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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大半個村莊已被焚毀,還冒著青煙。

陳青帶著趙栩和九娘回到村莊時,蘇瞻蘇昉等人都已隨著西城禁軍到了。

眾人站在蘇家院子門口,默默不語。彈指間灰飛煙滅,殘酷之極。

長房舊仆們的尸體一具具排在曬谷場上,七八個隨軍大夫蒙著半邊臉,戴著長長的皮手套,給他們拔除箭頭,簡單清洗傷口。后面有人替他們一一蓋上麻布。

蘇昉蒙起口鼻,端著水盆,也在其中忙碌著。

九娘用力撕下半邊衣角,裹住口鼻,接過一位禁軍手中的水盆和面巾:“我來。”

那是她的親人們,她和阿昉,當然要自己來。她細細地替王婆婆潔面,披散開頭發,婆婆的腿腳被火燒壞了。她要記得給婆婆準備好襪子,不能赤腳。

蘇昉看著眼睛赤紅的九娘,輕輕地道了聲謝,告訴她六娘她們和阿予等一眾女眷都已經跟著高似孟彥弼,由禁軍護送回城了。只有幾位女使不會騎馬吃了些皮肉苦,其他人都安然無恙。

九娘點點頭,抬眼問:“你爹爹——會送婆婆她們返鄉安葬嗎?”

蘇昉一愣,輕聲道:“我爹爹方才說了,這次遇難者眾多,打算直接在田莊上建一個義莊,為他們這些英魂建一個忠烈祠堂,日后世世代代享我蘇家子孫的香火。”他頓了頓:“他們這些老人家,在青神都沒牽掛了。”

九娘轉過頭看了看遠處和陳青在說話的蘇瞻,點了點頭:“這樣也好。”

開封府、大理寺、各部官員帶著人也陸續來了。開封府少尹的頭皮都炸了,曬谷場上尸骨壘壘,據說宰相家別院里就死了三十幾人。遇到這樣的大案重案,若三天里破不了案,他這少尹的位置恐怕也不用坐了。一聽到賊首伏誅,賊人全軍覆滅,他頓時松了一口氣下來。

開封府的仵作們,將蘇昉和九娘請到旁邊,開始利落地辦公事。

賊匪們的尸首也從其他兩處被一一運了過來,待開封府、大理寺、禁軍和兵部聯合檢查確認后,統一焚毀,挫骨揚灰。

陳青親衛中死亡的十幾位,另外搬到了一間未塌的民房里,留待一一送返故土安葬。陳青帶著眾人行過禮后,細細吩咐手下造錄陣亡名冊,留待上書授勛,領取撫恤,為他們的家人免除賦役差科,有女眷的請封誥命,有子嗣的請封蔭補。

有官吏開始點清各家各戶的名冊,核對有無人員傷亡,房屋損毀程度。

另有官吏和營造人員已經開始商討村莊重建如何上書,務必要讓蘇相和陳太尉他們滿意。

宮里的人到了。太平盛世,天子腳下,光天化日,盜賊膽敢當眾刺殺宰相和太尉,不但人人有馬有兵器,竟然還持有禁軍重弩。官家在宮中大發雷霆,責令開封府速速查辦。二府的宰相們連夜被召入宮中,這般重大死傷,不知道哪位宰相要攤上責任,恐怕不辭官不行了。

九娘沒了手中的水盆和面巾,被安置在一旁,心里空蕩蕩的。她茫然地看著幾百人來回匆匆忙碌著。蘇家院子邊上,滿是血污的地上已經排起了被煙熏火燎過的木桌,蘇瞻和各部的官員已經在商議。趙栩和陳青在另一邊拿著神臂弩在說話。

“阿妧。”蘇昉擔心地拍了拍她:“你沒事吧?”

九娘靜靜地看著蘇昉,搖了搖頭:“阿昉——哥哥,幸好你也沒事。阿昕她怎么樣?”

蘇昉看向曬谷場,深深吸了口氣,啞著嗓子道:“那樣的情形,能活下來就是老天眷顧了。阿昕她——太初——只是我二叔二嬸——”

九娘聽著阿昉的語無倫次,心更痛。她明白,除了爹娘,蘇府里和他最親的人,應該就是阿昕了。他心里很怕,怕阿昕出事。

蘇昕為了陳太初擋箭,若是有個三長兩短。陳太初恐怕終生難以心安。阿昉他更是難以心安。若不是他這個哥哥,阿昕不會入桃源社。

阿昉也會和她一樣,會將不好的事怪責在自己身上吧。九娘看著阿昉,想起蘇昕,心如刀割。

那個長得和阿昉七八分相似的女孩兒,前世曾經軟糯糯趴在她懷里喊著大伯娘的女孩兒,撒嬌纏著她要那個傀儡兒的女孩兒,被阿昉推倒了,頭破血流哭鼻子的女孩兒,過了三天又抱住阿昉的腰喊著哥哥不放手的女孩兒。曾經她以為她會生一個阿昕那樣明朗可愛單純的女兒。

可她偏偏,什么也做不了。

蘇昉轉過頭看著雙手合十默念經文的九娘,不禁也雙手合十起來:“南無大慈大悲救苦救難廣大靈感觀世音菩薩,請保佑阿昕平安無事!”

***

馬車穿過整個汴京,從西往東,經過州橋夜市的時候,九娘忽然掀開車簾。

“六哥?”

趙栩低下身子:“餓了?”

“我想吃鹿家的鱔魚包子。”九娘輕聲道。

趙栩想了想,讓人將馬車拐入炭張家停好,扶了九娘下來:“就在對面,咱們走過去吃,我也餓了。”

州橋夜市,熙熙攘攘的人群,笑鬧不斷。

九娘坐在鹿家包子鋪里面,很快面前已空了一籠。

她一口一口地吃著,大口大口地吃著。右手拿著最后一口包子的時候,左手就已經伸出去拿下一個。

趙栩吃了一個就覺得過于油膩了些,勉強喝了兩碗茶。看著九娘卻已經吃了三個了還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

他默默推過去一碗熱茶湯。

她好像在看著他,卻并沒有看著他。她什么也沒有看。門外的熱鬧,鋪子里的熱氣騰騰和說笑聲,似乎都離她千里之遙。那雙靈動的大眼有些呆滯,慢慢地騰起了霧氣,霧又慢慢積成了水。

大顆大顆的眼淚終于滾落下來,落在包子餡里,落在她手上。她嗚咽著大口大口地吞下去。一直到再也吃不下去,眼淚鼻涕滾滾,鼻頭紅彤彤,腮幫子還鼓著,仍然拼命努力地咀嚼著。

三十多位長房的舊仆,當年被她狠心留在青神。她不是不想帶他們走,她只是想讓他們留在故土安享天年,想請他們替她守護爹娘的墳塋。卻不想今日竟全部無辜殞命在汴京。為了阿昉,為了她們。

這世始終拿她當妹妹一樣看待的阿昕,會在汴京小娘子們面前維護她的阿昕,會為了四娘拳打腳踢程之才的阿昕,風光霽月如菊似梅的阿昕,永遠笑嘻嘻的阿昕,心有陳太初卻無半絲雜質的阿昕,此刻生死未卜。

再多的難過,吃下去就好了。

這是她今世頭一回吃鹿家鱔魚包子。這是爹爹少年時候來汴京最愛吃的點心,尤其愛包子里流淌出的油湯,鮮美異常。爹爹是用鱔魚包子把娘親騙到手的,曾經對她說過好多遍,逗得她笑個不停,口水直流。可青神的鱔魚包子,總是帶著魚腥味。前世有一段時間,有那么幾個時候,她會讓人買上兩籠回百家巷。深夜里她在廚下,自己蒸熟了,一口一口,大口大口。包子里會流淌出滾熱的油湯,會想起爹娘的笑容,會蓋住心里的淚水,會包住所有的難過傷心和痛苦。

鹿家的鱔魚包子,是會帶來好事的包子。這是爹爹告訴她的,是她告訴阿昉的,告訴高似的。

趙栩終于松了一口氣。哭出來就好了,讓她哭吧。

鹿家娘子端了冒著熱氣一籠包子放在了他們桌上,瞟了趙栩一眼。

“這么好看的小娘子,你怎么舍得惹她傷心呢,唉!”

啊?!

鹿家娘子努了努嘴,柔聲道:“哄一哄啊,會嗎?哄一哄!”

看著趙栩依然默默注視著一邊吃包子一邊哭的小娘子,鹿家娘子心里又好氣又好笑。長得好看有什么用!也是個不解風情的呆頭鵝!

鹿家包子鋪忽然裝上了兩幅門板,不再迎客。被鹿家娘子用眼睛趕走的客人們紛紛搖頭嘆氣。人家小兩口吵架,又關你鹿娘子什么事!

鹿娘子上前來收走了空的蒸籠,低聲湊到趙栩身邊說:“去啊,坐過去!抱一抱!哄一哄!笨蛋!”

啊???!!!

她家鹿掌柜嘆了口氣,上了最后一幅門板。反正也已經亥正了,少做一夜生意也沒什么。

夫妻倆遣退了伙計幫傭,熄滅了大部分燈火,進了廚下說起悄悄話來。時不時偷偷朝外瞄一眼,鹿娘子一眼就喜歡得心都化了的兩個美玉一般的小人兒,一個還在邊落淚邊吃包子,一個依舊默不做聲,眼都不眨一下地傻乎乎看著。

鹿掌柜嘀咕著:“啊呀,十幾歲的青春年華,能有什么大事啊。”鹿娘子笑道:“長得好看才有青春才有事呢。就你!有什么青春年華,有什么好哭好笑的!”她輕手輕腳地收拾起來,生怕吵著外面的小兒女。

九娘嗚咽著,伸手又去拿包子。趙栩趕緊把蒸籠挪開:“阿妧!不能吃了,乖,再吃你要吐了。”

這話聽著也耳熟。九娘一怔。前世在杭州,蘇瞻煮的豬肉實在好吃,她忍不住多吃了好幾塊,被蘇瞻提醒“再吃你要吐了。”后來她夜里真的吐了,蘇瞻氣得跳下床,直笑說可惜了他燒的好豬肉又痛惜床單被面,自顧自去沐浴了。她氣得好幾天都不理他也不肯吃肉。后來她病得厲害,蘇瞻倒讓高似每晚都買鹿家的鱔魚包子,可惜她那時再怎么努力也吃不下。

九娘抓住蒸籠搖著頭,趙栩,你不懂,我要多吃幾個,好事會來的,阿昕會好的。一切都會好的。

看著她眼淚一顆顆默默往下掉。趙栩無奈松開了手。

什么時候周圍沒人了?趙栩轉頭看看空蕩蕩的鋪子,關閉了的鋪門,想到鹿家娘子的言語,不由得嘆了口氣。

他走過去,扶起九娘,她一臉的眼淚鼻涕,一嘴的油,這時候的阿妧,說真的,有些丑,不過丑得也怪好看的。

九娘死死拽著他的袖子,抬起臉:“六哥!”淚光盈盈的大眼在燈火下似乎也搖曳起來。

“嗯”。趙栩心突然跳得快了起來。

“我——我想吐!”九娘來不及推開他,“哇”地已經吐了趙栩一身。

趙栩一怔,不禁自責起來。她頭一回殺人,頭一回被殺,頭一回親眼見到身邊的人死傷慘重,她才不過十一歲,再聰慧也只是個十一歲的女孩兒,所以想著她能哭出來就好也沒攔著,現在反倒又讓她吃了苦頭。鹿家娘子說得沒錯,他還真笨!

他顧不得一身污穢,趕緊將她扶到一邊坐下,順了順她的背,給她倒了一杯熱茶:“來,喝兩口熱茶水,難受了吧?下回可不能這么吃了,都怪我沒攔著你!這包子呢,味道是好,就是太油膩了些。你就算心里難過,吃那許多下去怎么受得了?剛剛那個我就不該由著你吃!你夜里回去含兩顆梅子,讓你家的大夫來看上一看,開一些養胃的方子。還有,這幾天千萬吃得清淡一些。我明天去青州了,我讓阿予從宮里給你送幾包藥,是我娘吃的。對了,圣人也吃那個方子。不過吐了也好,不然這面食脹開來你會更難受。阿妧——”

他在亂七八糟說些什么啊!想到上次社日舅母拍著阿妧的模樣,趙栩輕輕地伸出手,一下一下地拍著九娘的背:“你哭吧,阿妧,哭一下,大聲哭,像那天在阿昉家院子里一樣,哭出來就好了。”

九娘就著他的手,喝了兩口茶水,用力壓了一壓反胃的感覺,看著一地的鱔魚包子,看著趙栩滿身的污物,聽著趙栩不停地絮絮叨叨地自責,還有他拍在自己背上溫熱的手,一下一下,心里有一堵不知名的墻被撞松了地基,有裂縫從地底緩緩蔓延開來。那拍著背的手,溫柔,甚至越來越輕。可那堵墻所承受的撞擊越來越重,再也支撐不住了,裂縫越來越大,突然終于瞬間崩塌!

九娘揪著趙栩的袖子,死命抱著他的手臂,宛如溺水的人抱著一根浮木,拼命壓抑著的嘶啞聲音低不可聞:“婆婆!婆婆!婆婆死了!翁翁也死了!三十幾個人!為了我!為了我們都死了!死了!是我的錯!怪我!都怪我!還有阿昕怎么辦?阿昕!”

她承受不住了,她再也沒辦法獨自承受。她害怕,她恐懼,她也會懷疑。

趙栩一怔,默默站了片刻,靠近了九娘一步,伸手拂去衣服上的污物,輕輕把她的手臂放到自己腰間,讓她靠得更舒服一些,哭得更舒服些。拍在她背上的手,越發輕柔。

“阿妧,前些時,有個很好的人,為了辦成我交代的事,不惜己身,在我眼前死去了。她,原本不用死的。可是我無能為力,只能眼睜睜看著。事后,我一直懷疑自己是不是錯了,特別難受,甚至想放棄一切,因為我心里頭害怕還會有更多的人因為我去死,甚至還會有我很親近的人為了我——”趙栩慢慢柔聲說出自己的心事,這些,他從來沒想過有朝一日會說出來,更沒想過會對阿妧說。可是他懂得阿妧此刻的心情,這并不只是為了安慰她。

九娘點著頭哭得更厲害,是的,她是有這樣的自責和恐懼。如果是阿昉呢?如果是阿昉為了救她受傷甚至——她想都不敢想!那她重生一次算什么?又有什么意義?!她寧可從來沒有過今世,起碼她什么都不知道!

趙栩柔聲道:“可是阿妧,你看,我寫字,我畫畫,一筆下去不滿意,我可以重新再寫再畫。但有些事,沒辦法重新來一次,我們不做這件事會變成怎樣?我們永遠都不知道。你聽著,今日這些遇難的人,如果有錯,不是阿妧你的錯,是我的錯,是我提議的結社,是我舅舅引來了刺客。阿妧,你怪我才是。你打我罵我都行,但是不要怪你自己,好不好?”

九娘搖著頭,手里死死揪著趙栩的衣服,抽噎著說:“不怪你,不怪你!”長房的那些生命,怎么能怪在趙栩身上?他不明白前世的因。

“也不怪你,知道嗎?”趙栩堅持著,重復了好幾遍,直到九娘終于點了點頭,才放下心來。

一時間,鋪子里靜悄悄的。

鹿娘子抹了抹眼淚,這孩子原來不是呆頭鵝啊,還怪會體貼人的。旁邊遞來一塊干干凈凈的舊帕子,帕子一角是她笨手笨腳繡的小鹿,曾經被他笑著說像只兔子。可做著鹿家包子店當家人的他,這么多年,一直用著這樣的小鹿手帕,穿著這樣的小鹿襪子呢。鹿娘子接過手帕,鹿掌柜低著頭沒吭聲。

一時間,廚下也靜悄悄的。

過了許久,感覺到九娘逐漸平復了下來,趙栩嘆了口氣,輕輕伸手摸了摸九娘披散著的亂發:“逝者已往,生者如斯。你放心,阿妧,血債血償,我們不會放過阮玉郎的!”

“那四張神臂弩,已經查過番號,都是河北路的。河北路這兩年軍中大多是蔡佑的人。除了阮玉郎,還有誰能從禁軍中神不知鬼不覺地把在編的重弩偷出來?靠西夏梁氏萬萬不可能。還有那些馬,都烙著鞏義所用夏馬的記號。阮玉郎勾結異族,行謀逆大罪,已經毋庸置疑。蘇相和舅舅準備連夜進宮,哪怕把汴京城翻個底朝天,也要搜出軍中重器藏在哪里。”趙栩沉吟了片刻:“西夏梁皇后竟然有這許多死士在汴京,看來她和阮玉郎早有勾結。你們以后出入要倍加小心,多帶些人手。”

“鞏義的夏馬?”九娘松開趙栩,抬起頭低聲問道。

“不錯。一百多匹,都是從鞏義偷盜的。”

“在鞏義!”九娘忽地壓低聲音叫了起來:“神臂弩!連弩!床弩!一定都在鞏義!”

趙栩蹲下身子,凝視著她:“你怎么知道的?為什么在鞏義?”

前世我見到床弩了!九娘心底吶喊起來,她輕輕顫抖起來。在元禧太子的永安陵!她看到是分開的沒有裝好的床弩!她太傻了!壓根沒往哪方面想!甚至那宮人回答她是元禧太子生前喜歡的一些木頭家具,她當時著了涼,又累又倦,根本沒有放在心上!她記得自己在札記上寫過兩句,感嘆元禧太子去世那么久,還有人送舊家具去祭奠,可見也不都是世態炎涼!

趙栩看了她一會兒,點了點頭:“有道理!梁氏女不可能盜了馬,去洛陽偷了頭顱,還來得及去另外一個地方取重弩,還要尋找舅舅的蹤跡。你說得對,很有可能重弩都藏在鞏義!難道——?”

“藏在永安陵里!!!”九娘脫口而出。

趙栩渾身一震,不可思議地看著九娘。

作者有話要說:  —坐著有話說—

吃包子發泄情緒,靈感來自《天下無賊》劉若英最后吃烤鴨流淚的一幕。大概有過類似的經歷,所以印象格外深刻。

鄭秀文在電影里有過不開心就刷馬桶的情緒宣泄。這些都很正常。壓抑得越厲害,宣泄方式越奇怪。

年輕時自然也有過很不開心的時候,經常會去吃火鍋,嘈雜的火鍋店里,曾經有一個女孩,因為無望的隔著山海的單戀,喝了啤酒黃酒白酒,最終醉倒在油膩的地磚上頭,深夜我和我們的Boss拖著她,去到公寓樓下,絕望地發現電梯壞了,最后我們加在一起120公斤的兩個人,把90公斤的她半抱半拖地弄上了17樓。給她換衣服時聽著她邊哭邊喊著那個平時不敢說出口的名字,莫名有一種很心碎的感覺。那也我和Boss一夜未睡,聊兩岸政治文化一直到天亮。最后天亮的時候,Boss說起他留在臺北的女友,在和舒淇一起拍一部電影,演一個沒什么戲份的修女。年輕的他有些絕望,因為女友太美,他不知道該怎么留住一份隔了海的愛情。

那時候我們用愛立信手機。

后來我們Team為了幫他,我負責文字,格格負責插圖,喝醉的女孩負責郵寄。Boss負責抄寫。一年多給他女友寫了一百多封情書。

然后,他的女友,終于來了魔都。是個很好很美很溫柔的女孩。我們幾個人莫名的有些心虛,默默希望她不是因為這些情書才來的,年輕的我們,又互相打氣,這些情書的確都是男子想說又說不出口的話語和心情。

再后來,我們東走西散,不再回首。前幾天,看到朋友的朋友圈里出現曾經熟悉的臉,原來他們二人已經各自嫁娶,卻都留在了魔都生兒育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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