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喜爺,居然真能操縱得了這陰兵。”他倒也并不嗣機逃遁,只朝周圍輕掃了一圈,轉頭再次望向我,眼里又綻出了那層溫存妖嬈的笑。
“同喜同喜。
對我而言,失敗可以,但沒什么是失敗過之后,卻駕馭不了的,那些被我操控過的東西。
“爺,現在可是要跟阿落交易了?”
“我卻不想了。”
“因為阿落沒那資本了?”
“阿落比誰都聰明。”
“呵呵,爺,阿落真是很喜歡你。”話音落,人突然在那些陰兵的包圍圈里頭消失不見。
隨即一陣暗香在我身后浮動,沒等我來得及回頭,忽然身后一張臉貼了過來,微彎的唇電似的壓到了我的嘴上,我下意識張開口,口里冷不丁被根柔軟的舌頭卷進樣滾圓的東西。
東西很燙,燙得跟火一般,隨著那舌間在我舌頭上輕輕一碰,驚得我忍不住將它吞了下去。隨即喉嚨上被一只手輕輕一夾,眼前瞬息而過那只狐貍妖嬈的笑:
“爺可小心了,這東西在你喉嚨里,可比不得在我這兒要吐出來那么簡單。”
說著話人已騰空而起,手心里捏著我那只裝了御印的袋子:“這個,阿落收下了,之后阿落做些什么,請爺無須再多管,只當這交易的報酬。”
我吐出那東西握進手里,那顆禁錮著金小姐精魄的粉色丹丸,隱約一層妖氣還在上頭攢動著,這妖狐即使是在這種時候還不忘坑上我一坑。
“那是天意,救活金小姐拿走我的銀子,之后你做什么都與我無關。只是記著,下次若再讓我遇到,我斷不會放過你。”
“天意?”聽我這么一說,他笑得更歡:“嘖,原來是天意。那么無霜城見了,爺。”
笑聲止,他不見了,墨似的天上只有幾團濃云在風里翻滾著,暗沉而壓抑,帶著雷聲震過后的隆隆余音。
手上練子咔啦聲輕響,該是铘在召喚我。
我轉身翻上馬背。
回到桃花莊,整片桃花林已經被雷火給燒回了,偌大一片金家宅一片劫后余生的狼籍。
燒毀的桃林空地上躺著只巨大的頭顱,小山似的一只。
頭顱似蛇,又似龍,只比蛇多了只角,又比龍少了爪。铘說這叫蛟,長時間蟄伏在龍脈邊緣一條巨蟒花了將近千年的時間滋養而成,若再過一個晚上,金小姐死,聻出,這蛟一吞了聻立刻就能騰云化龍。只是天下真龍只一條,若真的讓蛟化成龍,原來的龍脈必毀,則天下大亂。到那時,不僅無霜,甚至整片皇土都要被戰亂圍困。而那樣的亂世,只怕九天降下懲世的劫雷,才洗得干凈這被妖化的土地。
只,偏巧我路過了,偏巧我揭了那榜文,偏巧我有那吞噬和凈化一切靈氣的麒麟,偏巧我碰上的是那樣一只自我而隨性的妖狐,于是,一切便煙消云散。
凡事,果然都有個定數。
氣數未盡的,任是如何波折,終究撥云見日,似乎有條看不見的繩索操控著,金家老少,我,麒麟,整個局……或者你我皆逃不脫,它那條暗系著一切走向一個只有它知曉歸處的鏈子。
金家小姐在吞下我帶回去的那顆丹后三日醒轉了過來,身體里的聻自動消退后,雖然依舊病弱得說不出話來,兩只眼睛看人時已經有了點神氣。再過上三五日,每天不間斷地吃下我給她煎的藥,她開始能下地走動,于是再給她開了半月左右的方式,我跟金老爺告辭走人。
離開當天金家設宴招待了我。酒過三巡金老爺借故離開,老媽子垂下了簾子,說小姐一定要來跟我見上一面。
我答應了。
金小姐隔著簾子給我敬酒。話不多,卻也似有若無地問起了狐仙閣里那個頭牌角色的消息。當真是死過一次,卻還心未死,女人的癡心。
于是只能這樣告戒她,若想活命,便遠離那種誘惑地,妖孽縱橫,你怎知惹來的是人是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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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聽后只是沉默。沉默意味著無聲的不認同。只是這回我救便救了,下回她若要再碰上什么,便再與我無關,我只是一個過往游人,當不得終生救護她的神仙。
只長長一陣沉默過后,她忽然開口:“先生是個女人,何必做男人樣。”
這倒讓我微吃了一驚。在不被情字所迷的時候,她倒是比一般的都更加明白人。
“如果不這樣,你爹會放心我給你診斷?”于是我反問。
金小姐不語。
于是我輕嘆一聲,再道:“可惜你天資的聰慧美麗,卻只能寄托在那樣一只妖身上。”
她依舊不語,只目光微微閃了閃。半晌忽然抬頭,看著我的眼睛輕聲道:“先生眼里有桃花。”
“有么。”這話說得有些突兀,我下意識應了聲。
她沒有回答,只在簾后站起身作了個福,然后道:“金婕謝過先生救命之恩,先生自己也請好自為之。”
我有點愕然地看著這個女子,不明白她突然說這番話的意思,她卻再不吭聲了,轉身在下人的攙扶下回了屋,留下我一人對著一桌子的菜,和她留下的那兩句莫名的話。
三兒在邊上給我倒酒,一臉沒心沒肺的笑,這個正事不管成天無憂無慮的孩子。喝了他的酒,是不是便能沾上點他的喜氣?我一口飲干杯子里的酒,三兒臉上笑得更歡,于是我道:“三兒,為什么這樣開心。”
“因為先生醫好了我們小姐的病。”
“不是因為我喝了這酒么。”我拿起空杯子朝他晃了晃,他眼里的光微微閃了一下。
我笑:“三兒,先生待你可有虧欠。”
“先生怎會虧欠三兒。”
“三兒,可知什么是果報。”
“三兒不懂……”
“三兒,肚子痛不痛。”
話剛出口,三兒朝后猛退了一步,紅潤潤的臉一瞬轉了色,他用力按著腹部死死瞪著我。
臉上沒心沒肺的笑不見了,可惜得很,這樣一張陽光燦爛的少年的臉。而我只能輕嘆,站起身把手里的酒杯丟到一邊:“三兒,它們跟你索命來呢。”
“先生說什么?!”豆大的汗珠從他額頭滾落,他緊盯著我的那雙眼里還帶著那些個夜晚不加掩飾時孩子的天真。
這天真殺了多少無辜的人。
“三兒,一會你就知道我在說什么。”
“先生救我!!”一腳跨出門堪的時候他突然間撲到我面前一把抓住了我的衣服:“三兒是被逼的!是老爺!是老爺讓三兒做的!!先生救我!先生救救我!!”
? тt kān? ¢O 我拂開他的手:“自作孽。”
“先生!!三兒不要死!!先生!!!”
三兒的哭叫聲很可憐,但我不是佛前悲天憫人的那朵清蓮。所以放任他不管,就像放任那只妖狐吸盡金家風水寶坻十三凌階龍點頭的全部精髓。
今年再貢不出寒露渡霞,金家滿門怕是逃不脫那官難了。而失去十三凌階龍點頭的精髓,任是土地再沃,栽培再上心,桃花園里的桃樹也只能結出最普通不過的桃。
天意。
一切卻又怨誰?
三年,四十八個郎中,四十八條命案。戾氣早把福地變成死地。
自作孽,不可活。
入夜,叫了酒菜進房。
铘早早躺下了,我睡不著,一個人坐在他邊上自斟自飲。
幾杯酒下肚,身體便有了種難耐的燥熱,于是回頭對床上的人道:“铘,寬衣。”
铘看著我,眼里閃過一絲困惑。但還是低頭慢慢解起了衣服。他的發色和一只獸很像,低頭剎那,活脫脫就是他。
身體的燥熱更強了些,我俯下身睡到了他的身上。
铘的身體很涼,從皮膚到骨子里的涼。而那只獸卻是火熱的呢……從骨子,到皮毛。
“铘,幫我寬衣。”我抬頭對他道。
他眼里的困惑更深,卻什么都沒做。
“铘,幫我寬衣。”我再道。
看著他手朝我衣領上伸了過來,不知怎的身上的燥熱便消失了。我推開了他的手站起來。“走吧,”披上衣服,窗外吹進來的風讓我不由自主打了個寒戰:“我們去無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