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宮內(nèi),崇禎皇帝換了一身明黃色便服,居首坐于殿內(nèi)。
新任內(nèi)閣首輔是吏部尚書鄭三俊,老尚書今年都七十大幾了,頭發(fā)早已花白,眼神微瞇。
鄭三俊老于世故歷經(jīng)四朝而不倒,深得和而不流的中庸之道,且他不貪不腐,不結(jié)黨,不營私。
吏部作為大明最重要的衙門之一,掌管全國的官員升遷、調(diào)任,如果想貪,那簡直不費吹灰之力,以至于幾十年宦海諸多同僚都已煙消云散,他仍是如柱石般屹立不倒。
哦也不能這么說,聽說魏忠賢當權(quán)時混的也挺慘,但是人家能忍呀,斗不過你,就活過你!
崇禎剛落座東閣大學(xué)士蔣德璟便坐不住了。
“皇上,遼東總兵吳三桂圖謀不軌,安國伯殺之微臣并無意見,可吳三桂身為皇上欽封的平西伯,按禮當移交三法司處理,遼東乃邊關(guān)重地,微臣覺得安國伯目無朝廷,行事魯莽,微臣認為應(yīng)該盡快召回安國伯,另派穩(wěn)重之將駐守遼東。”
蔣德璟是禮部尚書,對這些條條框框那是門兒清,雖然他對安國伯并無舊怨,只是就事論事而已。
但在其位,必須謀其政,安國伯屢次把我朝禮法視為無物,這簡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嗯,朕知道了!”崇禎面色冷淡。
開什么玩笑,安國伯什么德行朕不知道嗎?這廝簡直就是個混不吝,拉著不走,打著倒退,你跟他談禮法?
再說了,把人弄回來,你去幫朕打建奴?真是站著說話不腰疼。
大明的禮法、祖制甚多,兩百多年過去,有許多已經(jīng)不符合當今國家的需求,就得改,崇禎回想起某一日劉鴻漸喝醉時說的話。
自劉鴻漸入朝以來,懲奸除惡,查處貪腐,烏煙瘴氣的朝廷終于見到了些許光明。
崇禎對于安國伯的倚重,這些在座的大臣們哪個不是心里跟明鏡兒似的,這老蔣也是的,怎么如此死腦筋!
“李愛卿以為如何?”崇禎看了眼內(nèi)閣次輔李邦華。
“臣覺得遼東之變,安國伯行事果決,處理得當并不不妥,安國伯所言給士兵以信仰,老臣為官多年,深以為然,遼東邊安居城墻之內(nèi)已經(jīng)太久了,一味防守把士兵的銳氣都打磨掉了……”
李邦華與劉鴻漸甚是投緣,且不說他這官職還是劉鴻漸的舉薦,事實上李邦華從來沒把這事當成事,而是從劉鴻漸的處事風格上就讓李邦華看重。
甭跟我扯什么仁義禮教、之乎者也,是騾子是馬,拉出來溜溜,只會說,有個毛用?
“李大人啊,兵者,詭道也,安國伯屢次匡扶社稷于將頹,使我大明重獲新生,老夫?qū)Π矅彩浅錆M敬仰,但是遼東乃邊關(guān)重地。
安國伯年及弱冠,萬一有失,大明危矣!”
戶部右侍郎文淵閣大學(xué)士方岳貢忍不住打斷了李邦華對劉鴻漸的維護。
“哼,從山海關(guān)到這里最快也要兩三日,且不說現(xiàn)在命令能否及時傳達過去,方大人對我大明軍隊這般沒有信心嗎?”
“二位愛卿莫要爭論此事了,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任用安國伯為遼東總兵乃是朕的決定,朕既決定放權(quán),便不會去拖他的后腿,朕信任安國伯,你們明白嗎?”
崇禎見二人各持己見,爭執(zhí)不下,忙揮手打斷二人,在崇禎看來,二人爭吵的毫無意義,且不說這時戰(zhàn)斗是否已經(jīng)打響。
退一步講就算遼東兵輸了,仍然可以退守堅城,再退一步,現(xiàn)在京營被整頓的還不賴,有錦衣衛(wèi)盯著沒人敢在軍餉上動手腳,京營士兵們士氣高漲。
十萬京營步軍駐防京城,諒那建奴有六萬鐵騎也必然是無功而返,只不過京畿地區(qū)的百姓,又要遭殃了。
他找內(nèi)閣主要是想商議下,如何處理這最壞的情況,見鄭三俊這位大明常青樹仍在微瞇著眼不發(fā)言,崇禎示意其發(fā)表意見。
“皇上,老臣愚見,安國伯雖年及弱冠,然卻屢建奇功,是我大明肱骨之臣,故李大人所言無錯,只是其性格乖張,還需要時日磨煉,遼東乃邊關(guān)重地,如若有失大明危矣,是矣方大人說的也有道理。”
說完還不忘向方岳貢以及蔣德璟拱拱手。
“但玉不琢不成器,人非圣賢孰能無過,如若遼東真的有失,皇上也無須擔心,京營士兵定可阻滿清于城墻之外。
據(jù)老臣所知,南方江北四鎮(zhèn)中,黃德功素有報國之志,如今黃德功部已經(jīng)討伐平定叛將劉超,皇上可賜其恩賞,令其速速領(lǐng)兵勤王。”
首輔大人兩手虛抬,垂手侃侃而談,先肯定了皇上的好,然后又賣同僚個面子,最后提出處理方案,端得是一手好牌,打到了崇禎心坎里。
老狐貍!方岳貢和蔣德璟心中不約而同的暗道。
只有李邦華沒事人一樣,見崇禎面色有了改觀,忙招呼崇禎開新的議題。
“皇上,剛鄭大人不說江北四鎮(zhèn),臣還沒想起來,朝廷養(yǎng)他們多年,真到了用他們的時候怎地一個不來。
黃德功不來還情有可原,其余三鎮(zhèn)作何解釋?虧得劉澤清三人還有臉每月上奏疏要糧要銀子,還有那盤踞于武昌的左良玉,皇上不可不防啊,再這么搞下去國庫吃不消!”
江北三鎮(zhèn)以及左良玉一直都是崇禎心中的痛,以至于近兩個月來朝臣幾不敢提。
江北四鎮(zhèn)是既泗州的劉澤清,廬州的高杰,揚州的劉良佐,以及淮安的黃德功,其四鎮(zhèn)各有兵馬三萬余,其中以黃德功距離京城最遠,且確實是忙于平叛。
其余三人高杰來自李自成的農(nóng)民軍,據(jù)說是給李自成戴了頂綠帽子,沒辦法帶著手下跑路降了明。
高杰農(nóng)民軍里待慣了,朝廷發(fā)不起軍餉,于是就到兩邊的老劉家的地盤打秋風。
二劉也不是吃素的,為了自己的地盤,三方幾乎十日一小戰(zhàn),月余一大戰(zhàn),打的不亦樂乎,接到京城勤王詔令,竟無一人派兵應(yīng)詔。
只是回復(fù)崇禎說士兵拿不到軍餉,他們調(diào)不動,諸臣們記得當時崇禎氣的把桌上祖?zhèn)鞯某幣_給摔了個稀碎。
按說三人也不傻,本來想著大明要玩完了,三人都準備好迎接新主子了,結(jié)果京城守衛(wèi)戰(zhàn)讓三人大跌眼鏡。
更無恥的還不僅如此,闖賊退卻后,崇禎召集三人入朝述職,三人均拖病不來,得知朝廷查處了一批貪腐官員后,三人還寫奏疏請罪,當然,請罪是假,要糧要銀子是真。
三鎮(zhèn)兵額合約十萬,歲需米九十萬石,銀一百萬兩。
三人之所以如此無恥大膽,當然是看重了朝廷對他們的倚重,一句話,大明沒兵了,只有我們仨有,哦不對,身后還有一位大佬。
這位大佬叫左良玉,盤踞于武漢、武昌已經(jīng)兩年,手握重兵二十萬,同樣以沒有軍餉,士兵不得調(diào)遣為由,拒絕北上勤王。
崇禎這個啞巴虧吃的當場差點暈過去,以至于后來朝臣每次提及此事,崇禎臉色馬上就冒火。
可又能怎么辦,現(xiàn)在你收拾不了人家,如果不安撫好再給你鬧一鬧,你這大明還受得了嗎?
看著崇禎的臉色又沉下下來,建極殿大學(xué)士戶部尚書倪元璐,右手偷偷拉了下李邦華的衣腳,但前者并沒反應(yīng)。
你說你一個做臣子的,提這茬干啥?銀子是老夫的戶部出的,皇上都沒說什么,你這不兩方不討好嗎?
倪元璐心中也為這李邦華惋惜,這兵部尚書才當了兩個月不到,咋就這么能得罪人呢?好像上次的侍郎也是當了不到倆月,唉!
“勿需李愛卿提醒,朕自然明白養(yǎng)虎為患的道理,且先讓幾人猖狂一會,待得朕處理完遼東之事再議。”
崇禎一個頭兩個大,作為大明的皇帝,他怎么會不明白大明這爛攤子爛到如何地步,都說臥榻之側(cè)豈容他人酣睡。
現(xiàn)在倒好,自己的臥榻之側(cè),不僅安睡了好幾只老虎,北面還有兩只狼,四川還有只狽,他們不止酣睡,還沒事就咆哮一聲,擔心別人不知道他們在那兒。
你說欠不欠?
“就依鄭愛卿所言,朕敕封黃德功為靖南伯,劉澤清為東平伯,劉良佐為廣昌伯,高杰為平興伯,左良玉為寧南伯。
命黃德功部速遣兵來京,對外就說讓其來京督導(dǎo)京營新兵,就這樣,都退下吧!”
崇禎破天荒的沒有發(fā)火,這讓幾人倍感詫異,見崇禎主意已定,幾人也不言語,行了禮后便退下去文淵閣處置此事。
為了一碗水端平,不讓其他藩鎮(zhèn)生疑,崇禎硬是忍下心中的怒火,給了每人一個伯爵,甚至急調(diào)黃德功還得找個荒唐的理由。
他可不敢把這些摸不清忠奸的藩鎮(zhèn)都招進京來,萬一這些墻頭草看滿清大兵壓境,臨陣倒戈了,豈不是自掘墳?zāi)埂?
北方已經(jīng)夠亂了,南方不能再亂,否則神仙來了也沒辦法了。
七月十五,中元節(jié),這一天民間稱鬼節(jié)。
京城皇城太廟,崇禎帶著太子朱慈烺,并定王朱慈炯,永王朱慈照,以及還未封爵的朱慈煥來祭拜明朝列祖列宗,坤興公主朱淑婥,昭仁公主朱淑萱也跟在身后。
自安國伯走后,每日早朝后崇禎都會帶子嗣來太廟,幾人一開始不知何故,后來才隱約知道了些。
“給列祖列宗行禮!”崇禎面無表情,沉聲說道。
六個年紀不等的孩子依次跪在有明一朝十五位皇帝的牌位前,這是他們的列祖列宗,即使是平時最喜打鬧的永王朱慈照,在這太廟中也顯得格外安靜。
六人中太子最大,已經(jīng)十五歲,他知道遼東若失,意味著什么,于是雙手合十,閉目祈禱。
幾位年紀小的皇子也有樣學(xué)樣的跪下,不知心中想著什么。
“皇姐,你說劉鴻漸能打勝仗嗎?”年僅六歲的昭仁公主童言無忌,抬頭看了一眼一臉虔誠的坤興公主。
坤興公主瞪了昭仁一眼示意她不得亂語,隨即有閉上了眼睛。
他肯定能贏的,他還答應(yīng)給我?guī)Ш贸缘陌舭籼悄兀±づd公主隨即也閉上了眼睛。
安國伯,朕把注都押在你身上了,不管輸贏朕都希望你能活著回來,朕的大明需要你!
然而崇禎不知道的是,在他剛接到遼東奏疏之時,山海關(guān)之戰(zhàn)已經(jīng)持續(xù)了一上午……
最惡心了。'何歡看著這一幕冷笑地說道。'
大人不知道能跟奴婢說一下嗎?”王承恩笑了笑說道。'
何歡笑了笑跟他解釋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