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鶴居士道:“取你一次心火你減少十年壽命,取你兩次心火你便減少二十年壽命,取你三次心火你將一命嗚呼。取心火容易,難的是你肯不肯舍命。”
李容楚大喜:“取三次才會一命嗚呼,就說明我有三次機會。”
李容楚此言一出,長鶴居士便以奇異地眼光打量他,他的關注點完全不在自己的生死上。
“你倒真是一心救治病人!幾十年前有對年輕夫妻帶幼子上山治病,聽我說須得取他們的心火才能救孩子性命,次日便雙雙不見蹤影。”
如果是在平常,李容楚會關心孩子后來的命運,但在姜玥生死未卜的時刻,李容楚根本沒有心情關心與他無關的陳舊往事。
他打斷長鶴居士的回憶,忙忙地問:“心火要怎么取?還需要哪些東西?是不是現在就可進行?”
黃總管在一旁膽戰心驚聽半日,此時驀地站出,大聲道:“公子,換心火一事萬萬不可!”
黃總管旁聽的時候還以為會有轉機,哪只李容楚半刻也不肯耽擱,眼看換心火的提議就要成行,他即便拼著一死也必須阻攔。
“公子是萬金之軀,莫說十年壽命,即便一年的壽命也不容折損。公子不為自己著想,難道也拋下……拋下家族不顧嗎?”
他激慨之后,轉身跪在長鶴居士面前:“敢問居士還有沒有別的辦法?無論什么辦法,只要不傷及我家公子,我都赴湯蹈火達成。”
長鶴居士道:“的確另有它法,那便是找到體質至剛至陽之人,取他的心火救治病人。取至剛至陽之人的心火,頂多折損此人一年陽壽,不過至剛至陽體質與至陰至寒體質都是極難尋得的,你們若不肯拿出十年壽命來救,就唯有讓病人拿出十年壽命來等,或許十年之內你們能夠找到一個體質至剛至陽之人。”
第二個辦法一提出,李容楚就在心中否決掉。
他從潛月庵趕到霧靈山都膽戰心驚,生怕姜玥死在半路上,他哪里還能等得十年?他連十個時辰都等不得、等不起。
即便他發布皇榜,找到體質至剛至陽之人,此人也未必愿意拿出自己一年的壽命救一個毫不相干之人。
李容楚看到的障礙,黃總管也看到。
照目前的情形來看,第二個辦法絕對行不通。
既然沒有別的路好走,黃總管唯有最后一招。
他朗聲道:“居士方才不是說人人皆可嗎,既然人人皆可就請居士取我的心火,由我為我家公子代勞。”
不等長鶴居士答應,李容楚先聲拒絕。
“不可,身體發膚受之父母,如今你父母健在,你沒有資格處置自己的身體,我同樣沒有資格掠奪你的壽命。”
黃總管道:“公子,屬下身強體健,不過就是區區十年壽命……”
李容楚打斷他:“即便是一年也不可,你不必再說,這是命令。”
黃總管不能不說,他見李容楚態度鏗然,決意不能用他的心火了,轉念又道:“公子,就算屬下的心火不能用,這世上還有千千萬萬的心火。”
李容楚怒道:“你的意思是讓我去枉殺他人?”
黃總管道:“屬下萬萬不敢,屬下是指牢中的死囚犯。屬下可以立即去附近縣鎮打聽,看有沒有近日行刑的死囚犯。”
李容楚道:“死囚犯
受制于滄國的律法,而非受制于私人,我同樣不能以一己之私剝奪他們的性命。你的所作所為越發令我失望,立即去山門外跪兩個時辰。”
黃總管還是不放棄:“公子三思,總還有別的辦法。”
李容楚見他自己不動,便命外面的侍衛進來將他帶走。
黃總管掙開自己的手下,哪怕今日就被埋在霧靈山的山土里,他也必須把滿腔肺腑傾吐而出。
“公子只想著夫人,可還想過你身后的千千萬萬人?公子今日若出任何差池,豈不置千千萬萬人于水火之中?”
李容楚拂袖推開他:“你不必多言,我意已決。倘若今日我死,寢室的地板下藏有一道秘信,你們可照信上所書處理后事。”
黃總管還是不死心,李容楚失了耐性,喝令人立刻將他拖走。
侍衛們不敢再懈怠,幾個人一起上前,七手八腳把黃總管帶出。
黃總管離開后,長鶴居士帶李容楚進入一處石屋。
石屋明亮非常,長鶴居士指著是屋內僅有的一張木床對李容楚說:“平放你夫人到床上。”
李容楚依言而行,方才石屋門才打開時,有一股冰涼直撲他面頰,此時安放姜玥他才發現冰涼從床上發出。
原來那木床并非普通木床,而是在一塊打磨光滑的寒玉石上搭建幾塊木板而成。
木板散發著奇香,想來也非尋常木頭。
李容楚才放下姜玥不久,寒玉床便起了效用,姜玥的身體已不似方才那般滾燙。
僅僅如此,李容楚心中已對長鶴居士充滿感激。
長鶴居士打開藥箱,在一旁的圓石桌上準備各樣工具。
李容楚為姜玥整理好凌亂的發,輕聲在她耳邊呢喃:“只要你能好起來,無論多少年都值得,你一定要好起來,我還有許多許多的話想要對你講。”
如果她沒能好起來,他的世界也會陷入黑暗,從此沒有白天。
長鶴居士走近他,手中還用石盤托著一個寒氣氤氳的石杯。
“現在開始,先取你的心火。”
姜玥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那夢里有孩提時代的玩耍打鬧,有石榴樹下的執手相看淚眼,有戰場上的捉對廝殺,可惜等她醒來,夢里的一切都變成長著翅膀的精靈,相攜飛往遙遠的地方。
睜開眼睛,她腦袋里的世界是一張白紙,她腦袋外的世界還是一張白紙。
她的白紙世界還沒保持三秒鐘,一個面相不錯但眼睛里布滿血絲的就突然捉住她又摟又抱,左說一個對不起,右說一個不應該,最后再問她身體感覺如何。
姜玥雙掌推開李容楚,不認得這人是誰,也不明白他為什么亂抱自己,難不成她被拐賣了?
她推開李容楚后跳下床環視四周,房間雖然簡陋,但是整齊簡潔,是她喜歡的風格。
這大概就是她的臥房吧?
她呆想著,又回頭打量李容楚,好端端的臥室里怎么多出個男人。
李容楚見她在房間里走走停停,過后還一次次地打量他,心里不禁打鼓。
他還沒來得及問她什么,她先開口問他:“這里是什么地方?”
李容楚十分的心放下一分,語言功能沒問題。
他回答:“這里是霧靈山莊,你病了,我們到山莊求醫。”
原來不是她的家,她又問:“我生的什么病?”
“挺嚴重的病。”李容楚上前扶她,“你大病初愈,別亂走,坐下來將養精神。”
姜玥跳開一步,一點不客氣地打他手腕。
“你到底是什么人?從一開始就拉拉扯扯,我沒說你你還變本加厲,別人看見還以為我們兩個有什么關系。你放尊重一點,不然要你好看。”
李容楚才放下的一分心重新升回胸腔,醒來的姜玥絕對有問題。
“你怎么會問我是誰?”
不管她是喜歡自己還是討厭自己,她都不可能不認識自己。
姜玥也奇怪著,拉開一段距離看他是不是有三頭六臂。
“問你是誰怎么了?你這個人真的很奇怪。你從小到大都沒被人問過你是誰嗎?又不是天王老子還怕問呀?”
李容楚耐心地提醒她:“有點接近了,我不是天王老子,我是皇帝,記得嗎?”
“哦,原來你是皇帝。”她張大嘴巴,拉著皇帝在桌邊坐下,“我沒有當過皇帝,問你一下,當皇帝是什么感覺?”
她認真發問,李容楚也認真回答:“一般,沒什么感覺。”
姜玥道:“難道你都不激動嗎?”
李容楚認真回想:“沒激動過。”
姜玥有點失望:“那你當皇帝每天吃什么?”
“山珍海味,差不多就這樣,我也不記得了。”
她咽口口水,羨慕無比:“你日子過得不錯嘛,當皇帝每天需要做什么事情?”
這個問題李容楚不想也能回答。
“管一下外面人的吃飯問題,然后自己家里勾心斗角一下。”
姜玥點點頭,感覺他說得還像那么回事。
她又問:“你當皇帝后宮里美女一定不少吧。”
李容楚笑著摸她臉蛋一下,雖然病了一場,好在平常貪吃,兩頰還保持著圓潤。
“都不及你好看。”
“是嗎,都不及我好看,那我就明白了。”
她心中得意,果然三兩句就拆穿一個大話精,她都佩服自己的聰明才智。
后宮佳麗三千都不及她好看,這還是后宮嗎?這皇帝的日子還能過嗎?
她明白,李容楚卻不明白。
“你都明白什么?”
姜玥還沒來得及戳穿李容楚,長鶴居士先從外面進來,他一邊推門一邊問:“人醒了嗎?”
他話音未落,醒來的人就突兀地立在他面前。
李容楚追她身后,面有愁容:“才醒不久,可是什么都不記得,居然還問我是誰。”
長鶴居士隨手抓起姜玥的手腕診一下脈象,道:“不記得就不記得。”
李容楚見長鶴居士一副無所謂的模樣,心中不由焦急。
“敢問居士她到底因什么緣故才會忘卻從前?她兩年前就失憶過一次,今日是第二回,倘若病根不除,難保沒有第三回。”
長鶴居士從脈象中察覺到她的失憶的根源繁復,偏李容楚又急問他,一時之間德高望重的老年人脾氣便發作了。
“你的意思是指責我醫術不精了?”
李容楚忙道:“晚輩并無此意。”
長鶴居士道:“我把她救醒你難道不覺得我很厲害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