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子健脫了鞋子踩著腳下的座墊把身旁一大一小兩個背包擱上了火車的行李架后，才跳下來不好意思地沖林璟笑笑：

“對不起啊，讓你跑一趟不說，還這么受累?！?

林璟立刻回以一個釋然的微笑，心思晃晃悠悠，早隨著這哐當哐當的鐵軌聲飄出了窗外。

徐子健見她微笑的樣子，臉一赧，安靜地挨著她坐下。

本來從重慶回家的機票已經訂好了，但是重慶最近氣候詭異，白天總是大霧天氣，訂的機票改簽了幾次還是被告知機場大霧不能起飛。媽媽那邊又連打了好幾個電話催促，無奈之下他只有帶著她訂了火車票希望能盡快趕過去。

林璟的側臉一直隱在窗外閃爍的光影中，忽明忽暗。濃密的睫毛在車窗上投下一個淺淺的黑影，看起來無比安靜美好。她的嘴角微抿，眼瞼微合，看起來好像要睡著了，但是長睫毛不時地會抖動兩下，仿佛正在做一個帶有彩色的夢。

暗掐了一下手心，他強迫自己收回了注視她的目光——徐子健你在胡思亂想什么呢，她只是在陪你演一場戲而已，你已經遲了，遲了她一輩子。

車里沸騰的人聲漸漸安靜下來，突然傳來了一聲低微的鼾聲，然后聽見有人捂嘴輕笑，有人在窸窸窣窣翻袋子找零食。她緊了緊身上的淺藍色披肩，頭慢慢歪了下去。

整晚上，他眉頭的疙瘩就一直沒有松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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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經了一天半的旅程才來到徐父所在的那家省醫院。徐子健這個大男人還蠻細心，去醫院前先帶她去了一家酒店，讓她先洗澡放松一下。

等林璟穿戴整齊拿著酒店的毛巾揉著濕漉漉的頭發從浴室出來的時候，徐子健正拿著手機低聲說話，看見她這樣出來時明顯愣了一下，繼而迅速恢復正常，繼續接上話筒里的聲音。

林璟表面上若無其事地坐在沙發上擦頭發，其實心里泛起了嘀咕，現在這算是一個什么情況，兩人之間本來坦蕩無事現在反而變得窘迫尷尬起來，自己貿然答應他來赴這個約也不知是基于什么樣的心理，而且一想到一個陰沉善變的臉，她的心就不禁暗暗打顫。

林璟，你給我爭點氣，別再想他了！她敲敲自己的頭，氣惱地想。

抬頭卻看見徐子健

已經打完電話正笑吟吟地看著她，剛才的苦態和窘態應該都被他一覽無遺了吧，她不禁悔的想咬下自己的舌頭。

徐子健卻正色道：“你需要休息一會嗎？火車上很累的，我爸爸那邊的事可以再等等?！?

林璟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立即搖頭脫口而出：“我不累，我們現在就去見你爸爸吧！”

徐子健狐疑地看了她一眼，轉而笑道：“好，反正我爸爸也急著見你。”

刷，臉立刻紅了大半。

掙表現吧，還說錯話，唉，不能讓他瞧出自己急切回去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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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徐父徐母的過程出奇地比較順利，一看見林璟低眉順眼地進來，兩位老人的神情立刻像被什么東西點亮。徐父雖然體力不支但還是掙扎著坐了起來，林璟看他臉部肌肉凹陷得可怕，兩邊顴骨高高聳立著，頭發幾乎已經花白，但是一雙似鷹般犀利的眼睛，依然可以看出當年的凌冽風采。

不待徐子健引見她便主動上前甜甜地叫了一句：“叔叔阿姨好?！?

這一句甜甜的話立刻融化了房間里本有些陰郁的氣氛，像是瞬間拉開厚重的窗簾，然后陽光嘩啦就涌了進來。

徐母喜不自禁，拉過林璟的手讓她趕緊坐下。徐子健從身后拿出一串大袋小袋邊放桌上邊道：“爸，媽，這是小璟特地給你們買的營養品。”

徐父皺眉，徐母也回頭嗔怪自己兒子：“傻小子，哪能讓人家買禮物啊，你也不知道攔著點！”

林璟握著徐母的手，笑的如蜜般甜蜜：“阿姨，沒事的，這只是一點心意而已?！?

徐子健上前擁著自己媽媽的肩膀笑道：“兒媳婦見公婆不買見面禮，您說還像話嗎？”

徐母打了自己兒子的手一下，責怪他出言輕率，但見這未來兒媳當真一點生氣的跡象也沒有，依然是笑瞇瞇地看著自己，心想兒子眼光不錯，找了個漂亮懂事，脾氣又好的女孩，當下他爸爸心里應該也安慰許多了吧。

轉眼看床上躺著的老人，凌厲的眼神中果然透著一絲欣喜和安慰，臉上的皺紋也散開了許多，嘴唇顫抖了兩下，卻是什么也說不出來。

徐父心里只有漫無邊際的悔恨和遺憾——若不是自己一時糊涂，這樣的天倫之樂說不定

還可以多多享受。自己已經臭名昭著不知道會拖累子健和他媽媽多少，若是一死能抵掉罪惡，那自己就這樣去了也算一件功德好事。

林璟打小眼尖會哄家里長輩開心，看見徐父的眼神漸漸黯了下去，趕緊上前施展功力，巧笑若兮，講著大山里孩子們的趣聞還有自己和徐子健之間好玩的事情，終于老人復又開朗起來，臉色竟逐漸恢復紅潤。

徐子健看著身前快樂大笑的一老一少，眼神里充滿無限玩味和斗志。

一下午的時間都耗在病房里，走出的時候竟然有些戀戀不舍。

徐子健在醫院外面替林璟攔了一輛的士，待她進去后貼在窗口對她說：“你先回去酒店好好休息一下，我今晚陪我父親多說會話。今天真的是拜托你了，兩位老人家很開心，我很久沒有看見過他們這么笑了?！?

林璟趕緊搖頭：“你千萬別客氣，咱們朋友一場，幫你找個忙是應該的。”

徐子健眼中的神彩黯了一下，然后綻開一個更大的笑容：“好，我就不說那些客套話了，你早點回去休息。”

林璟點點頭，她這些天不斷奔波的確很疲倦，她也想好好地躺一下。

回到酒店的時候，她躺在床上打開電視先看了一會新聞，里面都是一些百無聊賴的內容，不是哪哪開始實施新農政策帶領了當地農民脫貧致富，就是某某地方領導又視察了該地經濟發表了什么重要講話。林璟看著看著，眼前的人影變成了兩重，三重，最后竟逐漸模糊不清，她給自己抱了一個抱枕壓在身下，頭一歪，漸漸睡著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當睡到意識已經完全昏迷，整個人陷入真空狀態時，突然感覺床猛烈地搖晃了兩下，好像小時候去外婆家小院子里坐過的睡椅一樣，晃晃悠悠無比舒服。她小時候就是經常在這張竹藤椅上睡著，然后被外婆慈愛的聲音喚醒。現在床也像睡椅一樣左搖右晃，蕩的她舒服不已，猛地想起外婆喚她的聲音，她的意識由九分混沌轉為三分清醒，不由地輕輕嚶嚀了一聲，并慢慢睜開了眼睛。

一睜眼才發現，整個屋子果然還在輕微地搖晃，天花板上有白色灰塵在簌簌往下掉，酒店里的桌椅擺設早就偏移了原先的方向，電視里早已經沒有圖像，一片空白并不斷發出茲茲的雜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