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好奇心的驅駛下李世民決定親自去東宮看看。
李世民是行軍打仗的高手,去之前自然先派人去查看路徑,查看東宮,然后把中書令楊師道和中書侍郎馬周找來。
楊師道和馬周先后進了兩儀殿,行禮拜見,楊師道遞上一份奏疏。
小內侍接了放在桌上李世民看都沒有看,直接問道:“楊卿所奏何事?”
“回陛下,此乃是太子殿下上奏請加封蘇定方、諸遂良等七人為崇教殿大學士、值平章院的奏疏。”楊師道回道。
“大學士?”李世民疑惑地看向楊師道。
楊師道面色不變地道:“太子殿下只在奏疏里說在東宮崇教殿設大學士秩從四品?!?
李世民聞言一邊拿起李承乾的奏疏,一邊抱怨道:“這些在東宮輔佐他有功的人,平定李泰叛亂也有功,待一切塵埃落定后朕自會封賞,他又著什么急?
設大學士?
朕這里還有沒設過大學士呢……”
楊師道和馬周聽了都只當作沒聽見,李世民抱怨幾句就低頭看李承乾的奏疏。
李世民看完李承乾的奏疏,抬起頭來看著楊師道一邊拈著奏疏在手里晃,一邊問道:“這些日子東宮的政務都是這些人處理的?”
“回陛下,近些日子東宮送來的文書極多,臣一直在中書省處理政務,倒是馬庶子時常被太子殿下召去崇教殿咨詢政務。”
馬周看一眼楊師道,心道都說這個人忠厚老實,今天怎么這么會說話了,一個‘馬庶子’就把自己定位在東宮屬臣的位置上了。
李世民聞言果然來了興趣,微笑著問道:“賓王你說說承乾是怎么處理政務的?!?
馬周聞言卻是一驚,以前李世民雖然欣賞他,但他官卑職小且又年輕,李世民向來都是直呼其名,今天竟然開口稱呼他的字。
馬周一時不知何意,忙起身誠惶誠恐地道:“陛下還是稱呼臣的名字吧!”
李世民見此笑著罷手示意馬周坐下,然后正色道:“賓王不必過謙,你教導太子有功,朕也該尊敬些?!?
馬周卻不坐下,只是低著頭道:“太子殿下心懷天下且智慧過人,處理政務本就得心應手,而且這幾位被太子殿下上表請加封大學士的常駐東宮的大臣才是協助太子殿下處理政務的大功臣。
臣和其他東宮諸臣不過是有時被召去崇教殿做一些拾遺補缺的事,怎敢居功。”
李世民看馬周不似說荒,便問道:“那賓王跟朕說說,他們是怎么輔佐承乾的?”
馬周聞言朝上一揖道:“遵旨!”坐下,正要詳細說他在東宮里的見聞,卻見一個內侍走進來稟道:“啟奏陛下,右春坊往太極宮的墻上已開出一道門,每日東宮與三省的奏疏文件傳送都是從這道門里過。
只是太子殿下下了嚴令,除了遞送三省與東宮互傳的奏章文書,沒有太子殿下的手令,任何人不得從此門過,膽敢闖此門者格殺匆論,奴婢沒敢過去看平章院里的情形?!?
李世民目光一冷道:“沒用的東西?!?
然后站起身對楊師道和馬周道:“走咱們去看看東宮的平章院?!?
楊師道和馬周也慌忙起身,楊師道上前一步道:“兩宮門戶自然是嚴謹些的好,太子殿下倒也有心。”
李世民聞言腳下不停地前往走,只是點點頭算是回應了楊師道,直到走出大殿抬頭看看偏西太陽,又轉頭對馬周道:“賓王說說東宮里那些人是怎么輔佐承乾的?”
馬周聞言便把這幾次去崇教殿觀察到的情形跟李世民細細道來。
“太子殿下每日坐鎮崇教殿,顏師古和當日召去的東宮屬臣坐在下面,內侍會把在平章院票擬好的奏疏和文書送到太子殿下桌上。
太子殿下過目后若是覺得處理得當就在擬票上畫勾,然后讓崇賢館的值學士謄抄,謄抄好后太子殿下過目無誤就在上面畫押用章。
若是太子殿下覺得票擬的不好,則會直接在上面批示。
有時遇上疑難的事情,太子殿下則會咨詢顏師古和其他值崇教殿的東宮屬臣。
有時也會召來各部官員詢問情況。”馬周一邊走一邊說。
“輔機不在東宮票擬都是誰在寫?”李世民從中聽出了要點。
“具體誰寫的票擬臣也不知道,不過票擬都是在平章院寫的,平章院每天有蕭太傅和六房掌案值守,票擬應該就是他們擬的,但是具體誰擬怎么擬除了平章院的人和太子殿下,外人一概不知。”
李世民聞言點點頭繼續往前走,看著眼前一道道宮墻心里卻在想承乾到底要做什么?
李世民帶著楊師道、馬周和一眾內侍隨著探路的小內侍,出兩儀門往東轉,過虔化門和武德門沿著與東宮的西墻一直向南走,直到過了昭德殿快到左藏庫的北墻的時候才看見東宮墻上開著一處四尺寬的小門。
李世民看著這么一座狹窄的小門大白天的還緊緊的閉著,眉頭直皺暗道:承乾辦事怎么這么小器?
小內侍上前敲敲門,門那邊傳來聲音問道:“什么人?”
“咳咳!”李世民干咳兩聲示意小內侍不要說實話。
小內侍會意,眼珠一轉道:“咱家是奉了陛下之命往東傳旨意的,快給咱家開門。”
門那邊卻道:“太子殿下有令此門只用于傳遞三省文書,其他人嚴禁從此經過,就是皇孫每天往弘文館讀書都還是走通訓門過,難道你比皇孫還尊貴嗎?
快快離開,走其它門去吧!”
那個內侍聞言忙提高聲音道:“咱家傳的可是急詔,耽誤了你吃罪不起,快給咱家開門!”
那邊卻不吃他這一套,直接頂回來道:“內侍傳什么詔都是內侍的事,末將把守此門奉的太子殿下的令,沒有太子殿下的命令,又不合規矩絕不開門!”
李世民聽著聲音有些耳熟,便大聲道:“怎么朕來了你還不開門嗎?”
“啊!”
哐當
兩扇木門打開,年輕的王方翼一臉懵懂站在門口看見李世民。
李世民看見是王方翼微一點頭,上前一步道:“怎么還不給朕讓路?”
王方翼慌忙讓開道路拜在門口:“末將參見陛下?!?
李世民走過門口回頭看一眼王方翼道:“怎么不攔著朕了?”
“回陛下,太子殿下只是說此門一開難免會有一些閑雜人等圖方便從此通過,但是每天從此門過的多是三省文書,這些文書涉及到朝廷機密,所以下令閑雜人等一律不得從此門經過,也防微杜漸的意思,末將怎敢以此令阻陛下?”
李世民聞言點點頭道:“好!把門關上,帶朕去平章院?!?
“尊旨!”
王方翼忙往快步走到前頭帶路,李世民跟在后西。
李世民一邊往前走一邊道:“賓王剛才說這個平章院十分神秘,朕今天倒要進去看看,不準告訴承乾朕來了。”這后面一句話是對王方翼說的。
馬周聞言笑笑不敢接話,王方翼聞言卻是一臉為難地看著李世民想說什么又不敢說。
李世民看忠于李承乾心里喜歡,點頭笑道:“那你派人去告訴承乾吧!”
“遵旨”王方翼一回頭,一個跟他們小校就飛一般跑去崇教殿那邊去了。
在王方翼的引領下李世民一行人來到李承乾設立的平章院,也就是原來右春坊的正院。
李世民站在門口抬頭看著李承乾親筆提的平章院三個字欣賞了半天,才要邁步往里走就看見一個內侍捧一個一尺見方的黃梨木的盒子從里面走出來。
一看見李世民等慌忙行禮侍立一旁等李世民過去,卻見李世民一直看著自己手里盒子不知該如何是好。
李世民身邊的內侍看這個小內侍沒有眼力見,便上前一步道:“你盒子里裝的是什么東西?
還不打快開給陛下看看!”
小內侍聞言卻不打開盒子,只是回道:“啟稟陛下,這盒子里裝的乃是兵房掌案票擬的奏疏,要送去崇教殿的。”
李世民聞言道:“快打開,給朕看看他們是怎么擬票的。”
小內侍聞言臉色為難地道:“啟奏陛下,奴婢沒有鑰匙?!闭f著把盒子轉過來,李世民等人看見盒子上果然掛著一個精致的小銀鎖。
李世民眉頭一皺還沒有說話,他身邊的內侍就上前一步質問道:“鑰匙在誰那?”
“這個盒子上共有兩把鑰匙,一把在太子殿下的案頭,一把在兵房掌案蘇將軍的腰上?!毙仁倘鐚嵉馈?
內侍聞言急道:“那你還不快去找蘇將軍給陛下開盒子!”
“不用著急了,隨朕一起進去?!崩钍烂癜欀碱^當先往里走去。
進了正院轉過影壁墻,就見院里擺著一排排桌子,每張桌子旁邊放著一個個大木箱子里面的乎裝的都是文書,桌子后面坐著一個正九品服色官員正在低頭處理文書。
幾個崇賢館的值學士在各桌子間穿行,似是在指導他們如處理公文。
看見李世民一行人走來,慌忙跑到前面行禮。
“什么公文要在這院里處理?”李世民面露不悅地問道。
負責這里值學士慌忙回道:“回陛下,這些都民部這幾年的賬冊,太子殿下說這幾年民部的賬錯亂的太多,令民房掌案任大人主持重新核算?!?
“核算賬目怎么不找間房子好好算?”李世民一邊看面前眾人,一邊問道。
另一個值學士聽出李世民話語里的不悅忙回道:“因為這次招來的人多前廳已經坐滿了,而且這些賬目今天就能算完了,看今日風和日麗,眾人在外頭也不覺寒冷,所以才沒有另外找一處地方。”
李世民聞言“嗯”一聲擺擺手算是去了,眾人忙起身各回座位繼算賬。
李世民看見一個人身高不滿四尺,面容枯黑,五官不正,身上官袍穿著都像是偷來的似的。
看著那人一搖一罷地走到一張桌子后面去核算賬目。
李世民再也忍不住了,指著那人大聲道:“這是怎么回事?怎么什么樣的人都招進宮來了?”
一個值學士連忙上前道:“啟奏陛下,此人名叫周晉貞觀十年考中明經科,因相貌猥瑣一直沒有被授官。
前幾天太子殿下在嘉德殿召見了所有近幾年考中科舉而沒有授官的四百二十三人,太子殿下在嘉德殿當眾出題考核,這個周晉名列第一,是太子殿下親自下令授官的?!?
李世民聽了依舊大怒不已道:“太子親自授官?
難道他看不見此人身高不滿四尺嗎?”
那個值學士一臉為難卻不敢接茬。
唐朝選官講究身、言、書、判四個方面,第一條,身,就是要體貌豐偉,這個周晉身高不滿四尺,又無大功僅是一個考中了明經科,要不是遇上李承乾他在長安侯一輩子也不可能被授官的。
李世民一看見此人原以為是走了后門進來的,及聽是李承乾親自授的官,也認為李承乾此舉壞了規矩。
“傳朕旨意……”李世民正要替李承乾“糾正錯誤”時。
“不知陛下駕臨臣等迎駕來遲,還望陛下恕罪。”蕭禹帶著六房掌案匆匆從里出來。
李世民看著蕭禹冷哼一聲,沒有說話繼續道:“傳朕旨意……”
馬周一見李世民鐵了心要處置周晉忙上前一步道:“陛下,還是先進里面找蕭太傅問一問情況,再作決斷不遲。”
“是啊陛下!”楊師道在后面跟著道。
李世民兩次被打斷,十分生氣,但是他面對宰輔重臣還是要給些面子,是以只是冷哼一聲當先大步走進平章院的前廳。
蕭禹和六房掌案都是一頭霧水地看著楊師道和馬周,馬周苦笑著搖搖頭當先去追李世民。
馬周穿過前廳時看見李世民已經走到正廳,慌忙加快腳步跟上去和李世民前后腳走進正廳。
李世民一進正廳就忿忿地坐在正位上,馬周忙朝上作一揖道:“太子殿下一舉就得四百多忠于東宮的才俊,陛下何必在意那一個周晉呢?”
李世民嘆口氣道:“他能得些人才朕自然是高興的,可是他也不能這么饑不擇食吧?
天下良材何其多,那個周晉算什么?
正所謂一粒老鼠屎壞了鍋粥,那周晉日后出去做官,人家一看這就是太子殿下選出來的人才,豈不是敗壞了承乾的名聲?
不是罵他有眼無珠,就是罵我大唐無人,連身高不滿四尺的侏儒都選出來做官。”
李世民說著其他人也都走進正廳向李世民行禮,李世民也不搭理他們只一擺手算是讓他平身了。
馬周看見狀苦笑道:“陛下所慮當然有道理,只是太子殿下既然認為周晉是個人才給他授了官,那就讓他做些不必拋頭露面的事也就是了。
何必非要貶他呢,如果事情鬧大于陛下和太子殿下面上都不好看?!?
李世民聽了馬周的話沉默了半天才點點頭道:“如今看來也只能如此了。”
馬周見此忙道“陛下圣明!”
李世民恢復過來,又看向蕭禹道:“時文這些日子辛苦你在這里為承乾撐著?!?
李世民覺得他把李承乾托付給了長孫無忌,結果長孫無忌病了,蕭禹不吭一聲就把責任承擔起來,讓他頗為感動,覺得還這些老臣可靠。
不想蕭禹這幾天也是滿腹牢騷,聽了李世民的話不謙讓反而陰陽怪氣地道:“臣年老體衰,能辛苦什么?國家大事自有這幾位大學士在呢!”說著伸手一指六房掌案。
蘇定方諸遂良等人都尷尬不已。
李世民最了解蕭禹的,一見他如此就知道他對李承乾不滿,便問道:“承乾年輕不懂事,時文有什么話直接對朕說就是了?!?
本來李承乾請蕭禹來值守平章院,他以為白得了半個宰相的實權心里是十分高興的,甚至都做好了要在李世民面前與長孫無忌一爭高低的準備。
當長孫無忌被氣走蕭禹就更高興了,以為整個宰相都是他的了。
可是隨著平章院按照李承乾的設計運轉起來,蕭禹漸漸發現不對了。
長孫無忌走了原本分給他的吏民兵三房李在乾直接接手了沒有讓蕭禹代理,而分給蕭禹的禮刑工三房,三房掌案都有直接票擬的權力,所謂重大事情交給他,判定重大的事情權力卻三房掌案手里。
許敬宗和李義府都是猜著李承乾的心思辦事,不論重大與否只要他們寫的票擬能在李承乾那里通過就行了。
當然也會把一些實在不好處理的事交給他。
諸遂良倒是方正,禮房有什么重大的事情都與商量著來。
最不能忍受的是李承乾本來就是把平章院當成秘書機勾設計的,他們都沒有權力像真宰相那樣直接批閱奏章,他們寫的票擬李承乾想用就用不想就直接否了,連為什么都不用說。
這幾天尚書省年前積壓的政分基本處理完畢,除民房各房事情都不多,蕭禹更是直接進入養老狀態,讓他如何不滿腹牢騷?
李世民聽了蕭禹的牢騷,雖然聽得很煩,但是他卻從中聽出了關鍵性的東西,那就李承乾的權力真的很大。
這既讓他羨慕又讓感到警惕。
李世民聽完蕭禹的牢騷還看了看六房的票擬,發現這幾個人處理政務的水平都很高至少比目前中書省的幾個中書舍人要強的多。
再想李承乾新招東宮的幾百個幾年沒有被授官的人,這些人可以與朝沒有任關系,只忠于李承乾。
李世民做了兩個決定,一個是盡把長孫無忌找回來盯著這個平章院,一個是加封蘇定方等人為崇教殿大學士。
這樣既讓長孫無忌壓制了李承乾,又不使李承乾毫無還手之力。
到于蕭禹呵呵,自己沒本事……
你好牛逼呀我都不知道說些什么了。'何歡笑了笑。
聽著蕭禹口抱怨,看著李世民的臉色越來越凝重,楊師道心里不安起來,眼睛時不時地往外飄希望李承乾快點過來。
馬周坐在他下面見他神色不安,悄悄拍拍他的手,示意他不要擔心。
給李承乾送信的人早到了崇教殿,只是此時李承乾不在東宮,所以李承乾始終沒有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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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正月初十關中就一直刮起了溫暖的西南風,西南風一刮,經過嚴寒和大雪封凍的大地變得蘇脆起來。
勤勞農人便開始往地里去了,唐朝時不像現在有機器一天能耕出幾百上千畝地,唐朝農民大部分人沒有牛,也沒有犁頭,一般人家能有兩把鐵耙子就不錯了,翻地都是一個人用鐵耙子一點一點地翻,一個壯勞力一天能翻出半畝地就累的不行了。
一畝地打兩百斤糧食一個人一年至少要吃四到五百斤糧食,再加上各種賦稅不遇上災荒年景一家想要吃飽飯至少要種三十畝以上的糧食,如果是佃農先交四到六成的田租,一畝地剩個幾十斤糧食一家人想要吃飽飯至少要種五十畝地。
按翻地的速度算,從過了年到清明前后播種大概還有一個多月的時間,農家一般過了年起了春風就要開始翻地。
東宮去年救助的十余萬災民都是最窮的人,什么工具都沒有,李承乾計劃在龍首原下開墾出上百萬畝農田以養活這些人。
過了初五就已經讓趙節和杜荷帶著人去了龍首原下開始挖灌溉的溝渠,修建房屋去。
今天的政務不多,李承乾從長孫無忌府上回來就從東宮的北門玄德門出城去看他們修建房屋的情況。
李承乾來到離玄德門不遠處的建房子的地方,見只有百余個老弱人丁在這里挖土埋柱。
明明要求他們要在清明前要把住所修建好的,看這速度要想建出近十萬人住的地方恐怕得到明年了。
李承乾心里不悅道:“去把這里的管事給孤王找來!”
一會兒一個小老頭跟著東宮的侍衛來到李承乾面前,這個老頭李承乾也認識,是長安城里的一個泥水匠叫胡安,當時房子被雪倒了,在升道坊里遇著李承乾,升道坊修房子時他出力頗多,后來就被提做保長。
“小人胡安拜見太子殿下!”胡安來到李承乾面前施禮。
“平身,胡安孤王問你,為什么這里只有這些人,你們這樣慢要到什么時候才能把房建起來?”李承乾對于敢更改他的安排的人很是不爽。
胡安一見李承乾疾言厲色慌忙跪下道:“回太子殿下……”
“起來說話!”李承乾見胡安嚇成這樣知道發錯火了。
“唉”胡安又費力地爬起來,才緩緩對李承乾道:“回太子殿下,這是我們所有保長、甲長商量好后又和趙大人和杜大人商量了,才讓大部分人去翻地,留下這些老弱跟小人在此繼續建房子的?!?
李承乾聞言更是不解,便想親自去看看,因問胡道:“這離清明還早呢翻什么地?
帶孤王去找他們,孤王也看看他們在干什么呢!”
李承乾說著回身就上馬車,這里現在是一大片荒地,高低不平還長了滿野草,馬車在這里緩慢地搖晃著向前行走。
李承乾坐在顛簸車上心情更糟,想著這些人怎么都不知道好歹呢?讓他先修建房子,然后再開荒種地,這樣人人都有住的地方,也就安心在此開墾。
怎么就這么心急呢?
一隊長長的護衛保護著一輛晃悠悠的馬車,緩緩來到一片草木茂盛的河岸邊上。
李承乾被老鬼攙扶著走下馬車,神情嚴肅地慢慢掃視一圈這里正在勞作的人,不知道該說什么好。
數萬人在這片荒地上亂成了一禍粥,有人在挖土修堤,有人在砍草,有人在翻地。
李承乾下了車沒一會兒杜荷和趙節就來到李承乾面前作揖行禮。
“見過太子殿下!”
隨著李承乾越來越忙,跟兩人呆在一起時間越來越少,這兩個最初就跟隨李承乾的人心里對李承乾充滿了敬畏。
“罷了,你們怎么不聽我安排,先建房修渠,然后根據水渠的走向把地塊分給各甲,再讓他開墾呢?”李承乾沒好氣地道。
“回太子殿下,這個是我們和眾甲長商量的……”
“為什么沒有按我說的做?”
杜荷還沒有說完就被李承乾打斷了。
“要是全按照太子殿下說的辦,今年種不出多少地,這些人到了冬天還得太子殿下養著。”性急的趙節一句話就說出了重點。
“什么意思?”李承乾意識到了可能有問題。
杜荷忙攔住趙節,他自己對李承乾道:“太子殿下您看,這數萬人開墾一天了才翻出來一萬多畝地。要是等到建好房子修好水渠,人家都播種了,咱們才開始翻地,能下種下去多少啊?”
李承乾看著他們都在用鐵耙子和鐵銑翻地沒好氣地道:“你怎么不用手扒啊?
那才慢呢!
你買的犁頭呢?
不是讓李義府把抄家的錢都給你了嗎?
怎么不買些犁頭和耕牛?”
杜荷和趙節被李承乾一連串的問題問啞口無言,李承乾以為問對了便也不已甚,擺擺手道:“好了,你們也辛苦了有些想不到我也能理解,快去安排人買些犁頭和耕牛來,還是先讓人先蓋房子挖水渠?!?
半天,杜荷為難地道:“太子殿下臣昨天也是這么想的?!?
“哦,今天怎么變了?”李承乾好奇地道。
趙節看李承乾不懂裝懂就沒好氣地道:“現在春耕就在眼前,誰家吃了瘋藥把自己家的耕牛賣了?犁頭我們連洛陽那邊的都買干凈了,總共也才買了百余把……”
“你少說兩句!”
杜荷見趙節語氣不好,怕惹火了李承乾。
李承乾看著遠處砍過草的地方果然有人拉著犁頭在翻地,因為離得遠而且少,李承乾剛才沒有注意到。
“耕牛沒有人賣,那犁頭也沒有人賣?是不是有人故意跟孤王作對啊?”李承乾的話一說完,身上立即起了股唯我獨尊的氣勢,連站在旁邊薛仁貴、裴行儉面上也變得嚴肅起來。
杜荷聞言苦笑一聲道:“倒沒有敢跟太子殿下為難,真是沒有那么多犁頭可買,不過太子殿下也不用太擔心,周邊各縣城和長安城東市以及洛陽的鐵匠鋪子我們都下了訂金了,清明前還能打出來百來把犁頭……”
李承乾聞言直接翻個白眼道:“那還是我們自己打吧!”
杜荷聞言苦笑道:“太子殿下雖然能調到將作監的人,但是他們主要是做兵器,那有鐵給我們打農具啊,就是太子殿下重視這里的開墾也不能用影響了軍用啊!”
杜荷說的是實話,中國古代鹽鐵專營,第一要供應就是軍事。
而且貞觀年間生產力很差,一時間根本就找不到多少鐵,而且打鐵要靠鐵匠,長安城的百工分屬在匠作監、少府監和軍器監,而這些地方都各有職司就算給李承乾面子又能分出多少人,這些人能在這里干幾天?
李承乾不知道杜荷在想什么?
柱著拐杖往河邊走幾步,發現這條流到這里這一段正好是窄處,水流湍急,正好可以設水力作坊。
李承乾前世雖然不是工科的高材生但是一般的力學還是明白的,至于治鐵就更簡單了,反正他現在也不是要煉出多好百煉精鋼,只是想打些犁頭,按前世他農村看到的土高爐就行了。
李承乾是個說干就干的,手著這一段河流道:“沿著河邊這一道馬上給我搭棚子,河堤上墊上石頭,現在就開始干,明早上要把棚子都搭起來?!?
杜荷和趙節對視一眼不知道李承乾又要干什么,走上前道:“太子殿下這天都快黑了,你搭這么長的棚子干什么啊?”
“你們今天搭棚子,明天我找人在下面支起冶鐵的爐子?!崩畛星f著又回頭問裴行儉道:“年前的時候不是山里找到鐵礦石了嗎?”
裴行儉忙回道:“是的太子殿下,只是咱們背出來的鐵礦石都賣給少府監的掌冶署了。”
李承乾聞言轉頭對杜荷道:“明天安排人再去背些鐵礦石,還有石炭之前城外不是燒的就是這個嗎??!?
“太子殿下咱們要開墾農田,您現在煉什么鐵啊,就算能煉出鐵來,也打不出犁頭了。”趙節忍不住道。
李承乾聞言冷靜下來目光從他們臉掃過,嚴肅地道:“此事由孤王作主你們照辦就是了,跟大家說磨刀不誤砍柴功,煉鐵誤不了耕田?!?
杜荷和趙節一見李承嚴肅起來,對他們也自稱孤王了,不敢再提異議,忙去安排人把剛砍下來的柴草搬到河邊搭棚子。
李承乾看他們開始干活便上車直接回東宮了,他還有很多事要做。
首先就是要改進水力風箱,這些日子李承乾也讀了一些唐朝時的古書,知道現在唐人用的水力風箱較少,而且這種風箱鼓風時有間歇,所以他想在水下部分不變的情況下,把上面風箱改成現代常見的扇葉式的鼓風機。
其實就是做成風扇型的一直轉著讓他往里吹風。
然后他要畫高爐的圖紙,他在村里見過改革開放前村里冶鐵廠的土高爐,這個不難。
還要設計一套水力打鐵裝置,這些對于李承乾來說都是比較簡單的,就是一個水排幾個齒輪的事。
李承乾當晚就把所有圖紙畫好,第二天開始找匠作監、少府監和軍器監調撥工匠。
接下來幾天李承乾每天上午在崇教殿處理政務,下午出宮看他們修建煉鐵作坊、修建高爐、修建平爐、修建水力打鐵臺。
這天下午在大量工匠不辭辛勞地努力下,李承乾的二十座水力打鐵臺、十座煉鐵的高爐和兩座煉鋼的平爐終于建好了。
而在前一天各種煉鐵所需要焦炭石灰石、廢剛等等也都按李承乾的要求準備好了。
李承乾看著這些心里美滋滋想著,穿越快兩個月了咱今天也點了科技樹,等煉出百煉精鋼,應該就無愧于那些穿越的前輩了吧!
李承乾回到東宮,看崇教殿里沒有什么待批的奏疏,正要派人去把值守在平章院里的六房掌案找來,請他們明天一起去煉鐵作坊看第一爐鋼。
卻見長孫無忌被一個小內侍領著緩緩走進崇教殿,不由一怔他怎么來?
“老臣參見太子殿下!”長孫無忌面色平靜地朝李承乾行禮。
李承乾起身笑道:“舅舅免禮賜座?!?
待長孫無忌坐下,便問道:“舅舅不在府里養病,怎么又來見孤王?”
長孫無忌似是聽不出他話里的意思,呵呵一笑道:“陛下多次下旨讓老臣來東宮平章政務,老臣因想著應該多給太子殿下歷練的機會,所以一直沒有來。
但是今天國子監祭酒令狐德棻上疏彈劾太子殿下:不分時令一味營造機巧之物,致誤農時,請陛下約束太子殿下好好在東宮讀書?!?
李承乾聞言冷笑一聲道:“這令狐德棻是吃飽了撐的來挑孤王的錯了,孤王所行之事皆是利國利民大事,豈是愚蠢小人能懂的?”
長孫無忌聞言不為所動,只是饒有興趣地道:“哦,這么說是令狐德棻污蔑了太子殿下?”
李承乾聞言沒好氣地道:“那是當然,舅舅身為太子太保就該上書彈劾他居心叵測污蔑當朝皇太子其罪當誅。”
長孫無忌聞言淡淡一笑道:“太子殿下所言極是,只是老臣雖添為東宮之臣但因為一直在家養病,對太子殿下的所作所為并不知情,如何敢輕易的上本彈劾大臣呢?”
李承乾聞言輕松一笑道:“那舅舅明日就跟孤王一起去看看孤王建的煉鐵作坊,看看孤王的所作所為是不是利國利民的事情。然后舅舅再確定要不要彈劾那些捕風捉影之人。”
長孫無忌聞言似乎是來了興趣道:“哦!果真如此臣倒要看看,太子殿下建煉鐵作坊與別處有何不同?
太子殿下既然做的都是利國利民之事,何不下道令,明日讓長安百官都去看看呢?”
李承乾猜不透長孫無忌的心思,反問道:“若是孤王下令長安百官明日都去看煉鐵,那朝政誰處理呢?”
長孫無忌卻循循善誘道:“只去半天無礙的,這樣一來不但可以洗去他們加在太子殿下身上的不實不之辭,還能一顯太子殿下之能。”
但是李承乾聽了卻是越發的狐疑,正色道:“舅舅這話不對,孤王備位東宮賢德之名自當天下傳頌,何須用一個煉作坊顯示孤王的能耐?”說到這想了想又道:“不過既然舅舅這樣說,那就請舅舅代孤王擬一道令就是了,另外再擬一份奏疏也請父皇出宮去散散心?!?
“臣遵旨!”
長孫無忌心里冷笑,正當農時你去煉鐵,還說什么利國利民,就算你能煉出來鐵,難道還能馬上就打造出來鐵器來?
到時候一樣被百官彈劾耽誤農時。
你他媽的懂什么。'何歡真的是很想罵人的。'
長孫無忌突然感覺到有一種危險。
不知道長孫無忌是怎么游說的,李世民當天就同意第二天去看李承乾的煉鋼,其他文武百官自然也都同意隨同前去。
李承乾知道后,當晚下令,郝處俊直夜帶兵去住守煉鐵作坊,并命令工匠夜里先煉一爐鐵一爐鋼,煉出來的鋼直接打造成犁頭。
第二天早上人來報說昨天已經打出五十把耀日生輝鋒利無比的犁頭,李承乾聽了放下心來,派人飛馬傳令把現場收拾干凈,等待李世民和百官前去。
一切安排就位后李承乾心情輕松地吃了早飯,帶上兩個兒子和吳王李恪蜀王李愔,由薛仁貴李大亮護衛著從玄德門出去,然后到玄武門外等李世民出宮。
其他東宮諸臣除了蕭禹和長孫無忌外都已經先期去了煉鐵作坊,準備迎駕事宜。
李承乾來到玄武門時文武百官已經在這里等待,今天百官都是一身騎行的勁裝,看見李承乾父子下車不管情愿與否都躬身作揖參見,李承乾微微一笑道:“眾卿平身!”
然后,李承乾抬頭看著這座在唐朝上歷史上曾經發生過五次政變的玄武門,李承乾從穿越過來就沒有走過,這次是他與玄武門最近的一次的接觸。
李承乾沒有等多久李世民就帶著李治和一干隨從騎馬從玄武門里出來。
一身勁裝的李世民走到出了玄武門看見眾人就跳下寶馬,李承乾忙扯著兩個兒子上前參見李世民,李世民一看見兩個皇孫就哈哈大笑,一把抱起來李厥逗弄兩下,大聲對向他行禮的百官道:“今日朕與眾卿都去看看承乾的煉鐵作坊,看看打造出來的農具如何!”
“臣等遵旨!”就在群臣轟然應聲時一個不和諧的聲音響起來。
“陛下太子殿下于農時修建作坊煉鐵,雖為打造農具,但事有輕重緩急,還請陛下下旨停了太子殿下的煉鐵作坊,放農民于田間春種,待今年秋天農時過了再安排人去打造農具以備來年為好。”
李世民和百官看過去見說話的人是國子監祭酒令狐德棻。
李承乾看李世民聞言一怔便朝他看過來,猜測李世民還不知道有人彈劾他的事,不由朝長孫無忌看過去,見他也正笑吟吟看著自己。
心里一動便道:“昨日舅舅拿來令狐祭酒的彈劾奏疏給兒臣看,兒臣看了問舅舅該怎么辦。
舅舅說:不過是一個腐儒胡言亂語,讓兒臣今日請父皇和百官前去看看煉鐵作坊怎么打造農具讓他們長長見識就好了?!?
李承乾沒有提高聲音,也沒有壓低聲音,正正常常的說出這一句話,現場所有人都聽見了。
李世民看著李承乾不些悅,雖然他不能確定長孫無忌到底有沒有說守這樣的話但是他認為李承乾作為皇太子這樣當眾陷害人,是很小器的表現,不是一個儲君該有的氣度。
長孫無忌也沒有想到李承乾會當這么多人的面這樣說,原本看好戲的心情被一掃而空。
看著百官看過來了目光,長孫無忌知道自已今天要是應對不好,必然引起軒然大波。
自己以舅父之親太子少保之尊教導太子處理政務,竟然教太子拒諫,恐怕明天不,今天晚上就會有人寫彈劾自己這個“小人”的奏疏了。
他現在不能說沒有說過這樣的話,如果敢說沒有說,不知道李承乾那個小人有多少暗坑等著自己。
不過長孫無忌到底是長孫無忌,雖然陷入極端不利的局面中,只是微一遲疑,便神情自若道:“太子殿下這些日子為了能煉鋼打造農具,天天往外跑人都累瘦了,老臣是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啊。
就這還有腐儒彈劾太子殿下,老臣不服啊,所以上言太子把陛下和文武百都請去看看太子殿下的所作所為,這并非是拒諫而是要用事實說話。”
看著長孫無忌說的情真意切,李世民都被感動,看一眼李承乾低聲訓道:“太子就要有太子的氣度!”然后轉身哈哈大笑道:“今日春光明媚朕和諸卿難得出來,咱們就去看看太子新建的煉鐵作坊,看了以后該說什么就說什么!”
然后低頭對懷里的李厥道:“厥兒跟爺爺騎馬去。”也不等李厥答應早已飛身上馬。
文武百官聞言也一個個上馬,李世民回頭看一眼李承乾的烏篷小馬車道:“承乾派個人給朕帶路!”
李承乾看一眼一直緊跟在李世民身邊的李治道:“讓老三和老六給父皇帶路吧?!?
“好!”李世民說一聲就迫不及待地打馬往前跑去,吳王李恪和蜀王李愔忙打馬跟上。
李承乾看著文武百官和上千侍衛緊跟著李世民打馬而去,隨著他們的馬蹄過處而揚起一陣陣白蒙蒙的塵土,如林的馬蹄猶如奔騰在一片云端上。
不禁吟道:“錦帽貂裘,千騎卷平岡?!?
“好詩啊!”旁邊響起李大亮的贊美的聲音。
“李將軍、仁貴我們也走吧!”老鬼扶著李承乾上了馬車。
當李承乾的小馬車慢悠悠地來到煉鐵作坊時,李世民等人已經到了有一段時間,一夜沒有睡覺的郝處俊正指揮著工匠煉鐵。
李世民坐在李承乾平日里坐的躺椅上,幾個親近的大臣都站在他身邊,李世民一邊看著他們煉鐵,一邊和大臣聊天,時不時地還問李厥一兩句話,顯得十分輕松愜意。
其他文武百官則分幾數處在談論著什么,顯然都對這煉鐵沒有什么興趣。
李承乾下了車柱著拐杖一瘸一點地走到李世民身邊道:“參見父皇!”
“嗯!”
李承乾見李世民嗯一聲算是他應了,就轉身問郝處俊道:“郝學士還要多久能出鐵水?”
“回太子殿下還要半個時辰!”
李承乾聞言柱著拐杖從棚子這頭走往棚子那頭走,仔細地查看每一道工序,與正在煉鐵和正在準備的工匠都說兩句話,鼓勵他們不要緊張和昨天夜里一樣就好……
很多大臣看見李承乾如此親近工匠多是不以為然。
“哼!堂堂皇太子竟然自降身份去跟工匠說話,真是有失體統!”令狐德棻看見氣的怒一哼一聲道。
他旁邊的張文琮聞言也憂愁道:“看來令狐兄所慮也不無道理,太子殿下那篇《師說》上還說什么要正士大夫向巫醫百工之人拜師學習,如今看來絕非是泛泛之談??!”
“走,去見陛下!”令狐德棻聞言再也忍不住了。
一些不喜李承乾如此行事的人看見令狐德棻負氣往李世民身邊走去,也都往李世民面前移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