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師弟這才有暇打量那南宮世家的布置,雖然只是一處接待外客的大廳,卻也與別處不同,不但桌椅古舊,便是那杯盤器皿也非中原之物,上面的文字彎彎曲曲,紋飾也有迥異。正堂之上,掛了一幅字,上面是個大大的興字,落款的卻是南宮超,想是那南宮劍的前人了??磥恚@南宮世家在對燕子的偏愛卻是由來日久了。我默默地記下了幾個彎曲文字,后來回到蘇州城找人辨別了下,才知道,那居然便是大遼國的文字?!?
志林禪師和謝天刀聽他說到這兒,都是微微動容,心想這南宮世家怕果真是契丹人也說不定。
慧晶又道:“我和師弟在大廳里等了有一盞茶的工夫,那個管家才走出來,對我們說,他家少奶奶身體不適,暫時不能見客,我們既然遠道而來,便請在這里住一晚再走吧!我和師弟也想繼續摸一下他南宮世家的底細,便答應下來。正想著去通知那兩個丐幫弟子時,誰知那人又道,送我們來兩個人已經被他打發回去了。我和師弟聽了面面相覷,眼見對方竟是早就料倒我們會留下來,是以連后路都給安排好了?!?
“那天晚上,管家跟幾個仆人伺候我們用過齋飯,又送上茶來喝。這期間,別說是什么南宮夫人了,就連其他的家人也不曾見到幾個,這三合莊便好似一棟空莊園一樣。大約是戍牌時分,管家送我們去客房,曲里拐彎地走了好長一段路,院子里種著各色花草,卻又齊整有序,顯然也是按陣勢排列的。我一道上走來,默記著方位,待到了客房時,卻是在西北角?!?
“我和慧明師弟滅燈就憩后,衣衫都不敢解去,瞧著白天的情形,心里也預感到夜里會發生變故,所以都做好了應急的準備。也不知過了多長時間,果然便聽到了響動,隱約地還有喝叱聲,從窗縫往外看,東邊有紅光閃爍,我心想,難道莊里來了外敵?便想拉著慧明師弟出去看一下,他卻小聲對我說,不能兩個人都出去,屋里邊須得留一個人來應付?!?
我明白他的意思,南宮世家既然給我們留宿,便斷無不提防我們的道理,萬一要是發現屋里沒人,肯定會生出事端的。
想慧明師弟位列武四僧之中,自然武功見識都在我之上,所以我便自動留下來,而讓師弟前去查看究竟了。
志林禪師和志空聽他這樣一說,都點點頭。接下來,慧明便接口往下講敘:“我和師哥商議好后,便從地上摸出一塊小石子來,從窗縫里彈了出去,打在院子里的樹干上。”待見并沒有人站出來查看,才相信院子里沒有埋伏人,當下開了門跳到屋頂上去,朝那有紅光閃爍的東角趕去。
“我留心躲過了幾處有暗樁的地方,看到前面原來是一個大花園,假山亭榭俱有,里面燈火通明,黑壓壓地站了不少人,夾雜著嘲罵聲,顯然有外敵侵入。我瞅著靠北角長著棵一摟抱粗的柏樹,正是絕佳的藏身之處,又能把院里的一舉一動瞧個清楚,便悄沒聲地竄過去,藏在了樹干上。這下子我才看清了,來的人約有十數個,穿著卻是一般無二,都是白袍黑斗篷,胸前繡著一頭黑兀兀的飛鳳。那些人雖然用黑紗罩住了臉部,但瞧著身形,多半是女子?!?
志林道:“這是哪個門派?是甘肅的丹鳳軒嗎?”謝天刀道:“一派之中全是女子的原是不多,是有八九是單鳳軒。”
慧明繼續向下說道:“南宮世家出來的人卻也不少,把門戶都給圍了起來?!睅ь^的正是那個招承我們的管家,聽他喝問:“你們是什么人,竟敢夜闖三合莊?”連問兩聲,那些穿白袍的女子只是不搭理。管家見了,一揮手,那些莊客便逼了上去。
“卻聽其中一個白衣女人問:“南宮劍在哪里?”她的聲音陰冷之極,讓人聽了很不舒服。那管家冷笑道:“原來是群娘們,我主人的名字豈是你隨便叫的?”話未完,就見白影一閃,緊跟著便是啪啪兩記響亮的耳光,那管家張口就吐出幾顆牙齒來,便聽那女子冷冷地道:“沒有教養的奴才,讓我先替你家主子教訓教訓你!”我一瞅那女子的身法,竟然不是中土的武功,透出一股邪氣來”。
“她才一說完話,我便聽到一聲悠長的嘆息,緊跟著月亮門里又走出了一隊人,卻是四個手拎紅燈籠的丫鬟,擁著一個穿黃色衫子的少婦走了進來。那管家正捂著腮幫子哼哼,見到女人出來,忙道:“少奶奶,你怎么出來了?”我一聽說這便是南宮劍的夫人,當下更留了意。那少婦卻并不答話,只是拿眼瞅著那些穿白袍的女人,別看她嬌嬌弱弱的,身上卻自有一股說不出的威嚴。”
“我聽到那個打管家耳光的女子道:“我替你教訓了奴才,怎么,看不過眼了?”那少婦道:“南宮世家自有南宮世家的規矩,何勞外人插手,再說了,我并不覺得鄧管
家有什么過錯!”她的話聲輕柔,即便是在反駁對方也聽不出一點火氣來。”
“那白衣女子嘿嘿冷笑:“我打都打了,你又能怎樣?”少婦嘆道:“那也只有原樣奉還了!”只聽得嗆啷幾聲響,那些白衣女子的兵刃抽了出來,每人都是使一對護手鉤。那白衣女子道:“看你是一個較弱夫人,又是身上有病,我也不跟你一般見識,快給我把南宮劍交出來!”我在樹上聽了這話,才知道那管家說他家少奶奶身體不適,不方便見客,原來并不是個幌子?!?
就聽南宮夫人道:“我夫君半年前出門,至今未歸,不知道你們找他作甚?”那白衣女子道:“他受了我們宮主的指點,得了件好東西,卻不知道知恩圖報,反而躲了起來,真是不知死活?!蹦蠈m夫人道:“貴客這話就奇怪了,既然你們那個什么宮主也有意染指那件好東西,為什么當初不自己取了去,反而要假手內子呢?只怕是想借刀殺人吧?”
“那白衣女子聽她這一說,怒道:“胡說,他南宮斌給我們單鳳軒宮主提鞋都不配,何至于費這周章?”那南宮夫人淡淡地道:“費不費周章大家心知肚明,你們連夜從甘肅大老遠地跑了來,不會是只為了說一句氣話吧?”她們這么唇槍舌劍來了一通,顯然那白衣女子不是南宮夫人的對手。”
借著燈光,我看到那些白衣人都被激怒了,但那少婦卻是面色坦然,笑吟吟地說:“諸位遠道而來,若是拼斗起來,傳出去只怕江湖上的朋友會以為我南宮世家以多勝少,以逸待勞,未免勝之不武。所以呢,咱們之間不妨來一場賭賽?!卑滓屡畣枺骸霸趺磦€賭法?”南宮夫人道:“很簡單,只要我在這院中挑個地方,貴客你能在上面站上片刻,就算你贏了?!?
那女子冷笑道:“你到底想耍什么詭計?你若是讓我站到火里,站到毒汁里,我也聽你擺布嗎?”南宮夫人笑道:“此事若是危險,這還算什么待客之道?一句話,要是貴客做不到,而我做到了,這才算是我贏。”
那白衣女子盯著南宮夫人看了會兒,終于道:“好,咱們再說說條件,要是我贏了,你這三合莊便得任由我們搜上一搜,不得阻攔?!蹦蠈m夫人道:“可以,萬一要是貴客你輸了呢,那么對不起,你打胡管家的兩記耳光,我們也要原樣奉還!”那白衣女子聽了這話,臉色一變。南宮夫人笑道:“這句話嘛,在此之前我就已經說過了。”
慧明說到這里,沖著志林和志空道:“師傅、師兄,那南宮夫人確是個絕頂聰慧之人,我當時在樹上聽了,便知道她里邊肯定有鬼,可就是看不出破綻在哪里?!敝究找膊碌溃骸百€在那花園之中站立,還沒有危險?那就肯定不是機關了……”慧晶合十道:“師兄,那南宮夫人非常人可比,你自然便應該從非常之道去猜了?!?
慧明道:“慧晶師兄說的是,我當時也在腦子里轉過了幾十個念頭,但沒有一樣能恰倒好處。那個白衣女子想必也跟我一樣,在心里盤算了好一會兒,終于答應下來,好吧!我們就賭了,你劃下道來吧!”便見那南宮夫人笑靨如花,輕輕道:“我要貴客站的地方嘛,便是……”她這一拖腔,我便屏住了呼吸,只聽她慢慢吐出了下面的字:“便是貴客你的腿上?!?
此言一出,一片嘩然,我心里不禁暗暗替她叫絕,那白衣女子就算是有天大的本事,也跳不到自己的腿上去。
只聽南宮夫人柔聲問:“貴客,你可能辦到嗎?”那白衣女子臉色漲紅,唰地一擺手里的護手鉤,恨恨地道:“我辦不到,只怕你也辦不到!”南宮夫人還是微笑著,問:“是嗎?”她輕聲咳嗽了下,說:“我抱恙在身,按理說還真的不能隨便活動。”
“她一待說完這句話,身子便像被繩子扯過去的木偶,呼地一下就沖到了那白衣女子的跟前,然后雙手一夾,左手貼住那人的后心,右手貼住那人的小腹,便將那人平平地放倒。就在那些白衣人的驚叫聲里,她早夾著那人行云流水般地退了回來?!?
那些白衣人待要沖上前去救援,卻又投鼠忌器,只聽南宮夫人格地笑出了聲,垂頭問那女子:“貴客,你說我現在能不能站到你的腿上去呢?”那女子厲聲道:“你……你要是敢侮辱我,我……”南宮夫人道:“那要看我高不高興了,高興呢,說不定就另外給你給個機會,再來賭上一次。”那女子此時已經軟下來,問:“你,你到底還有什么花樣?”
南宮夫人慵懶地說:“我再考你一考,若是答上來了,便放過你這一回?!蹦桥右е勒f:“你鬼花樣太多,我可不……不想被你再戲弄!”南宮夫人笑道:“其實問題最簡單不過了,你說我這三合莊的中間是什么?”那女子道:“我怎么知道……是院子,肯定是院子了!”
“南宮夫人嘴里發出一陣嘖嘖聲,道:“貴客你又猜錯了,我說這三合莊的中間是什么?不就是一個合字嗎?”那女子氣得說不上話來:“你……”卻見南宮夫人將雙手從她身上拿開,把她又推回了原處,語氣馬上也變得鄭重起來:“三合莊中間是個合字,我自然希望以合為貴,諸位,這就請吧!”我當時在樹上聽她這樣一說,真是打心眼里佩服,那些白衣人更是出乎意料之外,當下只得灰溜溜地去了?!?
慧明一口氣把這過程講完,志空皺眉道:“南宮世家之所以在江湖上有今天的聲望,絕非偶然,想那南宮夫人一個女流之輩,行事便如此機敏老練,南宮斌的心計就更不必多說了。”
志林禪師道:“善哉善哉,那位女施主既然如此精明,只怕慧明與你的行蹤早就為她所知了?!?
慧明道:“師父您老人家果然猜得不錯。那幫子白衣女子剛走,南宮夫人便朝我藏身的大樹上說了聲:“貴客既然已經來了,何不現身一見呢?”不瞞師父師兄,當時聽她喝破我的行蹤,真是把我嚇了一跳,倒不是畏懼她的武功,主要是被她的精明震懾住了。我正要起身躍下去的時候,驀然,頭頂上有人長笑道:“南宮夫人果然機智過人,佩服佩服!”我一聽這聲音,只覺后背發涼,原來事先便有人早我一步藏在樹里邊,可笑的是,我還自以為隱秘,卻不知道自己一舉一動早就落在了那人的眼里?!?
便見那人像一只巨大的黑蝙蝠似的,揮動著雙臂,輕飄飄地在空中轉了個圈子,又慢慢地落在了地上。他露了這一手輕功后,所有人都吃驚非淺,只見他個子高大,全身烏黑,肩上還披著一襲黑披風。
宋世杰聽到這里,插口道:“我聽師父說起一過此人,外號黑蝙蝠,是個江湖上的獨行大盜,練就一手蝙翼游的輕功。”
慧明道:“師兄說得沒錯,正是此人?!?
那南宮夫人見他這等相貌,也是吃了一驚,嘴里卻客氣地問:“請恕小女子眼拙,敢問貴客高姓大名?”那人傲然道:“在下是獨行俠黑蝙蝠是也!”
南宮夫人道:“只是不知貴客此來何為?”黑蝙蝠道:“說起這來意嗎?倒是跟她們單鳳軒一個目的,你丈夫手里的那件寶貝,我也想分一杯羹,只可惜,嘿嘿,他南宮劍當真不在莊上,若不然,他也不至于做縮頭烏龜,而讓你一個婦人出來對敵了。”
說到這里,他朝著南宮夫人抱了抱拳,“既然這樣,我就不再多耽擱了。夫人不會也讓在下回答出一個問題,才肯放行吧?”南宮夫人道:“不敢!”只見那黑蝙蝠長笑一聲,雙臂輕輕舞動,身子像一只大鳥似的,無聲無息地躍過墻頭,向遠處飛去了。那南宮夫人看著他消失的方向愣了好一會兒,才讓眾人散了去。我可是又等了片刻,才敢尋著原路回去,跟師兄談起了剛才發生的事,我們都慨嘆不已。
“第二天一早,那個姓鄧的管家過來請我們去前廳用飯,南宮夫人依舊沒有出來相見。姓鄧的卻把一碗姜湯親自端給了我,我不明所以,問他這是什么意思?管家一臉壞笑地說:“這是少奶奶特意吩咐廚房給師父您熬的,她說你昨晚上經受霜打露凍,怕著了風寒后,埋怨我南宮世家招待不周,所以讓小的給您熬了這湯。”我聽了這話,差點把吃到嘴里的飯噴出來,好厲害的女人,她到底還是查覺了我。如此以來,我和師兄也死了想她打聽南宮劍消息的心,吃罷了飯,讓莊里的人用船把我們送出了太湖,這便趕回來了?!?
志林禪師聽他講完,沉吟了片刻,道:“阿彌陀佛,這南宮世家中人的心機著是非同小可。”謝天刀、宋世杰在蘇州曾親眼見識過那南宮夫人,深以為然。
謝天刀道:“看來這南宮世家早就野心勃勃,可謂處心積慮?!彼问澜苄Φ溃骸斑@南宮劍也當真有趣,不斷的騙取各門派的武功秘籍,引的一干人,在他生前死后不住尋他?!?
過了一陣子,李瑤瑤、歐陽春兒、南宮無情、胡可進得大雄寶殿。謝天刀心道,李瑤瑤等在這莊嚴之地原是不便,推辭說想見識一下少室山的風景,領著五人回了客房。一路之上,眼見來少林寺上香的百姓數不勝數,也有帶刀佩劍的武林人士。
六人一路勞頓,早已經勞累不堪,各回禪房休息一陣。
宋世杰一覺醒來,喊謝天刀等人,有知客僧過來告訴他說:“謝施主他們幾個已經出去了,見你睡的熟,就沒叫你。”
宋世杰用了些素膳,出的門來。其時是午夜時分,明月在天,微風輕拂,四下里靜悄悄的,月光像水一樣灑落下來,映得地上也閃閃放光。宋世杰左右看了看,見前后廟宇林立,也不知道有幾百間房舍,心想:“要找到大哥他們可不大容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