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辟邪記
大都會,鋼筋水泥建立起來的“森林”,不但是千萬人類生活的家園,也是無數非物質存在棲息的樂土。
他們有各自活動的時間和軌道,似乎毫不相干,但是,任何事情都沒有絕對,界限也有被逾越的時候。
每天,在名為大都會的“森林”里,無時不刻都在上演著人類和非物質存在奇異驚悚的故事,亦被稱為——都市鬼談。
下面就是這樣一個關于末班車的故事。
末班車,深夜十二點開出的詭異公交車,穿梭于都市的繁華街道,或是鄉(xiāng)間小路,只有運氣相當背的人才會看到。
據說上了車的人,沒有一個能活著回來。因為末班車駛向的終點站是——死亡。
當然,事情沒有絕對,據說也有上過車之后僥幸逃過一劫的人。
某個深秋的夜晚,夜已經很深,陣陣冷風吹得路上稀少的行人都忍不住縮緊脖子加快腳步。
公交車站臺上只剩下兩個人在等車,趙小東還有另外一個看上去像是上班族模樣的年輕男人。
最后一班車從總站開出來是十一點半,到這里大概要四十分鐘。
趙小東看了看手機,差兩分鐘十二點,應該能趕上。要是打的回去至少要八十塊,今晚的加班費去掉大半。
趙小東咬咬牙跺跺腳,忍了,心里不停地念著:“174路快點來吧,174路快點來吧……”
黑暗中亮起兩道光亮,慢慢靠近,一輛公共汽車緩緩駛來,趙小東一瞅車頂上174的大牌子就激動得沖著車子直招手。
車靠站,車門剛打開,趙小東迫不及待蹭一下就串了上去,把包往讀卡器上一靠“滴”響一下,“成人卡”機器發(fā)出暗啞的聲音,像是快沒電了。
年輕男人也隨后上了車。
車門關上,車子開動起來。
趙小東在左側第五排的座位坐下,年輕男人則在他后面隔了一排同側的座位坐下。
坐穩(wěn)之后,趙小東才注意到,這末班車上冷清得可以。
開車的是一位男司機,他沒有說話,雙手握著方向盤,筆直地坐著,眼睛一直直視著道路前方。
整輛車加上司機,也就三個人。
趙小東掏出手機一看——十二點零一分,呼呼,十二點半回到家,洗個澡,一點之前能睡到床上,運氣真好!
大概是晚上,路上沒什么車,公交車開得暢通無阻,速度非常快,窗邊的景物忽閃而過,耳邊所能聽到的只有汽車發(fā)動機的響聲。
趙小東揉了揉眼睛,做室內設計的免不了一整天盯著電腦屏幕,哪怕眼藥水不停地滴還是受不了啊。
“下一站是市中心醫(yī)院,下一站是市中心醫(yī)院”車上的報站廣播都是沙啞的,趙小東心想,大冷的天聽著更發(fā)毛了。
原本以為末班車,又是這么冷的天,大概沒什么人坐了,沒想到車停站之后,車門緩緩打開,下面居然有不少人在排隊上車。
上車的人秩序井然,一個挨一個地上車投幣,然后就在前排依次坐下,其中還有幾個老人,身上穿的是……睡衣?
老人家這么晚還衣著單薄地在街上晃對身體不好啊,趙小東瞄了一眼,上車的人面色都很蒼白,唉,天氣冷等車時給凍的吧。
一個老大爺彎腰駝背哆哆嗦嗦地從身上摸出錢來就要往箱里投幣,排在他后面男人看得不耐煩,一把推開他,也不投幣,徑直就往車尾走去,嘴里還罵著:“做鬼都爬不上祭臺!”
趙小東心一緊,回頭一看,好在男人的一推似乎并不用力,老大爺沒有被怎么樣,他已經哆哆嗦嗦地把錢塞進箱里。后面上來的大姐攙扶著他到第二排的座位上坐了下來,趙小東才松了一口氣。
就在人都上完,車門要關上的時候,坐在趙小東后面隔了一排的年輕男人忽然站起來,情緒激動地大嚷道:“我的錢包不見了!”
趙小東回頭,還沒明白過來發(fā)生了什么事,男人就已經怒氣沖沖地朝自己奔了過來,揪住他的衣領:“上車前明明還在的!是不是你偷的?!是不是你偷了我的錢包?!”
“我沒偷……”突如其來的指責讓趙小東招架不住,剛要開口辯解,年輕男人卻一口認定了就是趙小東:“就是你跟我一起上來的,除了你沒有別人!你這個小偷還不快把我的錢包交出來!”
“我沒偷你錢包!”不是趙小東干的趙小東當然不承認了:“看你的樣子斯斯文文的怎么那么不講理啊!”
“跟小偷沒理好講!”不管趙小東怎么說,年輕男人就是用力抓住他的衣領不放,眼睛瞪得大大的,漲紅了臉:“你說你沒偷,前面就是派出所了,你敢跟我去派出所嗎?!”
“為什么不敢?!我沒偷你錢包,你憑什么血口噴人!”趙小東也氣了:“走就走!誰怕誰啊!”兩人扭著從前門下了車。
公交車開走了。
望著遠去的公交車直到連車尾都看不見了,年輕男人才松開揪住趙小東衣領的手,長長舒了一口氣,抹了一把額頭上滲出的汗水。
趙小東還在氣頭上,揪住男人不依不饒:“走啊!趕緊到派出所把事情講明白了,你他媽冤枉我,現在還給我磨磨蹭蹭的!”
“我知道”中年男人的喘息稍稍緩和了下來:“你沒偷我錢包。”
“那你干嘛冤枉我?!”趙小東一聽愣了:“你想找揍是不是?!”
“我們……”年輕男人抓住趙小東的拳頭,他的手濕漉漉的都是汗,透過手趙小東能感覺他心臟跳得厲害:“剛剛撿回一條命啊!”
趙小東不解:“撿回一條命?你發(fā)哪門子神經?”
“哎呀”年輕男人緊緊握住趙小東的手說:“剛才上車的人都在前排坐了,所以我沒看清楚,直到那個男人走到車尾,我無意中斜了一眼,發(fā)現他、他們、全、全都沒有、沒有……腳啊!!!”
聽了年輕男人的話,趙小東忽然想起老人穿的并不是什么睡衣,分明就是醫(yī)院的病號服!頓時全身的寒毛都豎了起來,大顆大顆的汗珠冒了出來,盡管現在已經是深秋的午夜了。
“話剛說完”趙小東說:“忽然從后面醫(yī)院傳來哭聲,還不止一處,夜里特別刺耳,把我們嚇了一跳。”
“我和顏先生走過去看,門口的保安說,這家醫(yī)院就是怪,夜里十二點經常扎堆……那個啥。”
“我一聽怪了,十二點早過了吧?掏出手機來看,整個被我掉地上,媽呀,時間顯示剛剛十二點!!!”
“大師!”趙小東一下撲到桌子上:“我活見鬼了,不會有事吧?大師!大師救救我吧!大師我求求你了!”
“冷靜冷靜,不要激動”唐逸軒聽完,問坐在趙小東旁邊的顏文:“你還有什么要補充的嗎?”
“差不多就是那樣了”想起當晚的事,顏文還心有余悸。
唐逸軒又問一直在旁邊靜靜聽著的李震:“你怎么看?”
李震想了想:“從他上車的地方到市中心醫(yī)院并不是往西之路。”
“往西之路就是人死后靈魂前往地獄的必經之路”見趙小東和顏文一臉疑惑的樣子,李震解釋道:“正常來說,陽壽未盡的人就算運氣再不好也不會在往西之路以外的地方看到末班車的。”
“而且,為了最大程度避免發(fā)生意外,市公交公司的線路圖都是經過北極星規(guī)劃所(陰陽師協(xié)會下屬機構)審核的,”唐逸軒補充:“和往西之路基本沒有重疊的地方。”
“大師,現在的問題是我們都很害怕!”趙小東急了:“天一黑我們就害怕,公司也請假了,整天躲在家里,門都不敢出!眼睛一閉還做惡夢!有沒有什么化解或是轉運的法子?”
“你們的處理非常好,能從車上下來,命算是保住了,不過需要做些清潔轉運的工作。”
唐逸軒說著起身從抽屜里取了兩柄綁了銅錢的木劍和兩個小葫蘆形狀系了紅繩的護身符交給趙小東和顏文兩人并吩咐:
“木劍掛在家宅大門正上方,護身符要片刻不離身帶三個月,不要弄濕弄臟。帶些艾葉回家洗澡還有清潔屋子,不留死角。”
“這里是兩人份”唐逸軒熟練地將艾葉打包:“咨詢費,消災費,寶物費一共是兩千九百八十八元,敝店不提供刷卡,請付現金。”
“好貴!”趙小東伸了伸舌頭:“不能看在我是你大姨的鄰居的小叔的兒子的同學的舅舅的表弟介紹來的份上優(yōu)惠點嗎?”
“好,那你等著再坐那班車吧”唐逸軒笑容可掬地說。
“別別別,對不起大師!我給!我給!對不起大師,是我嘴賤,您別往心里去!”趙小東連忙掏出錢包付錢。
送走了趙小東和顏文,“末班車只有已逝之人的靈魂能登上,可是趙小東他們兩個大活人卻上去了還差點回不來,就怪了”李震說:“我去查查,偶爾也就罷了,要是牽連無辜,定不放過。”
午夜十二點,一輛174路公交車在十里亭緩緩靠站。奇怪的是,司機只打開上客的前門,卻并不打開下客的后門。
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上了車,走到最后一排座位坐下。
車子繼續(xù)行駛,很難想象,這么晚了,車上卻幾乎坐滿了乘客。
大約開了一站的時間,“為什么沒有報站啊?”一個之前上車小青年站起來質問司機:“十里亭下一站不就是總站了,怎么還沒到啊?是不是開錯路了!”
司機沒有回答,一動不動,連頭也不回,似乎完全沒有聽到小青年的質問。車上其他乘客也安靜地坐著,沒有人說話,沒有人理睬他。
小青年覺得臉上有點掛不住,他走到司機旁邊,提高了嗓門:“司機我跟你說話呢,你這是往哪開呀?!總站還沒到嗎?!”
“總站?”司機終于開口了,可是他的眼睛依舊直視著前方:“這班車不是開往總站。”
“哈?沒經過你早說啊”小青年望了望窗外,黑漆漆一片也看不清是在哪里:“停車停車!我要下車!”
說了幾句,司機無動于衷。小青年火了,伸手就去推司機,一推,司機竟一頭撞在車窗玻璃上,頓時血流如注!
小青年嚇了一跳,趕緊想跑,一扒車門,紋絲不動。一轉身,全車的乘客都站了起來,搖搖晃晃地朝他走來!
再看司機,血都流了一臉,玻璃碎片還插在他臉上,他卻歪著腦袋咧著嘴笑,皮笑肉不笑比哭還恐怖,看得人直打冷戰(zhàn)!
乘客們的臉上開始發(fā)生變化,有的開始流血,有的開始消瘦,有的開始腐爛……不一會兒滿車乘客竟然全部化作慘死狀!
“不許走……”“你跑不掉了……”“跟我們一起去死……”“一起去死……”“死……”的聲音此起彼伏,不絕于耳。
“鬼、鬼啊!”小青年很害怕,真的非常害怕,他拼命捶打撼動車門,可是車門卻紋絲不動:“救命!救命啊!”
他想撞開窗子,可是窗子也結結實實密不透風,拳頭打下去跟打在石頭上一樣堅硬。
車內的燈一閃一閃的,將滅未滅,車上的乘客慢慢將他包圍。
小青年想沖出重圍,可是雙腳卻像踩在棉花堆上就怎么也使不上力氣。完了完了,小青年心想,這回死定了。
“他陽壽未盡,你們竟想將他拖走,為虎作倀就不怕罪孽太重、永不超生嗎?!”
一個響亮的聲音傳來,原來是在十里亭站上車,坐在最后排的少年——李震!
只見他徑直走向滿臉是血的司機,司機的臉色忽白忽黑、表情忽哭忽笑,十分恐怖,李震卻絲毫沒有畏懼:“壽命長短,自有定數,你的所作所為已經是逆天而行,我勸你趁早收手,還來得及!”
“陰陽……師?”司機早已破陋不堪的一副皮囊似乎在冷笑:“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奈何橋,與你無關,不要多管閑事……”
“既然你知道我是陰陽師”李震用余光瞥了一眼正扒著車門驚恐地哇哇大叫小青年:“就該明白這事我管定了,黑白無常!”
“呵呵……呵呵……”司機的聲音越發(fā)飄忽了,不但回蕩在整個車廂內,似乎還響徹天際:“想不到連我的身份都看穿了,那就更不能讓你走了,小子,你也跟我們一起下地獄吧……”
瞬間,整輛汽車似乎被一股力量吊著,騰空而起,飛到百米高空中之后突然飛速下墜!不好,摔到地面的話會粉身碎骨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車廂內回響起各種高低起伏、詭異恐怖的笑聲:“一起下地獄……一起下地獄……”
“沒那么容易!”就在汽車距離地面不到十米的時候,忽然,原本漆黑一片的地面“呼!”一聲冒出了火光!
整個地面在一秒間被火焰吞噬,大面積燃燒了起來!而且,燃燒的火焰形成的圖案竟然是——一個巨大的滅魔陣!
巨大的光亮,強烈得猶如白晝正午,讓人睜不開眼睛!蒸騰的熱度,可以將鋼鐵熔化!剎那間火焰就將整輛汽車包圍。
“可惡的、陰陽、師、啊————!”公交車、司機、乘客都抵擋不住熊熊的火焰,慘叫著消失了。
李震38看書網上前將小青年拉住,并用一只手蒙住了他的雙眼,口中開始誦念驅邪的咒語。
火光漸漸緩和下來,周圍環(huán)境逐漸清晰。在一片荒郊野嶺之中,齊腰高的野草叢,不要說馬路,連條小道都沒有。
直到這時李震才看清楚自己身處的位置:竟然是在一片水面之上!似乎是一個山間的小水庫,在上面撐開了一張幾乎覆蓋整片水域的巨型石棉網,用汽油代筆,在網上畫了滅魔陣。
“時間、地點、點火時機配合得天衣無縫,完美!”唐逸軒從水庫邊上停的汽車上下來。
這是一輛經過改裝的汽車,車頂上載有球場用的大功率照明燈,在水庫四周每隔一段距離都立著一面巨型反光鏡,上面都覆蓋著畫有符咒的黃幡。
“哪里天衣無縫完美了?”李震白了他一眼:“再晚一步他就要被拖走了。”
唐逸軒反問:“你不就是為了防止這種事發(fā)生才上車的?”
“嘩啦”小青年癱軟在地上,唐逸軒:“喂,他沒事吧?”“沒事”李震撐開他的眼皮看了看:“被嚇暈過去而已。”
李震:“話說,這是哪里?”唐逸軒:“距離市區(qū)六十五公里的小石峽水庫,快上車吧,冷死了。”
“虧你能算到,水庫竟然是地獄的入口”說實話,李震此時非常驚訝的同時不得不由衷地佩服唐逸軒,整個水面撐石棉網的設計完全超乎正常人的思維!
如此準確地推算出末班車出沒的時間、軌跡和最后的入口,就算是職業(yè)陰陽師、不,哪怕是頂級的陰陽師,也只有屈指可數的幾人能夠辦到。
唐逸軒和李震合力把小青年搬上汽車后座。回程,唐逸軒發(fā)現坐在副駕駛座上的李震一直盯著自己看,便問:“怎么,害怕了?雖然我現在開車不能握著你的手,不過你還是可以拉著我的衣服噢。”
“你為什么要改行做商人?”李震問:“我聽爸爸說過,你之前是日月星云研究院——陰陽術研究最高學術機構的成員,為什么要放棄陰陽師最高的榮譽,而改行做個名不見經傳的商人呢?”
“你以前也問過同樣的問題”唐逸軒回答:“當然是為了錢咯,研究員每月那點可憐的薪水連買米都不夠,最高榮譽能當飯吃么?”“騙人!”李震鼻子一哼:“你根本就不是視錢如命的人。”
“好像很了解我嘛”唐逸軒一踩剎車,整個人靠上去將李震逼到兩人的嘴唇幾乎要挨上:“那你說我是什么樣的人?”
“你……”李震眼睛一瞪、眉毛一豎、鐵拳一揮:“去死!色狼!變態(tài)!斯文敗類!衣冠禽獸!離我遠點!”我揍、我踢、我踹!
唐逸軒招架不住求饒道:“別、別打了、我是開、開玩笑的!”“開玩笑?”李震:“我叫你開玩笑!我叫你耍流氓!”……
從此,174路末班車再也沒有出現過,但是,關于末班車的怪談卻從未降溫。
當夜幕降臨,在鋼筋水泥的森林里,在車水馬龍的喧囂中,你可知道,有多少班駛向未知終點的末班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