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王眉頭蹙起,對著跟在身后的太監宮女聲音冰冷:“你們全都給我下去!”
梁王的話一下,跟著梁王走進慶年殿的太監,便迅速離開慶年殿。
徐嬤嬤望了一眼迅速離開的太監們,最終還是沒有離開。
“淺兒,你知道你現在在說什么?”
直到太監們離開,梁王才看著蘇淺問道,至于一旁還站在殿中的徐嬤嬤,梁王卻是視而不見。
蘇淺對著梁王跪下,眼睛不敢對視梁王:“女兒知道自己在說什么,讓國夫人在宮牢受苦,害國夫人和笉公主母女分離,這一切都是女兒的罪過,為此女兒每日都受煎熬,如今想來還不如直接告訴父王,還請父王懲罰!”
很奇怪,這樣一說完,蘇淺的心反而變的坦然。
欺騙梁王的愧疚,對于整件事情的恐慌,那左右搖擺的不確定,在這一刻,全都離她而去。
蘇淺閉上眼睛,既然選擇了去做,她就該抱定信念才是,何必猶疑,猶疑只會讓本可以順利的事情,變得糟糕。
在嘴角彎出略微自嘲的弧度,什么時候開始的,她竟也有變得猶疑和不確定的時候。
蘇淺深吸一口氣,再睜開眼睛,蘇淺仿佛換了一個人般,即使依舊跪在那里,神情也變得堅定。
聽到蘇淺的話,梁王的眼神變得凌厲和冰涼:“很好,沒想到,寡人維護的女兒,竟原來這樣一個心狠手辣的人!”
蘇淺斂下眼眸,挺直脊梁:“我知道我這樣做一定會讓父王傷心,父王懲罰我吧,只要能讓您稍稍開心些,怎么罰我,我都甘愿!”
聽到蘇淺的話,梁王的臉色變得極為難看:“不要以為這么說,寡人就會原諒你,寡人絕不會姑息一個連親情都不顧念的人,無論如何,國夫人也是一國之母,即使再不好,對你也有養育之恩,可你竟然這樣陷害與她!”
“既然你如此不顧念親情,那便讓國夫人從宮牢出來,你換進去吧!”梁王最終看著蘇淺冷冷的說道,這會冰冷的表情,哪還有之前慈祥的父親面貌。
即使梁王再疼蘇淺,他也還是梁國的君上,更何況皇家雖然無情,可皇家之主,卻也最不喜歡親人之間互相傾軋,因為這樣只會讓他對自己的安全感到威脅。
蘇淺算到了梁王對她的疼愛,卻沒有算到君主的疼愛,即使再深,也不過是對于寵物的憐憫,玩偶的逗弄,一旦寵物玩偶所做的事情和他的意志相搏,君主的疼寵也會在一瞬間變成尖冰將人刺殺。
聽到梁王的話,蘇淺微微一怔,想要開口,卻最終什么也沒有說,因為在這種情況下,她再去辯解反而會將事情變得更加糟糕。也許對她的處罰會變得更加嚴厲。
蘇淺低下頭,望著自己的中指,中指上的血液已經凝結,出現的那么突然,而此時發現凝結的竟然也是那么突然。
只是宮牢?還沒有要處死她的意思不是嗎?果然是不能將自己的命運寄托在別人的仁慈上呢。
不過,只要活著,就還有希望。蘇淺定定的想著。
“君上,不是這樣的!”突然,一旁本安靜站著的徐嬤嬤突然開口。
“公主就是因為顧念親情才這樣做的!”徐嬤嬤抬頭看向梁王,這個年過半百,半頭銀霜的老人,此刻的表情如此堅定。
“你這話是什么意思?”
梁王劍眉一挑,看著徐嬤嬤皺起眉頭:“不要以為是周夫人留下的老人,隨便說話就不會得到懲罰,若是你不說出個明確的理由,寡人同樣會將你也送入宮牢!”
蘇淺在徐嬤嬤開口瞬間,抬眸皺眉看向對方,用眼神制止徐嬤嬤。
不要再多說什么了,雖然有些情況需要掙扎,可是限制的情況的確已經不適合多做什么,所有的事情都已經出乎她的意料了。
按照她的猜測,無論是因為對周夫人的愧疚,還是對她本身的愧疚,梁王都該會因為她主動的認罪態度,對她懲罰很小才是,可現在看來根本不是她猜想的那一回事。
梁王是真的怒了!
徐嬤嬤卻根本不看蘇淺的眼神,只是定定的看向梁王:“公主做的一切,全都是為了公子恒!”
“就是為了親情她才要做這些。”徐嬤嬤看著梁王再一次重復。
“君上也知道自從公主出宮一次沒有回來,宮中便盛傳公主已經仙去了,我那兩個月也一直如此認為,可是……”徐嬤嬤看著梁王,仿佛想到什么開心的事情,皺巴巴的老臉突然露出一絲笑容:“可是正當恒公子被國夫人帶走,已經半日不曾回來,老身擔心之時,公主竟從宮外回來了,就那樣出現在老身的面前。就如一盞載著希望的孔明燈出現在夜空中一般。”
“公主一聽恒公子去了婉儀殿半日不曾回來,沒在慶年殿停留,便去了婉儀殿。老身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么事情,會讓公主這么做。可老身知道的卻是,除了公主回到慶年殿時是一身傷,恒公子也是一身傷。”
“我想,公主一定是為了恒公子才這樣做的,打從公主小的時候,公主便十分疼愛公子,也是因為這樣,當初君上您要將公主送出宮,恒公子才會做出將石凳埋掉,又日日打掃的傻事。”
徐嬤嬤說著話微微一頓,看著梁王的眼神變得帶著一絲絲的涼:“不是老身說國夫人不好的話,相信君上也一定看在眼中,國夫人對公主和恒公子真的并不是那么好,對比自己的女兒和大公主,恒公子,那生活和態度簡直天差地別。”
“君上,老身知道如今說這些都沒有用,可大公主的善良,相信君上也一定是看在眼中才是,不然君上又怎么會在重新見到公主之時,對公主如此疼愛。這樣重視親情,疼愛自己弟弟的人怎么可能會去隨便陷害別人。”
“而今,公主主動將這件事情說出,不也是對親情的顧念之心?若是如此,君上還要將公主送入宮牢,老身無話可說。”
“老身只會待得夫人忌日之時,為夫人上一炷香,告訴夫人,她沒有生錯女兒,雖然公主入了宮牢,可她的女兒和她一樣美好!”
徐嬤嬤看著梁王說得認真,抬眸看向蘇淺的眼神,多了一抹哀容,仿佛想到什么一般,那悲哀竟如同被水浸濕的海面,沉重無比。
蘇淺聽著徐嬤嬤的話,微微訝異之中多了一抹感激。這是她在入宮后,聽徐嬤嬤說話最多的一次。
說來,她一直不曾完全相信過這位老人。只因為第一次見面之時,老人眼中敵視的目光,后來又對她十分刻意的態度。她從不曾想,有一天這個讓她一直不安,抱著懷疑態度的老人,竟會在這種場合為她說話。
當然,長時間的相處,她也忘了自己第一次遇上徐嬤嬤時,對徐嬤嬤的評價,這個老人一直都是一個精明之人,只不過她的蒼老,她的安靜,讓人忽視了她的存在。
梁王劍眉緊隆,聽完徐嬤嬤的話,良久不語。
“謝謝徐嬤嬤為我說話,我知道,父王也是為難的,很多事情父王都為難!”蘇淺看著梁王幽幽的開口。
“國夫人畢竟是淳于家的人,又貴為一國之母,怎可讓人隨便陷害,此事若是不罰,何以整治江山。”
“可是,可是女兒還是有一事想要求父王。”蘇淺抬頭堅定的看向梁王:“即使要懲罰女兒,也等查完智大夫的事情后,可以嗎?”
“哎……”悠長的嘆氣聲在慶年殿響起。
梁王低眉看向蘇淺,眼神從凌厲冰涼恢復溫和慈愛:“有些事情寡人怎么可能不明白,寡人也不過是揣著明白裝糊涂而已。”
聽到梁王突然說出的話,蘇淺訝異的仰頭看向梁王。
“當初寡人去婉儀殿的時辰如此之準,正好看到國夫人滿身鮮血,手拿代表她身份的匕首,而你卻倒在血泊之中。這時間也太巧合了,而后又聽國夫人說你是自殺,還有拿太監的言辭,寡人就知道這件事情應該真不是國夫人做的,因為國夫人即使做這些事情,也絕不可能讓寡人抓到把柄。”梁王說著這話之時,垂在身側的拳頭微微攥緊。
仿佛是想到什么,又在忍耐什么。
“可寡人沒有揭穿這件事情,反而將這件事情當作一件真的發生的事情,你可知道為什么?”梁王說著話,看著蘇淺問道。
梁王的話讓跪在地上的蘇淺怔住,隨即又仿佛了然。
國夫人這么容易被關入宮牢,她其實也一直心中疑惑,因為在婉儀殿發生的事情有太多的破綻,只要是個人仔細想想,都能發現中間的問題。
可就是這樣,國夫人還是這么簡單的被送進了宮牢之中,這本身就是一件古怪的事情,這一刻她才明白,原來一切都不過是梁王心中也有這樣的想法,才如此順利。
想通一切,蘇淺抬眸看向梁王的眼睛:“父王可是不想淳于家的勢力再過于膨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