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沈佩玉翻到某一張照片,頗為熱絡地招手要杜悅過去。
“過來,這是晨晨十八歲時在家里拍的呢?!?
杜悅剛要起身過去,房門被推開,她回頭就看到不知何時出現在的沈家琪。
他走進來,眼睛看著沈佩玉手中的相冊:“在看什么呢?”
“全家福?!鄙蚣覙窊屜乳_口:“我們一家人的照片?!?
“是嗎?”
沈家琪挨著杜悅坐下,手自然地勾住她的腰,回頭看著沈家樂:“作業做完了?”
沈家樂眼珠子稍微轉動,立即跑到書桌前趴著繼續開始畫畫。
沈家琪輕輕拍了拍杜悅的腰:“走吧,晚飯都上桌了?!?
“我剛要給悅悅看你表妹的照片呢?!鄙蚺逵衤裉乜戳松蚣溢饕谎邸?
沈家琪傾身,拿了相冊,自己翻了幾頁,杜悅還沒來得及看,他就已經翻到后面一張,然后他合攏相冊隨手丟在桌面上:“先吃飯再說吧。”
說完,他看著杜悅:“你要是想看,吃完飯后,我讓阿姨去儲物間把相冊都拿出來。”
“不用那么麻煩?!毕噍^于沈家全家福,她其實比較想看他從小到大的照片。
沈家琪淺淺一笑,沒繼續照片的話題:“那我們下去吧?!?
……
眾人下樓,陳鴻正幫著保姆在餐廳里布菜。
沈家琪拉著杜悅往里走,陳鴻也只是淡淡看了一眼,繼續低頭忙活。
“媽,要不要我給你打下手?”
沈家琪已經脫了外套,只穿了件襯衫,卷起袖子。
“去把你二叔他們叫過來,差不多可以吃了?!标慀櫿f著就進了廚房。
沈家琪拍了拍杜悅的肩,讓她先坐著,他自己則去客廳喊人吃飯。
餐廳里,兩個保姆忙前忙后了,碗筷碰撞聲時而響起。
杜悅遲疑了片刻,還是想去廚房幫忙。
她前腳剛進,就聽到陳鴻在問掌廚的保姆:“沒放辣椒吧?”
“大校放心,我曉得啦,你早上中午都交代過我,今天的客人不能吃辣。”
陳鴻這才滿意地點頭,一回頭就看到站在門口的杜悅,瞬時,唇邊的微笑隱沒下去,微微擰起秀眉,端了一盤涼菜往外走:“到這里干嘛,快出去吧?!?
杜悅訕然地點頭,跟著她就要出去,卻不料身側一股重力沖擊過來。
陳鴻本能地就丟了盤子扶住杜悅,轉而斥責保姆:“長點眼力,莽莽撞撞的干嘛?”
小保姆鮮少見陳鴻這么厲聲說話,一時間僵在那里不知所措。
杜悅站穩后,看了眼不安的保姆,對陳鴻道:“伯母,我沒事?!?
陳鴻這才仔細上下打量了眼杜悅,當發現自己居然把盤子丟了后,擰起眉頭,不動聲色地松開了原本緊握著杜悅手臂的手,丟下句“收拾干凈”就先出去了。
杜悅低頭看著灑了一地的菜,心頭卻已不再方才初見陳鴻時那般郁結。
……
杜悅走出廚房,沈家人基本都已經聚集在餐廳中。
沈家琪迎上來,拉過她的手走向一處空位:“去廚房做什么了?”
“本來想幫伯母忙的,沒想到卻害得她打翻了個盤子?!倍艕傆悬c無奈地說。
沈家琪莞爾,替杜悅拉開一把凳子,緊挨著她坐下。
餐廳的氣氛很好,幾個長輩都在問沈家樂學習上的事情。
沈勇毅坐在沈家琪的對面,從杜悅坐下后就一直在打量她,眼神含著復雜,當沈勇林問他是喝紅酒還是白酒時,他也回答得漫不經心,似乎有很深的心事。
杜悅也注意到沈勇毅的視線,隨即禮貌地微笑回應。
沈勇毅卻別開眼,跟沈勇林說話去了。
餐桌下,沈家琪的手伸過來,握住她的,無聲地給予慰藉和支持。
“爸怎么還沒下來?你們都沒去叫嗎?”沈佩玉突然問道。
杜蘭惜捂著嘴笑,掃了眼杜悅,挨近沈佩玉輕聲說:“你也不是不知道咱爸的脾氣?!?
“難道……”沈佩玉還沒說完,二樓走廊上就傳來一陣腳步聲。
餐廳里的其他人紛紛看過去。
二樓樓梯口,出現一抹軍綠色,擦得黑亮的皮鞋踩在地板上,發出篤篤的聲響,在寂靜的房子里顯得格外清晰,隨即,一道挺拔的身影出現在眾人的視線范圍中。
滿頭花白的頭發,薄唇緊抿著,面目陳靜,內斂的威嚴,配上古銅色的肌膚,沈安邦臉上遺留了歲月滄桑的痕跡,然而卻不顯得頹敗,反而更淬煉出沉穩的氣場來,他從樓梯上走來,每一步走在臺階上,都顯得穩重而踏實,而他的軍裝左胸處是一連串的勛章。
沈佩玉不由扶額,顯然早已料到沈安邦的這些做法。
沈勇林又皺眉,橫了眼老婆:“你就不能穩重點嗎?”
那頭,沈安邦站在臺階處,挺直了腰桿,鷹一般沉穩的目光看向樓下,一一掃過在做所有人,然后又邁步緩慢走下臺階,在邁下最后一個臺階之前,他掀開眼皮看向餐廳。
“外公!”沈家樂起身奶奶地喊了他聲。
沈安邦淡淡點了下頭,高深莫測地背著手,邊走路邊偷眼瞄向餐桌。
在對上杜悅那雙沉寂的眸子時,沈安邦一個踉蹌,腳下不穩,整個人差點跌倒在地板上,好在眼疾手快扶住了把手,心存僥幸地松了口氣,然而餐廳已經響起桌椅摩擦地面的聲音。
“爸,你有沒有摔倒?”沈勇毅立即沖過來,擔憂之色溢于言表。
沈勇林見自己老爺子搞這一出看得自己心驚膽戰,也推開椅子就過去攙扶。
“爸,沒事吧?有沒有扭到腰?”
沈安邦卻推開兩個兒子,偷偷掃了眼那邊也跟著站起來的杜悅,虎著臉吼道:“干什么?不就是吃一頓飯,慌里慌張做什么?還不趕緊坐回去!”
沈勇毅跟沈勇林也都年逾五十了,還這么被當眾訓斥,尤其是當著后生晚輩的面,加上今天家里又有外人,不免都有些尷尬,但也不敢頂撞沈安邦。
沈安邦哼唧兩聲,接著挺直脊梁,掃了掃身上不存在的灰,背手走向餐廳。
沈家琪站在杜悅旁邊,恭敬地喊了聲:“爺爺?!?
杜悅雖然見過沈安邦幾次,但都是你啊你地稱呼,還真沒很尊敬地喊過沈安邦,而此時,沈安邦卻裝作不認識她的樣子,杜悅也不跟他搭訕,只是尊敬地喊了聲:“首長好。”
“嗯?!鄙虬舶顟B度也不咸不淡,回頭看著沈勇毅:“老大,家里來客人怎么也不說一聲?”
沈家琪搶先笑著凱歐:“爺爺,你難道忘了,這是悅悅,我給你看過報紙的?!?
要是沈安邦,雖然早就認識杜悅,卻沒怎么留意過這個丫頭的長相,只是覺得總體來說還算聽話,偶爾會任性的小姑娘,此刻經沈家琪一提醒還真有點嚇到。
那一次,沈安邦被沈家琪三言兩語哄著答應杜悅進門,等他回到書房,得意勁一散去就知道不好,這么大的事自己怎么不多想想其中厲害關系就同意了?他一邊暗自懊惱不已,一邊卻又自我安慰,其實自己也是無辜的,都是被沈家琪那混小子被騙了!
解下來一段時間,沈家琪不再提這件事,而他也樂得逍遙,原本以為那小子只是打打嘴炮,結果自己好不容易過了半個多月愜意日子,他倒好,直接把人領回家來。
你說帶回來也就算了吧,怎么帶回來的……居然是這個丫頭片子!
想到自己在這個小丫頭那里吃得虧,沈安邦一顆心就惴惴不安起來,這個丫頭會不會趁著自己不在,把自己的事情都抖落出來?
沈家琪晃悠悠的聲音又響起:“爺爺,你的炸醬面悅悅已經給你帶來了?!?
沈家琪看似隨意的一句話,卻讓餐廳內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看了看杜悅又瞧瞧沈安邦。
沈安邦那天釣魚被軍犬追到河里得事情早在鎮南軍區傳遍,一時成為大家茶余飯后的笑談,而釣魚事件中不見其人只聞其名的杜悅也被冠上沈家新兒媳婦的頭銜。
因為沈老爺子死要面子,這件事沈家雖然沒有提起,可不表示大家不知道??!
當沈家琪突然蹦出這句“爺爺,你的炸醬面悅悅已經給你帶來了?!贝蠹叶贾划斒抢蠣斪邮孪染透艕偼ㄟ^氣,今天到家里拜訪其實也就是過過場子,好給外人一個說法。
陳鴻眉頭擰起,顯然也沒料到自己的公公跟杜悅關系好到這個地步了。
沈佩玉笑嘻嘻地上前接話:“原來爸跟悅悅早就認識了啊,悅悅,你跟爸是怎么認識的?”
杜悅剛想回答,旁邊就傳來一陣劇烈的咳嗽聲。
她回頭,就看見沈安邦雙手負背,昂首挺胸地走到餐桌旁,路過她身邊時,老爺子用眼角瞄了她一眼,然后又目不斜視、表情嚴肅地在餐桌邊坐下來。
等沈家主事人沈安邦入座后,其他人才陸陸續續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保姆,悅悅剛才的炸醬面你用微波爐熱好了嗎?”沈家琪回頭詢問旁邊端菜的保姆。
保姆笑嘻嘻地回身到廚房,不過片刻就端了一盤炸醬面出來。
醬料的香味立即飄滿整個餐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