩子有的都上學了。本想著這次回來一定帶著媳婦回來，即使沒結婚也應該帶著女朋友回來，沒想到張輝還是孜然一人，媽媽經常嘮叨張輝讓他早些成家。

這是最讓張輝頭疼的一件事，除了父親外，其他人都天天催著張輝快些找對象，抓緊結婚，特別是奶奶這把年紀了，更想早些看到重孫子。

妹妹已經成家，對象是醫院的大夫，兩人有了一個可愛的小男孩兒，男孩兒長的聰明伶俐，樣子很像張輝小時候。養外甥搭舅舅，說的一點沒錯，張輝很喜歡這個長的很像自己的小外甥。

張輝經常想著他想不通的問題，經常夜晚站在門外望著天空出神，想著心事。之後是長長的嘆氣聲，這人心啊，真是難以預測，就變就變。人們常說：良心被狗吃了。唉，這良心能值幾個錢。

張輝回到葫蘆島後本不想在家裡住，不願意聽著家人天天重複的叨嘮，不願意看父親那憤怒的眼神和那令人難堪的臉色。可是一時沒地方去住，妹妹已經成家搬了出去，現在家裡是一戶兩室的樓房，相對以前要大多了，完全可以住的下，張輝只好住在家裡。奶奶年齡大了需要人照顧，母親身體也不好，以前都是妹妹照顧，離開這麼多年了沒盡什麼孝道，回家了多幹些活是應該的。

張輝回到葫蘆島一直沒和原單位聯繫，已經離開好幾年了再讓他回去坐班，他已經不習慣了，不想再回去上班了。好馬還不吃回頭草，更何況是人呢！張輝一直琢磨著在葫蘆島開一家裁縫店，因爲在和嚴冬開裁縫店的兩年多時間，不僅讓他積累了經驗，而且讓他感覺到了自由職業的快樂。不受那麼的限制，沒有那麼大的壓力，不用和其他人去競爭，不用去看領導和同事的臉色。最關鍵是張輝喜歡這個職業，掙錢還遠比上班多。

這天奶奶突然身體出現不適，人有些發蔫，張輝看奶奶神情不對勁，趕緊攔了一輛出租車把奶奶送到市中心醫院。

送到醫院後奶奶就處於昏迷狀態，張輝趕緊找妹妹和妹夫抓緊找人聯繫牀位和辦理入院相關手續。

當一切都辦理好後，張輝靜靜地坐在牀邊看著奶奶輸液，張輝目不斜視地端詳著奶奶那端莊秀麗的臉龐，就像當年奶奶看他的眼神，往事又浮現在眼前。

奶奶極其重男輕女，對張輝很偏心，雖然妹妹比張輝小好幾歲，但有什麼好吃的奶奶總是偷著給張輝。每天放學後張輝都會到一個特備的暖瓶裡取冰棍吃，因爲妹妹還小，那個暖瓶放在正好是妹妹夠不著的地方。妹妹每次看到哥哥吃冰棍，會眼巴巴祈求哥哥：我也想吃，能不能給我吃一口。張輝趁機會給妹妹提一些要求，諸如：以後不許總跟著我們後邊亂跑，以後不許哭等等。妹妹爲了吃一口冰棍，會一邊嚥唾沫，一邊用力點頭。有時候張輝不願意給妹妹吃，會惹得妹妹大哭，奶奶聽到了就會罵妹妹：女孩子就是嘴饞，不給吃就不給吃吧，不吃能怎麼地，就知道哭。

如果遇到張輝辦了沒理的事，也總是批評妹妹，這讓張輝在妹妹面前總是有一種高人一等的感覺。奶奶很少說自己的故事，給張輝講的故事都是古代書裡講的如何孝敬父母和老人的故事，都是做好事行善的故事。

記得有一次村裡來了劇團，看演出的場景是人山人海，人頭攢動，前擁後擠，幾乎把舞臺都擠爆了，維持秩序的人都沒辦法讓大家安靜下來。那個年代（七十年代中期）村裡幾年看不上一次大戲，所以十里八村聽說縣裡劇團來了，全村出動，能走動的社員全來看戲。張輝奶奶怕把她寶貝孫子擠壞了，爲了能讓張輝看的更清楚戲臺上的表演，讓五歲的張輝騎在她的脖子上，一騎就是兩個多小時，張輝的父母要替換還不讓。這個讓張輝難忘的鏡頭永遠地定格在他的腦海裡，雖然那時候他還小，不懂事，但奶奶的舉動深深地映在童年的記憶中，讓他永遠不會忘記。

在張輝記憶中，奶奶總是早早地就起牀，第一件事就是把張輝的早點準備好，別人做那是絕對不可以，因爲他知道他寶貝孫子喜歡吃什麼。每天放學回家奶奶都會在院門口等張輝，直到她看到張輝回來才放心。冬天她會將走進院裡張輝的小手放在自己的手裡一邊搓一邊給張輝暖手。睡覺時會給張輝一個溫暖的被窩，讓張輝快快樂樂的進入甜蜜的夢鄉。自從張輝有了妹妹後，就和奶奶睡一個被窩，直到上三年級才自己睡一個被窩，有時候生病身體不舒服還會鑽進奶奶被窩裡耍賴。最讓張輝回想起來難以啓口的是，自從生了妹妹後，張輝在睡覺時經常趁奶奶不住叼著奶奶的**，貪婪地吸吮著，奶奶從未生氣過，那**很香、很甜，雖然**里根本就沒有一點奶水。

有時候張輝因淘氣會惹事，父親打張輝的時候，奶奶都會及時趕到，一邊樓著張輝一邊對張輝的父親說：“怎麼把你養大了，會打人了，你要打小輝，你就先從我身上來打。一個孩子還不犯錯誤，怎麼說打就打呢。我什麼時候打過你，教育孩子沒有見像你這樣的。你以爲打罵就是教育孩子啊，有什麼事不能說嗎？”

張輝父親把手中的東西一扔生氣地說道：“這孩子早晚有一天會被你寵壞的。”

雖然奶奶護著張輝，但也經常用古代二十四孝感故事講給張輝聽，如：親嘗湯藥、孝感動天、哭竹生筍、上書救父、鹿乳奉親。讓張輝知恩圖報，以明事理。每次聽這類故事，張輝都會揪著被角哭好半天，奶奶看到後會逢人就誇孩子有孝心。這些故事在張輝幼小心靈深深紮下根，讓他很小就懂得心疼老人，孝敬老人。

奶奶住院期間張輝天天守在牀邊寸步不離，生怕一離開牀邊，奶奶就會走了，讓他永遠看不到。家人勸他要替換他，張輝一口拒絕了，他怕別人服侍不周到，不盡心。

奶奶在醫院裡安詳地睡著，偶然會發出淺淺的微笑，一定是夢到了什麼美好的往事，手還一顫一顫地像是要抱住什麼。

這幾天奶奶一直昏迷著，無論家人怎麼喊她，就是沒有任何反映。看著奶奶昏迷不醒，張輝心裡一陣難過，這天他一邊給奶奶擦洗，一邊輕聲的呼喚著奶奶，眼淚一滴滴地掉在了奶奶的臉上。奶奶突然睜開雙眼，用已混沌迷離的眼神看著張輝，生怕張輝跑了似的，那眼神充滿著期待、充滿著渴望、充滿著企盼，那眼神又包含著迷茫、包含著無奈、包含著不解、包含著慈祥。

奶奶神志似乎很清醒，用很低的聲音對張輝說：“小輝啊，我夢見你爺爺他想我了，讓我去那邊去。我和他說了，你這個老東西這麼沒出息，我還沒看到重孫子呢，我不能走啊。我還夢見我有了重孫子了，我正在抱我的小重孫子呢，突然小孫子撒尿，撒了我一臉，你看是不是現在臉上還溼著呢。小輝啊，你快些找個媳婦吧，好讓奶奶看到重孫子，即使奶奶到了你爺爺那邊也好和你爺爺有個交待啊。”

張輝聽了奶奶的話，眼睛酸酸的，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情感，來到走廊默默地流淚。奶奶還不知道小輝的情況和想法，也許他今生都會對不起他的親人們，讓他這一生都會有負罪感，特別是最最疼愛他的奶奶。

奶奶始終不明白三十多歲的大小夥爲什麼找不到對象，人長的不錯，人也老實，家庭也不錯。是孫子要求太高了，還是沒有合適的，按道理也沒少給介紹啊。

白天可能是迴光返照，晚上奶奶進入深度昏迷，當天夜裡奶奶帶著遺憾、帶著不解離開了人世，也永遠地離開了她疼愛的孫子張輝。奶奶的離世，嚴冬的離開，這兩件事交織在一起，讓張輝倍感傷痛，心都快碎了。被嚴冬拋棄的傷還沒好，又添了奶奶離世的新痛。

回想起奶奶的一生對這個孫子那慈祥愛憐期望的眼神，張輝就會有說不出的難過，就會有很多遺憾。奶奶讓張輝早日成家的話像一把鋼針，扎的張輝心很痛。但人已經離去，說什麼都沒用了，張輝只能從內心裡發出了一句：“親愛的奶奶，可能我這一輩子都對不起您，您在他鄉還好嗎？如果您知道我的想法會嫉恨我嗎？在生命的最後一刻您對孫子還那麼牽掛，您還惦記著孫子的將來。奶奶原諒孫子的不孝，孫子的做法讓您失望了，讓你在九泉之下心裡都不得安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