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上,您這是要往哪里去?”
夤夜已至,本以為要留宿長秋宮的鳳欽卻忽然說要擺駕回崇政殿,可走到一半,卻又屏退了別的侍奴只帶了王慶一人走上了內宮花圃的小道,王上抬頭看了看鳳欽往前去的方向,心中雖然有猜測卻也不好明說,只小心翼翼的問了一句。
鳳欽冷哼了一聲,“別以為孤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王慶苦笑一下,連忙壓低了聲音道,“王上身體剛剛好,奴想讓王上早些休息呢,這么晚了到了美人那里美人也沒個準備,奴真怕王上有什么不好呢。”
鳳欽聞言眉頭一皺,回頭來瞪了他一眼,“在你心中,孤是不是已經老的走不得路了,是不是身邊隨時都要跟這個御醫才好,嗯?!”
王慶那里敢吱聲,縮了縮脖子一個勁兒的賠笑。
眼下鳳欽要去的方向正是霜月殿的方向,段凌煙自從回來之后便在禁足之中,他為了段凌煙也極少去看她,可是今夜他卻想去瞧瞧她,按理來說,段祺剛惹了他不快,他眼下最是痛恨段氏之人的時候,可是不怎么的,對段凌煙他卻是恨不起來。
沿著宮內的小徑往西面走了一陣,遠遠的便能看到霜月殿門口淡淡的昏光,殿門緊閉,一片安寧,殿閣的主人大概沒想到這個時候王上會來,也不知道睡沒睡下,走到門前,王慶上前輕輕地叫門,蹬蹬瞪幾聲輕響,門內的看門奴慢騰騰的將門打了開。
看門奴知道主人是被懲罰禁足,根本沒想過會有什么主子來訪,只以為是宮內的哪個局哪個司的要么便是來尋殿中下人的,因此當他打著哈欠看到外面赫然站著鳳欽和王慶之后頓下嚇得呆在當場嘴都合不住,“王……王上……”
王慶看著這愣住的小奴搖了搖頭,著急道,“王上來看你家主子,還不快進去通報?”
看門奴猛地回過神來,先猛地跪下地磕了個頭才又躥起身來朝主殿的方向跑去,看著這看門奴毛手毛腳的樣子王慶搖著頭嘆氣,“忒迷糊了,王上,進?”
鳳欽點點頭走進門來,王慶在后面將門扉關了上。
這邊廂那看門奴開門的時候雖然迷糊,可通稟的速度卻不是一點半點的快,鳳欽剛走出一步,正殿的方向段凌煙已經一聲素衣的迎了過來,看到段凌煙米分黛不施的樣子朝自己走來,鳳欽的腳步便慢了下來,微微一頓,他站在原地,沉沉的目光掃過段凌煙的臉。
“王上怎么這個時辰過來了,也不提前說一聲,妾身都要歇下了。”
段凌煙一邊念著一邊走到他面前來盈盈一拜,眼底又是疑惑又是嗔怪又有兩分不自知的喜悅,她的情緒太多,卻唯獨沒有緊張,且那一雙在外人面前桀驁凌人的眸子此刻通透無比,映入滿園的燈火,璀璨而明亮,嫵媚而含情,瞬間讓鳳欽心頭一軟,他一把握住段凌煙的手將她扶起來,先攏了攏她急急披著的外袍才道,“忽然想過來看看你。”
段凌煙站起身來往鳳欽身后看了一眼,見只有王慶一人微微一笑,“這么晚了,王上可是剛處理完政事?”一邊說著一邊拉著鳳欽往殿門的方向走,因是往前走了幾步,燈火一時更為明光大亮了,也將鳳欽的面色照的更為清楚,段凌煙面色微變,“王上的臉色瞧著不好?這是怎么了?可是今日的事情太多了累了?”
鳳欽白日里病重的消息被孫岑封鎖了,可是鳳欽知道,已經過了大半日,整個宮闈必定都知道了他病重的消息,可段凌煙卻是真正的不知道,憑她的手段和在宮里的人脈,探聽這些消息并不難,而她卻是老老實實的等著他來看望,被禁足的這些日子更是不曾惹出任何事端來吸引他的注意力,鳳欽看著她關切的眼神,心中安寧。
拍了拍段凌煙的手,“沒事,就是坐的太久了。”
段凌煙面上一松,只以為是今日的政事太多,便搖了搖頭嘆氣,又嗔怪的看著鳳欽,“王上也太不注意了,政事哪里有你的身體重要,我去給你泡安神茶來。”
段凌煙說著腳下走的更快了兩步,也拉著鳳欽走快了幾步,在宮里,不論是誰在鳳欽面前都是畢恭畢敬,不僅畢恭畢敬,還沒有人敢不用尊稱,你啊我的一出口便要遭罰,也只有段凌煙一人,敢你你我我的稱呼,敢拉著鳳欽疾行,敢用怪罪的語氣與他說話,而鳳欽甘之如飴并且樂在其中,被段凌煙急急的拉入了殿中表情也十分愉悅的樣子。
段凌煙拉著鳳欽入殿也不先安排他落座,竟然將他落下便去泡茶了,下人們守在外面不敢進去,鳳欽左右看了看便自己去尋了個位子坐下,沒一會兒,段凌煙捧著一壺茶和兩個茶盞走了過來,“王上來的急沒做準備,這茶是去年的茶了,卻勝在味甘。”
鳳欽心底便是一暖,打量了她幾眼道,“這地方住著可還好?”
段凌煙已禁足了許多日,面上不僅沒有一點抱怨之色,相反還十分的從容閑適,她褪下了往日里的盛裝,只著了簡單的黛色素衣,綢緞并非上等,上面更是一個紋樣也無,與往日里明艷而嫵媚的她完全不同卻又同樣的叫人著迷,鳳欽伸出手去,段凌煙便坐在了他身邊,一邊為他斟茶一邊道,“有什么不好?住在這里清閑多了。”
斟好一杯茶,段凌煙轉身捧給鳳欽,“王上,請用茶——”
鳳欽接過,輕抿了一口,雙眸微瞇露出贊揚神色,什么都不必說,只這表情便能讓段凌煙笑意放大,他喝完遞過杯子,段凌煙接過放在一邊才問道,“怎么忽然過來了?王上瞧著十分疲憊?可是朝政上遇見難題了?不管遇見什么都急不得慢慢來。”
這話正說到點上,今日鳳欽可不就是著急了氣著了才暈倒的,鳳欽呼出一口氣仰靠在身后的靠墊上,“是有一些棘手的事,不過已經想到法子了,孤只是不放心你過來看看,這幾日孤太忙了不曾過來,你心中可曾怨怪孤了?”
段凌煙的處境并非尋常,她苦笑一下,“我怎么會怪你。”說著看了一下這屋子的布置,“這地方都是王上親自準備的,哪里像個禁足的地方了,我心中念你的好還來不及,怎么會怪你呢,我只想著,別人都知道我是被懲罰禁足的,而你今日過來看我,不知道宮里宮外的人都會怎么說,你本來很累了,再給你惹了麻煩的話……”
鳳欽生了一天的氣,這會兒聽到這話心底安慰非常,又握了握段凌煙的手道,“凌煙,這宮里也就你最懂事了,這是孤的王宮,孤想來看你誰敢說什么。”
段凌煙一笑,“好,王上說的有理,既然這樣王上怎么現在才來看我?”
鳳欽一愕,顯然沒想到段凌煙竟然真的拿準了這一點來說,他一直語塞,段凌煙看著他這表情卻笑開來,“所以說啊,王上只管為自己的事忙便是,以大局為重,莫要因為我生了波瀾才好啊,我又不是不懂你的苦衷。”微微一頓,又遞上來一杯茶,面帶狡黠的道,“這茶二道回甘,你再嘗嘗和第一杯有沒有什么不同?”
分明已經有了年紀,可段凌煙逗樂起來卻狡黠靈動好似少女,鳳欽看著她這般半點不惱,接過她的茶心情更是開懷不少,鳳欽又喝了兩口茶湯,抿了抿唇,依舊萬分贊許的點頭,段凌煙正開心,卻見鳳欽眸光一轉忽然道,“凌煙,孤將你姐姐禁足了。”
段凌煙笑意一滯,整個人呆了住,隨即眉頭微皺有些疑惑道,“怎么了?”
鳳欽自己將茶盞放下,語氣平靜的道,“今日宮里出了一些事端,孤不得不這么做。”
段凌煙眼底滿是關切,聞言動了動唇似乎想說什么,隨即卻又沉默下來,她冥思一陣像是想通了什么做了決定,這才抬頭道,“只要是王上做的決定我自然只有支持的,姐姐那里王上必定也是念了情分的,王上不必考慮我和段氏,還是那句話,以大局為重。”
見段凌煙如此通情達理,鳳欽心底安慰更甚,可看著段凌煙坦然的樣子鳳欽卻說不出段氏要求換防而他準許的事來,略一沉吟,他只是道,“再有兩日便是春日宴,從明日開始孤便會解除你的禁足,到了春日宴那日,你和孤一起去參加。”
段凌煙大概沒想到這么快就可以出去,聞言微微一怔,看著鳳欽不似玩笑的眼神卻知道他說的是真的,段凌煙呼出一口氣,似要起身行禮,“多謝王上……”
剛站起身便被鳳欽一把拉住,鳳欽看著她嘆了口氣,“好了,孤看了你也該走了,你先歇下,明日搬回長信宮去,眼下掌宮之權孤暫且交給孫岑了。”
段凌煙聽到掌宮之權交給孫岑也沒有別的表情,只站起身來將鳳欽送到了門口,鳳欽目光深重的看了看她轉身離開,王慶有些莫名,“王上,怎么又要走了?”
王慶滿以為鳳欽要在這里歇下,卻不想他竟然這么快就要走。
鳳欽擺了擺手,走出門了才輕聲道,“若以后孤和段氏爭鋒相對,她不知會站在哪一邊?”
王慶聞言縮了縮脖子不敢多言,這邊廂的殿內,關上門的侍奴走回到段凌煙身邊恭敬的道,“主子,消息已經送到段大將軍手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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