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羽和三小姐,坐著曾蘇駕的馬車,戴著月sè,緩緩地向南京進發。
古羽還是第一次與三小姐近距離接觸,頗有些無所適從。三小姐卻雙眼緊閉,並沒有在意他的感覺。也不知過了多久,古羽心想著,還是該說點什麼,好歹以後也是一家人,便道:“在成都時兩次得你相救,一直都沒機會當面致謝……”三小姐卻只是淡然地回了句:“沒什麼,不必掛在心上。”
古羽沒想到碰了個軟釘子,一時竟有些語塞,撓著頭道:“你和伊在完婚,我們都沒能親臨道賀,真是有些遺憾?!泵鎸θ〗悖怪荒苓@般沒話找話。
三小姐似也感到了他的侷促,睜開眼來,柔聲道:“爲儀不必如此。我知道,識樂齋的人都聽林兒主母的,而主母卻聽爲儀的,所以你纔是我們真正的主人。我龍綺霞如今唯主母之命是從,自然也是你的屬下。你又何必這般在意我的喜怒呢?”
古羽聞言,忙正sè道:“也許林兒沒和你說清楚,在識樂齋裡,沒有上下高低之分,只有各盡其所能。林兒既然接納你爲我們的一員,自然是把你當她的姐妹,而不是下屬。伊在是我兄弟,你也當然是我的親人,我怎能不在意你的感受。”
三小姐道:“也許是我的xìng格使然吧。除了我二叔,我從小就沒有過親人,所以也只把你們當朋友,而非親人??勺R樂齋的人,畢竟來自不同地方,以後也是要各奔東西的,和親人始終有區別。至少我覺得,我唯一不會離開的,只有相公一個人?!?
古羽道:“其實,要離開的早就離開了。自打我從揚州出來,與我同行過的夥伴有羅九哥、陳大人、大家先生、三當家、嚴慶、郭直,還有你們在西遼時的萬智法師。我無緣與他們做一生的夥伴,故而大家各自分道揚鑣。而如今剩下的,則都可以終其一生在一起。我當然希望伊在和三小姐也能如此?!?
三小姐聽得他如此話語,忽覺感觸良多,說道:“在我們青龍城,從來沒有‘永遠’這個詞,大家都要學著面對死亡。所以我是早就習慣了封閉自己,不讓外人知曉??勺R樂齋卻很不一樣,在這裡我不需要躲著藏著,就能感受到一生的幸福。在沒見到你們之前,那是我從來不敢奢望的東西。謝謝你們,我會讓自己慢慢融入進來,真正成爲識樂齋芙蓉榭的主人?!?
古羽這纔開懷一笑,道:“嗯,這個過程最好快一點,這樣我也不用在你面前這樣侷促了。”三小姐被他一逗,這才終於露出了笑容。
馬車繼續往前,到得永定河邊時,天已微亮。三人不敢從官道上走,只能繞到河邊一個小村,準備租一條船擺渡過去。
此時河邊已停了不少船,都是來接早起的商家準備進城做生意的。古羽沿著河岸走了一段,不多時就發現了一個熟人:他們第一次到南京時,領著他們去戒臺寺的那個船伕。
古羽笑盈盈地上前拱手道:“船家你好啊?!贝瑏敢谎劬驼J出了古羽,忙道:“這位是古先生?好久不見。”古羽打趣他道:“是啊,有好幾個月了,虧你還記得我。那牛盼chūn是否又有消息給我???”他時不時的就會得到牛盼chūn的消息,這倒讓他頗有些習慣了??赡谴瑏竻s道:“那倒是沒有。那位牛先生上次離開時曾說,北遼人太不友好,他是再也不會來了。”古羽奇道:“喔?這卻是爲何?”船伕道:“可能是他去了錦州的緣故吧,因爲我聽他說他是從東京附近回來的?!?
古羽聽得此言,忽然來了興趣,問道:“錦州有什麼特別之處嗎?”船伕道:“錦州城是以前開國時候由漢人奴隸修築而成的。城修好後,漢人就留下來定居,所以那裡的漢人也特別多。後來晉王於仁去了東京,就把許多北遼人遷到了那裡。這些北遼人原本都是各地的地主富戶,到了錦州之後沒了生計,就怪在當地漢人頭上,說是漢人搶了他們的飯吃。一開始倒還只是小打小鬧,可近些年北遼生活越來越困難,所以仇視漢人的心理也越發的濃,那裡經常有漢人被打死的事發生?!惫庞鹦闹幸粍C,沒想到生活的困難已經影響到這個地步,真是讓人不安吶。
正說著話,卻聽遠處傳來一陣吵鬧聲,原來是一羣官差正在檢查船家。曾蘇上前小聲道:“這是來抓你的,要不要先躲一下?”古羽道:“你怎麼知道?”曾蘇道:“我能聽見那幾個官差的對話,不過他們似乎並不認得你,也沒有帶畫像之類?!惫庞鸬溃骸凹热徊徽J得,那又何必要躲?,F在肯定到處都有人在找我,躲也是躲不過去的。”說罷他又對那船伕道:“這些官差是來抓我古羽的,船家可別把我說出去啊,謝啦。”
不多時,那羣官差就到了左近,一路詢問著有沒有誰見過古羽、花夢醒等人。就有船家問道:“那古羽長什麼樣?。俊惫俨顩]好氣地道:“鬼才知道長什麼樣,我又沒見過?!贝业溃骸皼]模樣我們怎生認得,那人臉上也不寫自己名字。你們咋不帶幾張畫像來?”官差道:“從昨天開始,宮中的侍衛、夷離畢院的差人、幽都府的衙役,全都被派了出來,畫師們據說已經在加緊趕畫,可這麼多人手要用,還不知什麼時候能輪到我們呢。反正你們只要見到一個男的腰間戴一塊紅玉、一個男的背上佩一把寶劍的就是?!?
古羽聞言輕輕一笑,他昨天得了白紫萱的提醒,走之前就把紅玉掩藏了起來,豈會讓這麼明顯的標記暴露自己的身份。那幾個官差仔細打量了他和曾蘇、三小姐三人,只道是普通船客,也就放了過去。
官差從三人身邊經過,卻有一個人重又回頭看了一眼。古羽還道那人發現了什麼破綻,可他卻並未作聲,只跟著大部隊走了。古羽心下一陣狐疑,忙令曾蘇道:“剛纔那個官差似乎認得我,而且有話想對我說。你去悄悄跟上他們,把他帶到那邊的樹林去。”
曾蘇應聲去了,古羽和三小姐則轉到樹林中等候。不一盞茶工夫,就見曾蘇領著剛纔那示意的官差走了過來。古羽忙上前見禮,道:“閣下認得我?我看你剛纔有話想說,這才請來此處相晤?!蹦侨说溃骸霸谙聦O鵬,我曾在鴛鴦村見過你。”古羽詫道:“鴛鴦村?查案的時候嗎?”孫鵬道:“還記得有一張寫著‘速離’的字條嗎?那就是我扔過去的?!惫庞鸫螽?,忙問:“你是什麼人,爲何要扔那字條?”
孫鵬道:“那是我的朋友嘎魯讓我交給你的。他被白寫控制,沒法脫身,只好寫了這張字條傳出來?!惫庞鸬溃骸肮皇羌蚁壬?。他現在何處?我如何才能找到他。”孫鵬卻黯然道:“他已經不在人世了。你想,白寫是何等心狠手辣之人,怎會讓他活下去。唉,可憐啊,那麼好的一個人?!?
“什麼!”古羽聞言,腦中“嗡”地一聲響,悲痛之情登時爆發。他本已有這樣的心理準備,可乍聞噩耗,仍是難掩傷痛之情。半晌,他才咬著牙問道:“他的墓現在何處,我要去祭拜!”孫鵬道:“他是被秘密處死的,哪會有墓啊,應該是埋在了生富股票行的後院吧?!?
古羽道聲“多謝”,這才送走孫鵬。
這時,只見古羽的表情忽然變成了決絕之sè,他對曾蘇道:“蘇兒姐姐、三小姐,我要你們二位前去那生富股票行,找到家先生的屍身,務必將其帶出來安葬。”曾蘇忙道:“我們兩個去,那你呢?”
古羽眼神由決絕變爲了堅毅,看著遠方鎮定地道:“我替你們引開他們的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