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美的小臉,凌亂的發(fā)絲因為特意梳理過而乖巧順滑地散落在她的肩上身上,略微帶一些自然卷的發(fā)絲席卷包裹著她嬌小削瘦的身子。
沐染唇色有一點點蒼白,血色還不是很充足,櫻唇的形狀卻依舊很漂亮很飽滿,看上去美得不食人間煙火的模樣,柔柔得讓人想把這美麗的小東西疼到骨頭血肉里去……沐染那么體貼溫柔善解人意,那么沙啞卻平靜淡然,要暖到他心里去的幽幽嗓音,叫楚君逸覺得她一如自己記憶中那般純美可人,且與他始終親密相愛。
可是……她說,什么?
偌大的病房是略略有些空曠,但她的人近在眼前,聽得再不真切也是真的聽入耳中去了,楚君逸的一張俊臉一時僵住,清雋的眸半晌才會動,眸光流轉(zhuǎn)在她溫柔純美的小臉之上,甚至根本就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
她用那么溫柔的語調(diào)叫他的名字,然后說,君逸,我們分手吧。
楚君逸溫暖的手,極其緩慢地,從她微涼小手的攥緊下,緩緩而堅定地抽了出來,另一只手依舊撐在她的床側(cè)像是要將她護(hù)在羽翼之下一般的姿勢,凝視著她,看著她也因為他的這個動作而微微變色的小臉。
那小臉之上倏然變冷變得害怕變得動容的情緒,叫他看的無比心疼。
那她呢?對他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心不心疼?
“……怎么了呢?”極力壓抑下心頭悲痛的心情,楚君逸臉上偽裝起來的溫厚魅惑的笑容很是有溫柔的感染力,沙啞的嗓音很低,凝視進(jìn)她的眼眸深處柔聲問她,“怎么突然……要跟我說這種話?”
男人手指溫暖的抽走,讓沐染那一刻心底生生感覺到了一絲撕痛,像是有什么骨肉相連的東西從她身體里被撕下來一樣,疼的有些說不出話,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他,眼眶卻漸次因為這心里的痛而熱起來。
清醒的太突兀,那些堆積而來的情緒如山崩一樣得涌上她的心頭來得太快,沐染并沒有準(zhǔn)備好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該應(yīng)對的楚君逸的反應(yīng)是什么,可是此刻他用如此隱忍而溫柔的語調(diào)問她,這樣過分的話,他卻連半點冷冽和僵硬都沒有,只問她是怎樣想到這句話的,分手這兩個字,對相愛的兩個人來說,不傷嗎?她是……怎么想到的?
蒼白的小嘴中吐出幾分虛弱的氣息,沐染澄澈透明的水眸依舊凝視著他,神情間有幾分飄渺呆愣,小手空空地落在那里,啞聲說:“我們在一起這么久的時間,都是因為感覺,我覺得,你很好……但是君逸,我們都已經(jīng)進(jìn)入社會了,都知道有時候兩個人要結(jié)合在一起往前走,不是有了感覺就可以的。我們……來自不同的家庭出身,走的路不一樣,我跟你,不一樣,現(xiàn)在,以后,我們會越來越不一樣……”
她會愈發(fā)被那個家庭拖入到無休無止的黑暗漩渦中去,她的未來母親絲毫沒有考慮過,她沐染該在這個競爭如此激烈的Y市如何生存下去,母親不管,現(xiàn)在沐朔就只是在軍隊鬧事而已,就已經(jīng)將她們母女逼到了這番境地,將來沐朔要留在軍隊抑或出來令打拼事業(yè),要花費些什么?將來他要在一個城市安定,買房買車娶妻生子,那時候的沐染又該如何?
而這些,這些哪怕沐染都沒有考慮得太清楚過,哪怕楚君逸不介意她的那一份收入全部要納上她的家庭,賠上她的心痛和精力,可是現(xiàn)在的沐染,也已經(jīng)配不上他楚君逸了。第一次在帝豪酒店的時候,沐染可以只當(dāng)自己是倒霉遇上了那樣的事,不是她的錯,只是命運對她殘忍不公,可是接下來的一切……接下來的……沐染沒有辦法再裝作不介意,再裝作自己很純潔很干凈地跟他約會接吻,聽他的甜言蜜語,聽他說她如何珍貴要養(yǎng)她要給她承諾……
那些時刻,沐染就是想想都會覺得自己……根本不值得……
在楚君揚將她帶回桐苑的時候,她就再也……配不上她了……
從此以后,他是天之驕子,要迎著微曦的晨光愈發(fā)明亮閃耀;
而她,是半個身子已經(jīng)淪陷在黑暗淤泥里的人,從此只會被拖得愈發(fā)深深淪陷,渾身骯臟,暗無天日……
此刻,她如此溫柔待他,如此溫柔而平靜地勸慰他,就是因為,看到了她的這些以后。
可是,那么可悲的。
她沐染還是不夠堅強不夠勇敢,不夠誠實不夠值得被他愛,她依舊不敢對他說出自己身上發(fā)生那些骯臟的事實,那些她自己聽了都會崩潰到恨不得再殺自己一次的事,所以就只能找這些偏旁的理由,隱晦地提醒他,告訴他。可是沐染說的每一句,都是真的……最真的實話……
沐染越說,臉色越蒼白,依舊像抓過他的手輕柔勸慰著他,楚君逸卻越聽情緒越激動,臉上的血色蒼白地褪去,再一次,將自己的手從她的掌心里抽出來,看她再一次受傷的眼神,嘴里說出的話卻依舊那樣平靜如溫柔的循循善誘一般,不停止,反而更加殘忍……
脾氣好的像楚君逸這樣的人,也禁不住要崩潰了。
“你指的不一樣,是哪里不一樣?”發(fā)顫的嗓音,輕聲卻堅定地打斷了她,楚君逸雙眸泛起了幾絲可怕的猩紅,吸了一大口氣壓下情緒之后回過頭來緩聲問她。
“沐染,哪里不一樣?我是小資家庭,你來自鄰省一個偏遠(yuǎn)的縣城;我家里的親人個個不用我操心,他們卻要吸干你的血吃掉你的肉;我在外企工作業(yè)績顯赫前途無量,而你的小設(shè)計公司因為失去一次業(yè)務(wù)而正在面臨破產(chǎn)。是這些嗎?你說的不一樣,是這些嗎?”
極力壓抑著心頭的創(chuàng)痛,眼神悲愴到恨不得要將她生吞活剝,楚君逸嗓音極度發(fā)顫著說:“你就這么在意門當(dāng)戶對?覺得該這樣?那沐染,你要遇到我做什么!人如果都應(yīng)該這樣,那要感情做什么,相遇做什么!你要早明白這些堅信這些,當(dāng)初你在餐廳打工而我天天來吃飯的時候就該意識到這些!你當(dāng)時怎么不想,你有什么資格對我淪陷!接受我的追求!”
撕裂般的劇痛,伴隨著他嘶吼出的這幾句話,在沐染的心里強烈地蔓延開來……劇烈的顫抖從她削瘦嬌小的身子背后傳出,沐染從未想過,這樣的如果在她自己心里醞釀就已經(jīng)足夠苦,可從楚君逸嘴里說出來卻是那么傷,而他傷的不是她的自尊,而是他自己的心!!
他的傷心,心痛,她那么真切地看在眼里,心臟疼的快要炸裂開……
楚君逸激動地在病房里走動著,渾身顫抖戰(zhàn)栗不止,反過身來深深凝視著她,猩紅的眸子快要滴出血來,俯下身扳過她的肩膀:“他們重要還是我重要?他們對你好還是我對你好?沐染,你沒有是非辨別能力嗎?連最原始的細(xì)胞生物都知道趨利避害,都能分辨哪邊比較暖哪邊比較冷!你不懂是嗎!!你真以為我不想問你為什么要自殺,你真以為我不知道你現(xiàn)在銀行卡里連一千塊都翻不出來,你真以為你現(xiàn)在躺在病床上是死是活他們都知道是嗎!!沐染,你為了這些人自殺,就為了這些,你把我推開!!!”
沐染被劇烈搖晃著,傷口撕裂般地疼痛,而楚君逸明明知道她剛剛醒來傷口還未愈合不該這樣,卻心痛到根本忍不住,他恨,恨眼前的這個女人,到骨子里!!!他心疼她的蠢和傻,卻亦也被她那些冷血無情的話傷得滿身是血淋淋的洞!!
沐染還是忍不住哭出聲來了……她知道他是誤會了,哪怕她此刻自殺未遂之后躺在病床上,他都以為她是迫于家庭的壓力,一時想不開才會想要索性結(jié)束自己的生命。哪怕,無數(shù)次地從家里回來之后她是真的都恍恍惚惚有過這樣的想法,但那都只是一時的懦弱,等一個激靈反應(yīng)過來之后便又會強迫自己振作起來繼續(xù)過下去……
可是楚君逸……楚君逸……
他這番悲痛的嘶喊,罵醒了她藏在心底深處的愚蠢,那股如同滾燙的伴隨著火山爆發(fā)而涌出的巖漿一樣的深情,一涌而出,強烈地震撼到了她!!!
“為什么不叫我?guī)湍悖繛槭裁催B我不在意你的家庭背景,不在意將來要為你付出多少,這樣都不行?沐染,你告訴我,你對我就只是那么簡單的一句感覺嗎?就只是感覺?你的確是連一句愛我都從來沒說過,那我現(xiàn)在問你,你愛我嗎?”
寶貝,你愛我嗎?
懷里的人兒,已經(jīng)哭到聲音如同撕裂一般,泣不成聲。
你愛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