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百十九章 輾壓
時光到了三月下旬,鄭朗又去了一趟郊外。
今年是雜糧種植的第二年,面積遠勝于去年,但還是作為種子的,順便摸索最佳的種植方法。到了明年才能推廣,朝中各大佬在鄭朗帶動下,時常過來查看,其實這就是一種態度。
史上棉花在宋朝就延伸到了福建地區,因為沒有人注意,或者向北方移載,棉花一直沒有在宋朝推廣,甚至可以追溯到更早的時間,早在唐朝,駐扎在西域的唐兵就種植草棉子,也就是棉花,卻沒有人想到將它帶到隴右地區,因此蘭州等地區,也未有人種植棉花。到了明朝時,朱元璋親自下詔全鼓勵種植棉花。棉花才在全國推廣,這讓多少百姓穿上了衣服,不再畏懼寒冷的冬天,明軍都可以正式在遼東駐扎,更不要說它造就了東南發達的經濟。
但雄才大略的人物終是少的,后來明朝皇帝一個不如一個,各種雜糧在明朝陸續出現,但因為沒有人鼓勵推廣研發,一直沒有發揮出它們的作用。不是雜糧能讓人吃膩,不要說遠古,就說現在的宋朝,主食一米二豆為貴,如果天天吃菱角米那是最好不過,但是不可能的,一有時季姓,二它太貴。麥食也不差,盡管麥面里有許多麥麩,但對于廣大的北方百姓來說,平時還不得不以粟與高梁為主食,甚至一些水鄉地區的百姓以茭瓜為主食,茭瓜當蔬菜炒炒還是不錯的,可當成主食能成么?還不止,就是經濟遠勝于以前,現在還有一些貧窮百姓到了春天來臨時,不得不挖野菜充饑。至于女真那邊更差,一半時間半饑不飽,打獵,種植,捕漁,游牧,為了生存,不知道發生了多少悲情的故事。
因此有了種籽還不行,朝廷得重視,只要重視了,才能迅速推廣。
帶回來的作物很多,有花卉,有水果,有蔬菜,還有就是現在最重視的雜糧,實際包括一些芋類,還有花生,以及南瓜等等,同樣可以當成雜糧充饑。
這些雜糧會給現在帶來許多變化。
會產生多少變化,看著蔥郁的各種雜糧在生長,鄭朗頗為期待。
看完了,叮囑了幾句,鄭朗返回京城。
剛回到家中,門房通稟,說是河湟來人求見。
在章楶強迫下,一些不配合的蕃候不得不出兵相助,章楶立即將他們編入軍隊,并且立即投放到前線。是最前線,西夏不可能坐視宋朝得到河西走廊,派出軍隊反撲。
這些部族的士兵本來就是強迫來的,士氣不旺,又沒有經過訓練,軍紀散漫,兩軍交戰后,西夏奇跡般地發現,與宋軍交戰,以前勝少敗多,現在勝多敗少。
這讓梁氏看到了亮光。
但正是章楶所希望看到的,反正背后是高大的城墻,西夏不善于攻城,得讓梁氏產生錯覺,無論西夏是勝少敗多,或是勝多敗少,但每一場戰役下來,都會出現犧牲,都會浪費錢帛,都會加重百姓的負擔。
兩軍消耗,西夏人有傷亡,宋朝這邊也有傷亡,可傷亡的是這些不聽話的蕃候手下子弟。借西夏人的手削弱他們的力量,何樂而不為。
擺明了,就是削弱。真正到戰爭來臨的時候,因為這種矛盾與略略的仇恨,章楶是不敢用他們的,別的不說,高仙芝兵敗于大食之鑒他還是知道的,若沒有葛邏祿人的背叛,高仙芝怎能輸得那么慘。
因此,現在宋朝讓會州與涼州、蘭州中間成為一個巨大無比的絞肉機,不僅要絞去西夏戰士,西夏財富,還要絞去這些不聽話的蕃候部下。
看到這種局面,各個蕃候坐如針氈,又不敢反抗,正好春暖花開,河湟又大修道路,道路遠比以前發達,于是相約,迅速來到京城。做賊心虛,不敢立即謹見趙頊,也害怕見不到。
于是先找到鄭朗。
鄭朗見了。
來了二十幾個使者,有一半人參加過蕃候大會,其中包括董族、溪族、葩俄族與拶族、心牟族這些強大的種族,當然,若不強大,也不敢產生不好的心思,沒有資格與宋朝陽奉陰違。
不過各有各的原因,溪族坐視乃是宋朝未完全將溪歌城交給溪巴溫,而是將它作為了積石軍的軍城。葩俄族讓王韶殺慘了,不反叛就是好事了,更休想指望他們忠于宋朝。拶族同樣,讓郭成殺得落花流水。至于董族和心牟族是跟著董氈走的,也沒有意外。而且鄭朗很懷疑一件事,史上鬼章多次進入洮州,將洮州鬧得天翻地覆,董氈明面沒有過問,可果莊部族地是在廓州南方與積石軍北方,想要進入洮州,必須將溪族人趕走,但前面還有,要么沿著大積石山,順著木波族進入洮州,要么從董族進入洮州。鄭朗估計鬼章作亂洮州,多半是董族放開通道,暗中支援。
但未必是湟州所有蕃候全部陽奉陰違,例如亞然族溫氏兩兄弟,吹折、密藏、邈龍等大族蕃候,帳下皆有上萬或者數萬戰士,這一次皆主動配合了宋朝征兵。
總之,對宋朝陽奉陰違有三個原因,一是王韶殺得狠,產生了一些怨懟,二是忠于董氈各大族,看到董氈去年一直未動,于是學習。三是對宋朝有些處置感到不滿,例如溪族。但有一個共同特點,這些部族皆很大,有了那么一點本錢與宋朝頑抗。
鄭朗讓他們坐下來。
這些人開始訴苦。
鄭朗問道:“當初盟誓是怎么說的?”
為了治理河湟,甚至未來治理河西走廊、西夏,執行的非是宋朝政策,而是蕃候制度,比如以人丁征稅,這個丁稅別當真,還不及諸監給蕃候分紅的三分之一,但征了稅,也就意味著朝廷才能真正對這里治理。象赤嶺西側,哭著喊著求宋朝去征這個丁稅,宋朝也不會去征。而丁數多寡,意味著各州軍議事時排名的前后,有多少發言權,并且諸監股契就是按照丁數多少授予的。這是享受,但也要付出。丁數的多少,就要承擔多少兵役。
其實所謂的兵役,也就是這次伐夏之戰。
難道以后收復幽云十六州還能將吐蕃兵士一口帶到河北去,那是不可能的,吐蕃人兇悍是在高原上,到了平原更息菜。
但現在呢。只享受權利,不付出義務可能嗎?
盟會上未說伐夏,但說了征兵一事。
這是血盟,鄭朗本人也割破了手指,放血入酒,與諸族發誓飲下血酒。
宋朝執行了,事實做得很不錯,就連對吐蕃的基礎建役所用錢帛,也超出了他在盟會上所說的數字。這些年河湟也的確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但現在這二十幾個蕃候卻沒有按照盟會所說的那樣去做。
凡事占個理兒。
鄭朗僅一句,一起語塞,只能認錯。
鄭朗又說道:“實際原先我授命章質夫,若你們繼續不聽命令,第三步就是減少或取消息你們作監股契,將這些股契當成獎勵,分配給其他蕃候。若再不聽,第四步就是剿滅!相信會有許多蕃候愿意配合朝廷,看到你們的滅亡,得到你們的百姓,得到你們的作監契股。”
但鄭朗還是給了他們一次機會,去西府討了手令,讓他們前去涼州,通知章楶中止。
然而這時也不需要再消耗了,并且這時各族部下所剩不足兩成之數。
這些人離開京城,帶著手令匆匆返回西北。
朝廷正式下令,將河北河東各組軍的兵士調到京城,未說伐夏,而說是讓他們來京城,演武閱兵。
共十一萬人,成員有些雜,多是鄉兵,還有少數保丁、壯丁與一些弓箭社的民兵。
這部分軍隊非是主力軍隊,前期還是當成民夫用的,押運糧草物資,也借著這個名義,進入西北,以免過早驚醒契丹。還有禁兵,人數并不多,只有二十五萬人,多已經在陜西河湟,這次調派的禁兵并不多,一是迷惑西夏與契丹,二是本身禁兵數量就在下降。
熙寧改制,包括政治經濟與軍事,在軍事上改制的有許多方面,一個變化,就是陸續減裁禁兵,增加了鄉兵。改制后,禁軍數量一直維持在六十萬上下,始至今天,包括已經犧牲的禁兵,數量只有五十八萬人。禁兵裁減得還不算厲害,最厲害的就是廂兵,廂兵的任務宋朝明確規訂就是以供百役。例如壯城軍修筑城池、作院軍用于制造武器、橋道軍修路鋪橋、船坊軍用于造船、河清軍治河、裝發軍用于運輸、懲罰偷懶的禁兵以禁入廂、看押牢城,等等。
起初設置它也非是為了戰爭,一有災害,將災民編入軍中養起來做勞役,撫恤災民,用意是好的,可養兵的錢還是出自百姓,因此它成了宋朝沉重開支之一。
在鄭朗陸續帶動下,災害時用工帶賑,廂兵安撫災民的目標已經失去了,至于各地建役,大型建設也于災害之年,用災民做了,或者朝廷直接撥款做了,勞役的意義也進一步削弱。因此改制后,鄭朗削成二十七萬人,后來又出現了保安監,許多坊場河渡拍賣出去,增加了鄉兵保丁聯防捕盜,進一步削弱了廂兵的作用。若不是有一些作用,廂兵這一編制可以直接取消。
陸續裁減下,此時廂兵只剩下十七萬人。
禁廂兵只剩下七十幾萬,若沒有鄉兵與保丁,就是趙頊也不會太放心,因此增加了鄉兵數量,鄉兵從改制后十九萬人增加二十五萬人。這是一次有著積極意義的改制,首先費用,養一個禁兵費用等于是養兩個鄉兵,節約了大量軍費。其次兵士本身,養禁兵費用高,可京城物價高昂,禁兵家屬未必會衣食無憂,但作為鄉兵,一家人非是生活在物價高昂的京城,再加上各駐地又有一些營田,讓他們增加收入,朝廷用費減少,但作為兵士本身,一家人少了后顧之憂,又減少了禁兵輪戍所帶來的全家分離之苦。三是間接的費用,各地都有營田,但禁兵會種田嗎?因此這些營田多是租給當地百姓種的,造成了種種矛盾。鄉兵卻不存在這個問題,前方出了糧食,后方就減少了糧食供給,也等于是替朝廷節約了大筆費用。四是鄉兵生活在本地區,熟悉當地的環境氣候,特別是南方的山區,比禁軍作用更大。五是將鄉兵正式編制,減少了當地的兵役,讓百姓松壓。
不過在宋朝制度下,鄭朗也不敢過份裁減禁兵數量,維持在六十萬,更不敢過份地增加鄉兵數量,就是武器,同樣優先供給禁兵,再就是鄉兵、蕃兵。
正是這種情況,宋朝立四十軍,只包括了二十幾萬禁軍,其他的包括河北河東這十一萬軍隊,還有陜西的鄉兵與少量蕃兵,但遠非這四十軍,此次雖出動了二十五萬禁軍,還有。陜西九萬鄉兵會全部參戰,同時還有陜西與河湟十萬蕃兵。明確參戰的兵力就達到了五十五萬。還不止,一旦伐夏,章楶還會從甘涼四州動援數萬蕃兵與回鶻兵種。這中間還不能計算二十多萬民夫。
這將是宋朝史上最大的兵力調動,不僅有八十多萬兵士與百姓投入戰斗或者后勤運輸當中,還有五千門火炮,以及二十萬把神臂馬球與馬黃弓,以及新式盔甲,與其他的武器。僅是戰前,朝廷就花費了一億一千萬緡錢準備了大量糧草武器盔甲以及其他各種物資。
但西夏失去河西走廊之后,舉國動援,兵力也不可能超過五十萬人,財政上更是一塌糊涂。
若從民心士氣,以及財政與兵力武器等因素相比,此次宋朝伐夏,幾乎是一場輾壓。
而且更可怕的,宋朝還有其他的后手,作為即將開赴前線的鄭朗,在這么大優勢下,還帶著戰戰兢兢的心態,省怕宋朝史上五路失敗的故事再次上演,甚至為了保持后方支持,將王珪都弄了下去。
天氣一天比一天暖和,河北河東的鄉兵漸漸到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