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這客棧裡還提供暖牀服務的麼?
屋子裡很靜, 樂思洛有點發抖,也有點不確定,顫顫巍巍的又摸回桌邊點了燈。
燈影搖曳, 樂思洛強打著精神回過頭去——
牀榻上一美人兒側身而臥, 身上衣衫半搭, 胸前春光流瀉, 媚眼斜拋, 風情萬種,愣是讓這間簡陋的掉渣的破房間在視覺上上了一個檔次。
樂思洛本來很緊張,這會兒卻是很淡定。
她故作不經意的目光四下一掃, 嘴角就不可遏制的抽了兩抽。
“你有事?”
西陵楚不置可否的淡然一笑,“我以爲你會問我是怎麼進來的!”
樂思洛心中默默吟誦“莫生氣”, 手下卻是不受控制的大袖一揮, 指著臨街一側那扇敞開的窗戶怒聲道, “你怎麼進來的現在就給我怎麼出去!”
她這個動作氣勢很大,敵意也很重。
西陵楚不得已收了臉上笑意, 正色道,“我有事!”
好好的問你話你不答,非得繞這麼大一圈子,先討頓罵!
你……你……你,你說你這不是犯賤麼?
樂思洛嘴角那個抽搐的動作是再也止不住了, 只咬牙切齒的吐出一個字, “說!”
西陵楚沒有“說”, 而是不緊不慢的撐起身子, 就那麼大模大樣的坐在牀榻之上, 又開始從袖子裡往外掏東西。
這回他倒沒費什麼事,直接從袖子裡掏出個褐色的長頸小瓷瓶拈在兩指間, 在樂思洛面前晃了晃。
樂思洛黑著臉,盯著他,“毒藥?”
西陵楚搖頭,“跌打藥!”
無事獻殷勤,他會有這麼好心?樂思洛壓根就不信這廝一旦出現會有什麼好事。
不過他這麼一說,她倒真覺得額頭撞傷的地方又絲絲的疼起來。
骨氣這種高尚的東西樂思洛自是沒有,不過脾氣多少還是有一點。
“你的東西我不要。”樂思洛冷哼一聲,又指向窗外,不耐煩道,“你現在馬上給我走!”
見她不領情,西陵楚無奈的輕輕呼出一口氣,有些失落道,“我是特意來看你——”
“是看笑話纔對吧!”樂思洛打斷他的話,“你這麼處心積慮的陷害我要的不就是這個結果?現在你的目的都達到了,你滿意了?還來這幹什麼?”
西陵楚彎腰穿靴子的動作微微一滯,擡起頭來,緊緊的抿著脣想了片刻,突然問道,“你真以爲我會這麼無聊?”
他說這話時的表情特別認真,跟平時吊兒郎當的模樣判若兩人。
樂思洛僵了一下,突然就想起碧玉最後跟她說過的那句莫名其妙的話。
她說——三少爺是在幫您!
幫她?可從頭到尾她明明就只看到他在害她。
想起白天的事樂思洛就覺得憋屈,但是很奇怪的,再見到他她竟然沒有想殺人的衝動。
他奶奶的,難不成她真的是聖母體質?
“難不成你覺得害的我還不夠?”樂思洛很生氣,氣自己那點出息。
西陵楚也不辯解,款步走上前來,就要伸手來摸她的臉。
樂思洛防備的後退一步,躲開他的手。
西陵楚的手落了空卻也不收回,“不讓我看看傷處我怎麼給你上藥?”
樂思洛不說話,只是將信將疑的等著他,目光很不友善。
西陵楚脣邊醞釀良久的一絲笑意終於緩緩展露出來,隨即話鋒一轉,不屑說道,“你以爲事已至此,你跟我之間還能撇的清?”
靠,不是你我會落到今天這個下場?
這句話正好擊戳到了樂思洛的痛處,“不用撇清,撇開就成。”
西陵楚把玩著手裡的小瓷瓶,遲疑了一下半真半假說道,“那——就算我給你賠罪?”
賠罪?說的輕鬆,你賠得起麼?
更何況就你這德行,你會誠心賠罪?
“用不著!”樂思洛挑眉,牽動額角的傷處不由的就又沒了底氣,便又改口道,“東西留下,人滾蛋。”
說罷,一把抓過他手裡的瓷瓶,轉身坐到了桌子旁邊去鼓搗。
西陵楚看著自己被她拍掉的右手有點發愣,樂思洛把小瓷瓶拔了瓶塞湊近鼻子底下聞了聞,不由蹙眉,“這怎麼用?”
西陵楚回過神來,輕笑一聲,舉步走過去坐在了她對面的位子上,從她手裡接過瓶子,稍微一傾,從裡面倒了兩滴褐色的液體在掌心裡,用另一隻手的中指細細揉搓均勻,然後衝她揚了揚下巴,“頭髮!”
傍晚那一下真是撞的不輕,幸好沒有腦震盪,若不早點處理一下,她額上的淤血不知道什麼時候能散。
樂思洛想想也是,她犯不著跟自己置氣,於是也不跟他客氣,伸手把額上的頭髮撥開。
西陵楚也不多說,把塗了藥液的掌心貼到她受傷的額頭上。
藥液接觸皮膚起初有點冰涼,他手一碰,樂思洛就疼的齜牙咧嘴,卻強忍著沒吭聲。
西陵楚也不以爲意,掌心貼著她的額頭,力道適中的慢慢揉搓起來。
隨著藥力逐漸擴散,疼痛感慢慢消退,只剩一層暖暖的氣息在血管裡流淌。
шωш●TтkΛ n●C 〇
樂思洛覺得很神奇,就又拿起旁邊的小瓷瓶子研究起來。
西陵楚洗了手轉身回來,從她手裡拿走瓶子,把瓶塞塞好就又揣進了袖子裡,自己卻還沒有要走的跡象。
就知道他沒這麼好心,樂思洛很不待見他的移開目光,“還有事?”
“你就這麼不想見到我?”西陵楚想了想,不答反問。
“難道你想見到我?”
西陵楚抿著脣沒有接話,樂思洛也不管他,只是鄙夷的斜睨他一眼,然後徑自起身避開他繞到窗前。
“多虧了你,以後就算我想見你也沒這個機會了。”她深深的吸了口氣,總算把心裡那點不平的情緒壓了下去,繼續說道,“放心吧,過幾天等西陵玥回來,我把休書一拿,馬上走人。”
“休書?”西陵楚似是有些意外。
“這不就是你想要的結果?”
其實這樣也好,如此一來她就有了一個光明正大抽身而退的理由。
樂思洛譏誚的勾了勾嘴角,看著外面冰涼的夜色,眸光一點一點的收冷,聲音卻是出奇的平靜。
西陵楚聞言,明顯的愣了一下,有點失神。
他想要的結果?可他想要的結果究竟是什麼呢?
不,這樣一個無關緊要的結局不會是他想要的結果,開始不是,現在更不是。
嘴角勾勒出一個冷酷的弧度,西陵楚踱步上前,在樂思洛的身後站定,“你留在這,真的就只是爲了等那封休書?”
“你什麼意思?”樂思洛警覺起來,不悅的蹙眉。
“難道你就沒有別的目的?”西陵楚笑的妖嬈也蠱惑,低頭在她耳側輕笑。
樂思洛一個激靈,猛地迴轉身,一臉防備的看他。
西陵楚脣邊笑意不減,眼神卻冷得刺骨。
樂思洛下意識的往旁邊挪了挪身子,心虛的別過頭,“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西陵楚欺身上前,兩手撐在她身後的窗臺上,把她鎖在身前,溫熱的鼻息噴薄在她頸項間緩聲說道,“比如說——跟他解釋一下,以便澄清今天的誤會?”
樂思洛頭皮一麻,驚愕的擡頭迎上他的目光,一時間竟是不知如何辯駁。
“不說話?”西陵楚笑,“這麼說就是我猜對了?你——捨不得放開他?”
捨不得嗎?如何捨得?可她又有什麼權利說捨不得?
“事情都到了這份上了,你覺得還有這個必要麼?”樂思洛勉強牽動嘴角,本想冷笑以對,面上表情卻是多少有點不受控制的苦澀。
西陵楚不以爲然的閉目搖了搖頭,再睜開眼的時候嘴角就勾勒出一個嘲諷的弧度,從她身側緩緩舉起一隻手。
樂思洛一驚,臉色刷的一下就變得紅白難分。
“所以你準備了這個?”西陵楚捏著手裡那個繡功精緻的米色小荷包在她面前晃了晃,“你廂房裡的那五大箱嫁妝已經空了,我猜,這裡面至少會有七千兩吧?這錢是用來逃命用的?”
樂思洛咬著脣,沒有說話,西陵楚饒有興致的看著她臉上不受控制的表情,“我現在很好奇,是什麼能讓你在口口聲聲說愛一個人的時候還留這樣一手。”
“沒錯,是我讓丹琴把那些東西都兌換成了銀票。”死就死吧,樂思洛一狠心,擡頭迎上西陵楚的目光,“我不爲不可能的人浪費時間。”
是,她不爲不可能的人浪費時間,或許西陵玥是個值得去愛的人,可是她不能。
樂思洛自己也說不明白她爲什麼會對自己這麼沒有信心,可是在田小剛之後,對於感情,她就變得懦弱了。
她不想爭,更不想跟一個人的過去去爭。
樂思洛的眼中帶著很大的決絕之色,掩飾不住的悲愴情緒從目光中流瀉出來。
西陵楚聞言,又是片刻失神,但也只是一瞬他便曖昧不明的笑了,“那麼誰又是可能的人?我嗎?”
剛剛調整起來的悲壯的情緒蕩然無存,樂思洛看著他近在咫尺的妖孽面孔,有點言語無能。
她想說咱能別再玩這種低級的文字遊戲了麼?可瞪著他看了好半天,就只顧著嘴角抽搐,愣是一個字也沒說出來。
西陵楚看著她臉上不受控制的表情,笑的很開心,腦袋都埋到了她的頸窩裡。
西陵楚笑了好一會兒,樂思洛直愣愣的半靠在身後的窗臺上,剛想擡腳踹他,他的笑聲卻是戛然而止,像是琴絃乍斷一般突然。
樂思洛心下一緊,下意識的一側頭,接觸到他眼中森冷的殺氣不由的汗毛倒豎。
她果斷的沿著他目光所示的方向看過去,對面藥材鋪的牆角里,兩顆鬼鬼祟祟的腦袋觸了電似的縮了回去。
凌亂的腳步聲在寂靜的夜色中格外分明,樂思洛一驚,猛地推開西陵楚,整個人都掛到了窗臺上向外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