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治醫生不敢多問一句似的點頭,看她一眼,趕緊叫人拿著卡去刷當日的住院費了,這個病人的來頭他不清楚,但是送她過來的那些人來頭是主治醫生提都不敢提的。如果說病人送進來要最貴的病房最好的藥,那稀鬆平常,可這一位卻寒聲囑咐過一切都隨意普通,找她們能負擔得起的東西給,醫院這邊不用給最貴最好,但要絕對服從。主治醫生這才從中嚴重體會到了幾分從未有過的重視,半點都不敢忤逆馬虎。
回了病房,李饒的情緒還沒有散去,心疼地看了牀上的人一眼,卻聽到了陌生的手機鈴聲,手機在她口袋裡並不是她自己的鈴聲,掃了一眼,才發現好像是沐染的。
她整整撥了一天的沐染的電話都沒通,此刻,她小巧的HTC舊款手機就放在另一邊的牀頭,所有的東西都在,手機充電的時間不久才一兩個小時,只有35%的電量,李饒小跑過去拿來看,情緒緩了半天,才認得屏幕上此刻閃爍起來的那個人的名字是誰。
曾有那麼一瞬,李饒怕,怕是楚君揚。
心裡的恨與怒都到了極點,如果這個男人此刻敢再打電話過來,刺激現在在病牀上的沐染,李饒或許會發瘋,會跟他拼命。
但是,不是。
李饒小臉蒼白,此刻已經接近黃昏,外面的天色已經逐漸黑透,房間裡光線昏暗不清,那熒熒亮起來的光芒在她臉上打著光線,才無比地叫她恐懼害怕。
一股心酸涌上來,李饒想要接,可是,死都不敢。
上面顯示的那個名字,是親暱的一個字,“逸”。
沐染口中每一次提起來,口吻眼神都溫柔了好幾分,言語裡帶著一絲羞澀和溫暖的那個男人。
她要接嗎?當然要,他是染染的男朋友??墒且F在接嗎?在沐染這樣被人肆虐糟蹋,自殺未遂地裹著紗布躺在病牀上的時候?
李饒死死咬脣,快要咬出血來,將手機攥緊了死死扣在胸口,滾燙的眼淚又是一片。
等電話打了整整第三個的時候,李饒激烈翻涌的情緒才被迫穩定下來,很清楚地想通了。如果楚君揚真的不打算放過沐染,那麼此刻哪怕她自殺未遂,依照他強勢霸氣的性格也會將她納入羽翼之下照料溫存。可是沐染此刻在這裡,在她李饒身邊,這就證明了沐染的確以命相搏跟楚君揚博到了什麼東西,什麼東西不知道,但起碼自由。
還有,就是讓沐染捨得拿出命來跟這個男人拼的原因和理由裡,這個叫“逸”的男人,絕對佔了很重很重的分量。
李饒知道,如果沐染醒著,一定會求她不要把她自殺的真正原因告訴他,李饒懂,沒有哪個女孩敢這樣,她愛他,她哪怕從此分手逃走,也不想叫對方看到她如此不堪的一面。
打定了主意,李饒輕輕接起了電話,覆在耳邊:“喂?”
而電話的另一頭,已經在楚宅裡呆了一整天,被勸慰被刁難,想借口去公司幫一下請假的大哥的忙都被冷冷阻撓的楚君逸,狂打了一整天的電話終於有了迴音,一開始是關機,關機……永遠關機,終於在這樣的一刻,通了,卻依舊像昨晚那樣,沒有人接,沒有人接……
楚君逸覺得自己就像是個在沙漠之中跋涉的旅人,永遠看不到沙漠的希望和盡頭,連報警他都想到過了可是鑑於失蹤事件的短暫和他們毫不明確的關係根本無法報案,這一刻,他只能徒勞無功似的一遍又一遍打著,卻突然地在某一瞬,電話裡傳來了一個聲音,“喂?”
狂烈的激動過後,楚君逸才反應過來,這個聲音,不是沐染,也不像沐染……
“喂……你是……”低啞的嗓音像是被折磨了太久才發出的,楚君逸甚至不敢問,對方到底是誰,沐染在哪。
李饒將眼底的溫熱憋回去,兩隻手緊緊握著手機,問:“你是叫……什麼逸嗎?你是染染的男朋友?”
“我是。”
蒼白的指骨,緩緩攥緊著手機快要將手機攥得碎裂掉,楚君逸知道自己從未在她的朋友同事同學面前承認過他的身份,甚至聽對方的言語連他的全名都不曾知道,但這一刻,他顧不得,也無所謂。他要見到沐染。
李饒聽了這句話心底一鬆,眼底又是一熱,輕聲說:“那你過來一趟吧,沐染……出了點事……她在藍山附屬中醫院,一區405私人病房……她,不太好?!?
這個世上最讓人覺得恐怖害怕的事情,便是在你四處找尋一個人找尋無果,覺得就快要失去她的時候,有人告訴她,她還在,只是,她不太好。
不太好。是個什麼意思?
楚君逸想問,但在那一刻嗓子卻好像哽住了,問出口,他人都還沒有見到,不能就在電話聽別人說她怎麼了,萬一那個結果真的不夠好,他不知自己還有沒有力氣像現在這樣一路狂奔過去見她。
所以,不要說。
“……我現在去找她?!?
這是李饒在他切斷電話之前,聽到他說的最後一句話。李饒還在想這個男朋友或許不像沐染口中說得那樣溫柔熱情,她甚至覺得他有些沉默寡語,但,任何擔心的問句,找尋,都抵不上這個男人最後說的那句,我現在去找她。
李饒眼睛溼了,放下手機,拉過一個凳子來,在牀邊坐著等他。
楚君逸一路將車開得像飛的一樣,第一回連交通規則都不再遵守,他不知這一路過來自己違章行駛了多少次,只是覺得導航之上顯示的藍山附屬中醫院的地址不夠近,他開得不夠快……而在此之前,楚君逸在腦海中無數次地構架她到底出了什麼樣的事,怎麼會在醫院?發燒,感冒嗎?他的沐染從來不會那樣嬌氣,連急性闌尾炎都是疼到快要昏厥才知道她自己根本忍不過去,被他送到醫院去;車禍和疾病嗎?那爲什麼現在才聯繫他?情況怎麼樣了?
什麼樣的事,會叫她的朋友親口跟他說,她不太好?
楚君逸壓下心底所有焚燒一般讓他左胸口劇痛的情緒,掏出電話來打出來,半晌後接通,他蒼白如紙的薄脣輕啓:“我讓你查的事情查得怎麼樣了?週末她回家,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
電話那端的人有些慌亂,極端的忙碌中抽出一天之前楚家二少讓他調查的結果,道:“沐小姐家裡是出了一點事,爲了她弟弟的事情,在Z市跟南京那邊打通關係,幾乎耗光了所有積蓄?!?
“幾乎是多少?”他嗓音低沉地啞聲問道。
對方算了算,道:“沐小姐賬戶上現在,連四位數都不到?!?
楚君逸一直都曾知道沐染爲家裡付出的這些事,也就是因爲這些,明明她可以混的比Y市的那些看似光鮮的同齡女生都要好,卻過得比誰都寒酸,她甚至亦因爲這樣的身世背景覺得自己配不上他。他一直都知道的,她母親的病需要長期治療服藥,再加上偶爾的意外,纔會應接不暇。Z市一向是有些重男輕女的小城,楚君逸知道,所以上回,他纔會那麼鄭重地跟她說,他養她。
哪怕她不願。她覺得也許他楚君逸換個人就會比現在好得多。
楚君逸丟下了手機,一路狂飆到了醫院。
在進去之前,楚君逸曾經想到過,既然對方是自稱她的朋友兼同事,那麼能認出他的可能性是有的,那這樣下去或許,就瞞不住了。
可是楚君逸的腳步沒有因此而滯留半分,只會更快。
無論前面是多糟糕險惡的處境,無所謂了,因爲沒有哪一種處境,會比他昨晚一整夜尋不到她,來得更加恐怖糟糕,他楚君逸看似坐擁整個楚家半壁江山,將來會掌舵整個家族的財富與企業,可他真正想要的,就那麼多,就那麼一個沐染而已。
405病房近在眼前。
李饒坐在裡面,聽到門有動靜的時候也是心裡一緊,想了想自己該站起來,跟這個沒見過面但是聽過無數次的男人打個招呼,畢竟他們在意和關心的是同一個人……
楚君逸打開了門,第一眼,泛著猩紅的眸子掃向病牀,眼前那個小人兒臉色蒼白地躺在病牀上的景象震撼地映入他的眼簾,一時間心被震痛得沒了知覺,深深地看了一眼,才勉強把目光收回,看向她的朋友。
李饒第一眼,也覺得熟悉。
曾經她跟沐染說過,她之所以連楚君揚的車牌號都認識,都是因爲有一個做娛記的大學同學,很無下限地追蹤過有關楚氏的所有新聞,眼前的男人身姿挺拔俊朗,耀眼程度不輸於楚君揚,且,讓李饒覺得熟悉無比??!一時懵了纔沒想到他是誰。
不,不對。
李饒想起來了。
哪怕那位楚氏的二少露面的機會極少,那長得如此好看的那一張臉是叫人忘不了的,李饒臉色一下子“唰!”得變得蒼白,第一直覺裡,她是覺得自己等錯了人,該來的沒有來,來的卻是楚君揚的弟弟,她絲毫不知道楚氏的這些兄弟之間到底是怎樣的親疏關係,但是,楚君揚自己不來,卻派了別人過來,到底是什麼意思!!
這個男人還想對沐染做什麼?
一時間,李饒眼睛裡透出的猩紅的殺氣很是明顯,渾身的戒備都豎了起來,站起身,個子不高的身軀擋在了沐染的病牀前,手,恨到探進了自己的口袋裡,去抓那把自己爲了防止沐染碰了會傷到她的水果刀……她恨透了楚君揚那個男人,此刻這個人也休想再對沐染做半點過分的事……
否則……
攥緊了水果刀的手都在發顫,李饒索性拿出來刀來,顫聲道:“你來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