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0032【聚寶盆】
（PS：發現故事時間有誤，前面采茶時的雨水，已經改成春分。白老太君的生日，也提前了一個月。）
讓仆人攙扶著，老白員外拄拐杖站起，親自把父子倆送出院落。
離開白家，行走一陣。
朱銘豎起大拇指說：“行啊，朱院長，火候拿捏得恰到好處。都沒有故意擺架子，往那一坐就像個領導，從小到大，我第一次見你這種形象。”
“啥叫像個領導？我本來就是領導，說得跟我裝出來的一樣，”朱國祥開始教導兒子，“拿什么架子，得看什么場合。在自己家里端著太累，在學生面前端著太過，在同事面前端著太裝，在領導面前端著是找死。剛才那種狀態，是專門做給特定人群看的。”
“嗯……”
朱銘仔細思考，由衷說道：“在這個方面，我得多向您老學習。”
朱國祥告誡道：“千萬不要學，你的經歷不夠，學起來會顯得刻意，畫虎不成反類犬，最后搞得自己像小丑。你只要穩重一些就好，別時不時整得跟神經病一樣。”
“我那叫真性情，跟人民群眾打成一片。”朱銘自有說法。
朱國祥一語拆穿：“伱是從小缺乏管教，養出一身的壞毛病，好說歹說都改不過來！”
陸安今年已四十多歲，得知是老白員外差遣，不敢有半點怠慢，領了任務就往沈娘子家跑。
……
朱銘割了許多草回來，他也不知馬兒要吃啥，就請教山里的茶戶，專割那些牛喜歡吃的草。
若要長得健壯，只喂青草也不行，還得夾雜著干草料，豆子和食鹽更是不能少。
農耕事業即將走上正軌，朱國祥也有了開玩笑的閑心，笑著說：“叫旺財更好。”
朱國祥頓時哭笑不得，他果然跟不上兒子的跳脫思維。
朱國祥撿起一根秸稈，送到馬兒的嘴邊，說道：“這匹瘦馬，也算我們穿越過來，擁有的第一個伙伴。好好想想，給它起個名字吧。”
老白員外已經回到書房，很快招來管家：“你去物色物色，村里有哪些適婚女子，給這朱家父子牽線說媒。”
如果是油菜水稻輪作，撒種時間就要推遲一到三個月。
陸安再次跑回白家，把情況仔細說明。
朱銘站起身來，認真觀察這匹馬。
“朱相公！”
這畜生還真不挑嘴，看到美味青草，立即上前咀嚼。
“等曬好了田，再來找我。”朱國祥提著鞋子離開。
“是！”
朱銘又拿出柴刀，將麥秸稈砍碎，給馬兒準備干草料，一邊砍一邊抱怨：“老子活了二十幾年，伺候女朋友都沒這么費勁，你這畜生算是八輩祖宗積德！”
但凡腦子正常點，會給馬兒取這破名嗎？
“朱大郎，俺來了，俺要聽故事！”
白家大宅內。
陸安連連點頭：“俺記得。”
“俺記下了。”陸安說道。
“不然呢？”朱銘沒好氣道，“要不是為了上陣廝殺，我早把這畜生宰了吃肉！”
朱國祥簡單解釋：“我的育秧法子，育秧時間更長，你照做便是了。”
朱銘熱情迎接，指著馬兒說：“鄭小官人，這是我撿來的馬，剛剛起了個名字，喚它作聚寶盆。”
管家繼續物色人選，說道：“白五爺家的幺女，今年十四歲，也還未婚配。”
陸安只得跑回去，給老白員外通報消息。
管家躬身告退，把長子陸安喊來。
“這便要曬種？”陸安表示不理解，提醒說，“早稻雨水前就播了，晚稻又還不到時候，這時撒種該哪時插秧？”
陸安站在院門外喊。
“俺記下了。”管家說道。
老白員外說：“不論十四還是十五，配給那小朱秀才挺合適。還有沒有，年齡稍大些的？年齡不大也可，但輩分得更高，免得父子倆娶了同輩女子。”
正給白祺輔導功課的朱國祥，起身去把院門打開：“何事？”
白家把育秧田伺候得很好。
通體長著黃毛，兩肋和肚子處有白點，頭上有圓如滿月的白毛。
而完全失去自由的私奴，只在某些權貴的家中存在。
老白員外這種鄉下土財主，基本是雇傭奴婢干活，所有奴婢都屬于良籍。但是，許多奴婢又有客戶身份，依附于白家這個主戶過日子。
白市頭米鋪的孫掌柜，便是雇傭奴婢出身。由于其聰明伶俐，免費入讀白家私塾，被定點培養為店鋪伙計，漸漸的就升級為米鋪掌柜。如今已擺脫客戶身份，在官府改為了主戶，子孫甚至可以科舉做官，因為祖上三代皆為良籍。
朱銘不在家，進山割草去了。
老白員外說：“他怎樣安排，你便怎樣去做。”
陸安屈身行禮：“俺是老員外派來的，名叫陸安，也喚作陸大。朱相公要種稻子，有什么差遣盡管吩咐。”
百余年前，宋朝引入占城稻，初時只在江淮、兩浙地區種植。如今已推廣到了漢中，而且還培育出許多亞種，眼前便是占城稻的四川亞種。
他對村里的情況了若指掌，琢磨道：“尋常村姑，他們怕是看不上。米鋪孫掌柜家的三姐兒挺合適，孫三姐識得幾個字，今年十五了還沒嫁人。”
單說徽宗朝，官奴數量已經極為稀少。
朱國祥又說：“準備好糞肥，要漚熟的熟肥。”
朱國祥彎腰抓起一把泥，只隨便看了兩眼，便贊道：“好田！”
他將衣服下擺系于腰間，挽起褲腿就踩入田中。雖然還未犁地灌水，但這幾天下雨，一腳踩下去，稀泥能遮到小腿。
朱國祥也不幫忙，只蹲在旁邊看，問道：“你對馬兒這么上心，真惦記著今后去打仗？”
瘦馬已經漸漸長肉，但肋骨依舊顯露凸出。
這管家屬于絕對心腹，當即問道：“老爺，賣給他們許多山地，便已是格外開恩了。如今又幫忙說媒，是不是太給他們臉面？”
在北宋末年，奴婢制度處于一個轉型臨界點。
“就叫大黃怎樣？”朱銘嘿嘿笑道，又開始不正經了。
朱國祥吩咐道：“稻種留下，我選個晴天曬種，你帶我去看育秧田。”
不是搞什么正規的栽培試驗，再加上沒有相關科學條件，就沒必要測量土壤成分了。
這屬于黃驃馬的特征，朱銘鬧不明白，還以為是馬兒營養不良。
管家瞬間理解，對老白員外佩服之至。
陸安帶著朱國祥來到一塊水田，還沒來得及說話，朱院長已經開始脫鞋了。
想養好一匹軍馬，每天所消耗的食物，足夠養活兩三個村民！
“你曉得甚么？”
下午。
朱國祥安排道：“去揀一斤谷種來，我過目之后便曬種。”
那匹瘦馬食量日增，附近能啃的雜草，早被這畜生啃完，必須到山里割回來喂。
老白員外覺得此事可行：“便選這三個，等春耕過后，就請媒婆去登門。若是朱家父子不滿意，再物色鄰村的女子也行，務必不能讓他們打光棍，有了家眷才能安生過日子。”
所謂白五爺，是老白員外的堂弟，分家出去幾十年了，在村里也算小有資產（介于小地主和富農之間）。
這是標準的黃驃馬，雅稱“西涼玉頂干草黃”。又因肋條外露，別名“透骨龍”。
鄭泓感到疑惑：“怎就叫聚寶盆？”
它不像宋代初期和中期那樣，把奴婢完全視為主人的私有財產。也還沒像南宋那樣，徹底轉為奴婢雇傭制，甚至規定雇傭合同最多簽十年。
老白員外又說：“那位朱先生，說自己能讓稻子增產。俺已答應給塊水田，讓他來指導耕種，你家大郎可以負責此事。”
是沙壤土，非常適合育秧。
摸著馬首那撮白毛，朱銘苦苦思索良久，也想不出什么拉風名字，決定暫時隨便取一個：“黃毛是金子，白毛是銀子，叫‘聚寶盆’挺不錯的。”
朱銘撇撇嘴，心里很明白，但不愿承認。
一個小胖子帶著家仆，大老遠就扯開嗓門高呼。
可能是青草吃膩了，馬兒突然湊過來，嚼了幾口秸稈，還往朱銘身上親熱的蹭來蹭去。
陸安去領了一斤谷種，氣喘吁吁跑到沈娘子家。
朱國祥重新回到田埂上，去旁邊的水田洗凈手腳，撿起自己的鞋子說：“明天，你找耕牛來犁地。務必要深翻，翻完之后，讓太陽暴曬幾日。”
朱國祥抓起一把仔細觀察，顆粒還算飽滿，也不曉得是哪樣稻種。
“是！”
不得不承認，從北宋后期到南宋，是中國古代封建社會，奴婢地位最高的時期。沒有之一。
“老爺忘了沈二娘？”管家笑著說，“沈娘子秀外慧中，又讀過許多書。正巧村里有風言風語，不如說給那朱先生做續弦。”
老白員外也是懂農耕的，聽完之后，對陸安說：“這個姓朱的，看來確實精于種田。現在還看不出異常，你且照他說的做，有跟俺種田不一樣的地方，再回來與俺分說。”
老白員外呵斥一聲，還是做出解釋：“這父子二人，都不是省油的燈。得給他們安排家眷，有了家眷，才有牽掛。有了牽掛，才好拿捏！”
育秧田，顧名思義，專門留出來育秧的。
“去去去，”朱銘頗不耐煩，把馬腦袋推開，罵罵咧咧道，“別打擾老子做事！”
朱國祥把手狠狠插下去，掏出更深的田泥，仔細觀察土壤的物理性狀。以他幾十年的農業經驗，能夠肉眼觀測出來，這些土壤多半呈微酸性或者中性。
在朱國祥想來，兒子給瘦馬取名，多半是什么駒、什么龍，又或者麒麟、閃電、踏風之類，萬萬沒想到是啥都不沾的“聚寶盆”。
傳統水稻種植，雨水前就要撒種。
老白員外點頭說：“孫掌柜不錯，做過俺家的奴仆，肯定是能信得過的。”
朱銘解釋說：“黃毛是金子，白毛是銀子，滿身金銀，大大的富貴。”
聽得這般寓意，鄭泓竟拍手贊嘆：“真個是好名字，俺便想破腦袋，也定然想不出來！”
朱國祥陷入沉默，他已經感覺到了，眼前這小胖子也腦袋有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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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