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一點點流逝,甄會好心痛,身體也很痛,哭聲時大時小,淚水不停地流,順著眼角落在枕頭上,打濕一大片。她迫切希望黑暗快點過去,越是在意,感覺時間過得特別慢,在自己幾乎要失去信心時,曙光姍姍來遲。她用木棒做依靠,用了比平時多兩倍的時間走到飛鷹閣。原本想先去膳房找點東西吃,腿疼得厲害,人疲憊不堪,實在走不動了。坐在門口,噘著嘴,眼睛又開始發紅,活了二十年,從未如此窘迫,她如盼星星、昐月亮般望眼欲穿,偏偏半天見不到一個人影。
她離開蘭苑時,早有人匯報給主子和德叔。他們故意把她晾在那里,過了半個時辰,鐘離珣坐著大氣、舒適的椅子,由四名侍衛抬著,與何德一起出現在她面前。
甄會好像見到親人一般,心里踏實了,凄凄慘慘地喊道:“老、老板,你們怎么才來?救命啊!”
“哎喲喂,甄姑娘,怎么傷成這個樣子,還到處亂走?”何德沒有想到她如此情形,比自己想的嚴重得多,示意身邊的侍衛速取療傷之物。
“我擔心自己在蘭苑疼死、餓死,沒有知道。這件事傳出去,王府也沒面子,只好舍生取義。現在能弄點吃的嗎?可憐兮兮的我餓得找不到北了。”
“沒有想到甄姑娘能心系王府聲譽,難能可貴。同處一片藍天下,榮辱與共,不錯。肚子餓,早說嘛。”何德微微點頭,另一人快速去了膳房。
“何總,扶我一下。”
何德小心翼翼扶她坐好,檢查其傷勢:“別動,讓何總看看。”
“哎喲,疼、疼死我了,輕點兒。”
“甄姑娘,胳膊上的傷口問題不大。頭上的傷不是很嚴重,用上活血化瘀的藥,幾天會痊愈。怎么搞的,腳踝都烏了一大片,骨頭有些錯位。難道想學侍衛上躥下跳,失誤惹出禍事?女孩子就該安安靜靜、斯斯文文。何總心軟,見不得別人受苦,馬上幫你接好,忍著點。”何總說著,動起手來,他有點心疼眼前的女子。
“啊……疼!疼!”甄會好大叫。因為太痛,汗水與淚水瞬間出現在她臉上。身體一動,連帶著肩膀的傷又疼了,只是今時不同往日,女孩子不好意思說,拿到藥后自己治療吧。
“傷筋動骨哪能不疼,很快就好,嬌滴滴的大水姐。”何德麻利地給她上藥,包扎,動作毫不含糊。
“何、何總,好、好厲害呀!會……功夫,懂、懂醫術,管理王府井井有條……簡值就是超人,什么事都難不到。奇怪,上次為何是香主救我?欸,我知道了,術有專攻,而且府里的大小事一樁接一樁,何總忙不過來。”
“何總我的確忙,醫術并不是那么精湛,以前給小狗接過骨,駕輕就熟。”
“啊,小狗?也對,醫理相通。謝謝您拿我練手,不過我可沒錢給,到現在還欠一屁股債呢。”
“言詞粗鄙,與尊貴府邸格格不入。下次注意!府里不差這點錢,先欠著吧。”
“對呀,堂堂王府財富不計其數,珍珠如土金如鐵,不在乎小錢。”
“嘿,給點顏色就開染坊,珍珠如土金如鐵,丫頭見過?看在受傷的份上,這次不計較,別說那些沒用的。”
“每晚點那么多蠟燭,照得府中紅紅火火,經濟實力絕對雄厚。”甄會好呲著牙,擺出勝利的手勢,用衣袖擦著淚水與汗水,知道動作不雅,連忙解釋:“傷痕累累,痛不欲生,手帕忘記帶了。”
侍衛端來一大碗羊肉菠菜面,甄會好饞得哈喇子都快流出來,眉開眼笑,如餓虎撲食般,一大口面條進到嘴里,臉頰被塞得鼓鼓的,沒嚼幾下進肚了,嚼著肉,含糊說道:“昨天吃過午飯,就一直沒進食,差點餓死,還痛得要命,慘到極點。”她說完,喝著湯,準備用手背擦嘴,冷不防鐘離珣拍了她的手,“丟人現眼,拿著。”
“謝謝!老板真是了不起!純爺們!那么多針扎身上,面不改色,一身傲骨精鋼鑄就。換作是我的話,早就死千萬次了。會好這回見識到什么頂天立地真英雄!豪氣干云大丈夫!”
“不要停停,繼續,還有什么詞兒說個痛快。”
“繼續?老板,我記得言多必失,還是少說為妙。”
“盡說好聽的,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說吧,打什么鬼主意?”
“何總,我哪敢哪,我知道您最好心了,能給我一些常用藥嗎?還有火折子。若是屋里有光,我也不會把自己弄這么糟。莫名其妙受傷,只差一點就要闖入鬼門關,對我而言,前路漫漫,坎坷艱難。”
“意外受傷,下次小心便是。藥亂用會變成毒,知道嗎?我怕火折子到姑娘手中,若是把房子點著了,那就真會出大事。”
“何總,沒那么糟吧?還燒房子,您把我三歲小孩呢。”
“錯,是四歲,還是野孩子。想一想,自從姑娘來到王府哪天沒惹事?”
“聽何總這么說,左思右想,我好像是挺鬧騰的。那我如何生火做飯,還要換藥?”
“這些日子,你就住在蒼鷹閣,日常生活上的事情不需要自己動手,侍衛會守在門口,有事的話喊一聲。”
“蒼蠅閣,好遜的名字。老板,我有那么差勁嗎?成了四害之一。也對,目不識丁,還是鄉下野丫頭,一無是處。老板,打個商量,您高高在上,應該容易見到皇帝,能不能讓那人收回旨意,讓我離開,會好感激不盡。”
“怎么,毅王府太小,向往富麗堂皇的宮殿?”
“切!干嘛去皇宮,那是作死。我說實話吧,本人聲名狼藉,就是人人討厭的蒼蠅,王府是什么地方?分分鐘就能把我滅掉。對于這個世界,我有些好奇,想要多看看,所以惜命。老板,您能不能放我走?欠王府的錢我一定會還。在京城找事情做,估計問題不大。您寫欠條,我按手印,不行,誰知道寫些什么內容,要是把自己賣了,哭的地兒都沒有,這項提議收回。”
“賣?太瞧得起自己了,王府哪有那個閑工夫,何總我擔心姑娘禍害別人。說實話,丫頭有一點點可取之處,就是臉皮夠厚。”
“謝謝何總贊賞,會好將繼續保持與發揚。為什么要我住在蒼蠅閣?想想,蒼蠅臉皮厚嗎?曾經消滅過不少,只是從未注意,今后多觀察,假以時日,應該能夠看清蟲蟲的臉吧。”
“誰說你是蒼蠅?沒腦子。”
“剛才老板說……難道是蒼鷹?耶!好像脫胎換骨,形像都變得高大了,好爽!”
“如果真的是蟲子呢?”
“我們無法做到讓每個人滿意,是鳥兒,或者蟲兒無關緊要,仁者見仁,智者見智。為了那些在身邊愛我和我愛的人,珍惜每一天,好好活著,活得問心無愧,這就足夠了。”
“看起來甄姑娘心胸開闊,若是蟲兒,也會過得快樂。”
“何總說對了,得快樂時且快樂,既然不能預知未來,所以要認真活在當下。現在,吃飯喝足了,我去補覺,睡著后就不曉得疼了。老板,這帕子洗干凈再還。”
“臟得要命,不用還,扔掉。”
“只是沾了一點點油,這還是上好的絲綢。哦,我明白,您哪,拔根寒毛比一般人的腰都粗。”
“真是粗鄙,你見過?”
“嗯,非常幸運,就在剛才。老板,會好告辭了,身體養好后才能想法子還錢。”
“說得對,豬都是養肥了才宰,賠本的買賣不做。”
“何總,非要挖苦我嗎?沒有關系,會好有選擇性失聰、失憶。”
“傷處還疼嗎?”
“啊,忘了。哎喲,又開始疼了。何總,您再說點什么?真的好像有止疼的效果。”
“現在開始收費,一字一兩,聽著……”
“糟糕,此時此刻,會好失聰,什么都聽不見。非常感謝何總無私的幫助,會好不懂唇語,無法與二位交流,告辭!”甄會好急了,連忙打斷他的話。利用身邊的棍子,慢騰騰地離開飛鷹閣。為了轉移自己的注意力,不停地念叨“疼!不疼!疼不疼……”她很想大步向前,偏偏心有余而力不足。當事人著急,旁觀者也急,不約而同都有一絲擔憂,這似乎是由于她與其他女子太與眾不同,反而勾起了大家的好奇心。
她行走的速度非常慢,慢得可以參加烏龜慢爬比賽了。自己急得恨不得用手代替,讓她意外的是身邊的“大帥”不驕不躁、和顏悅色,沒有一絲的不耐煩。或許是他本人性格好,不會使她難堪,要不然就是王府的人涵養好,肚子里憋著火,表面不動聲色。
為了止疼,她找話題與他聊天,只是他寡言少語,基本上是她說個不停。她得知這位帥哥編號叁叁叁,還有蒼鷹閣曾是幾名侍衛的住所,曾發生一些變故,便空著,放點物品。至于什么變故,他沉默不語,任由旁邊聒噪的女子胡亂猜測。
原來四年前,王府的一名絕色女子用美貌誘惑鐘離珣的一名侍衛仇峰,竊取機密情報,以至與鑫閔國發生的那場戰役中,鐘離珣率領的軍隊雖然打了勝仗,卻是損失慘重,包括副將在內的六名得力干將,重臣之子四名,鐘離珣手下親兵七十一人。凌柏寒龍顏大怒,將仇峰凌遲二千三百八十八刀,這是戰爭中戰死的人數。毅王罰俸一年,另外,侍衛秋豐和邱楓無辜被殺,只因被抓的一名戰俘說了與之相似的音,立馬自盡了。這件事皇帝親審,鐘離珣救不了自己的弟兄,眼睜睜地看他們人頭落地。那名女子在戰爭爆發前就服毒而死,她是心甘情愿做棋子。三個月后,鐘離珣才查出那名戰俘曾是安希王朝皇宮的一名廚子,而秋豐和邱楓是被坐在龍椅上,無比威嚴、尊貴的帝王看中,想收為己用遭拒,既然不可用之,只能毀之。
從此,鐘離珣的手下只記編號,沒有名字,自己也盡量不露鋒芒、深居簡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