挪琴中高手巧遇
貝寧陪楊一純到市公安局,一個副局長帶著兩個處長和刑警隊長熱情地接待了他們。楊一純將劉陰子第一次拿來照片,第二次送來拓片的過程說了一遍,也把史前壁畫的重要意義和價值告訴了刑警們。刑警們認真做了筆錄。但是楊一純沒有說壁畫中夾雜著一套掌法的事情,因爲他覺得這和保護那壁畫沒什麼關係。
貝寧家牆眼中發現一隻人手的事情還到不了市局,屬於當地分局管理範圍中的案子。所以,貝寧沒有說什麼。正好,貝寧的父親田如衡來電話,讓楊一純幫助整理一下十年前,即1990年的一份田野資料,那一次田野考古是他們一起做的。從筆記到報告,也都是他們兩人完成的。這次的田野作業,和那次有相近的地方,著急要用。楊一純跟著貝寧到了那綠蔭掩映的小院,到了貝寧的新家。
這天正好是星期六,貝寧給上次搬鋼琴的搬家公司打了個電話,請他們來幫助挪琴,講好人工費120元。
……
其中一個面目陰沉面色慘白的青年瞄了貝寧一眼,瞪著笑嘻嘻的夥伴們,突然喝道:“幹活!”嬉笑聲馬上止住。那年輕人首先鋪上毯子,把立起鋼琴需旋轉的位置加厚,他眼睛朝哪個人瞟一眼,那個人馬上就知道怎麼幹。他只說了幾個單詞:
“挪。”
“立。單鞭!”
“轉。摟膝拗步。”
“拽。提手上勢!”
“放。野馬分鬃。”
“靠。手揮——”話沒說完,聽見“叮”一聲響。
有一個人手軟了一下,鋼琴的側角碰上了客廳茶幾。“你媽的×!”面色陰沉的青年罵出了聲,還把那個手軟的人幾乎撥拉個跟頭。貝寧也緊跟著看了一眼,見鋼琴的漆毫無損傷,那面色慘白的青年先用袖子細細地擦拭,又從衣兜掏出一塊麂皮來擦了又擦。他這麼一弄,貝寧倒有些不好意思了,說道:“行了,謝謝,沒碰破漆皮兒。”
但那面色慘白的青年還是在擦,擦的範圍不斷擴大,幾乎整個兒琴都被他擦了一遍。被他差點甩了個跟頭的小夥子喃喃地道:“陰子,犯不上。”
這句話才引起楊一純注意。剛纔喊的那幾句號子全是太極拳中招式的名稱,其實已經鑽進他的耳朵裡了,但他忙著整理材料,沒有出去。此時,他再也忍不住了,踱到客廳一看,見四個人快把貝寧那架海茲曼鋼琴放好了。更令他吃驚的是,領頭喊號子的人就是到董行店裡賣壁畫拓片的劉陰子,公安局正滿世界找他呢。他似乎沒有看見楊一純出來,對那個手軟的小夥子喝道:“核桃,你媽的住嘴!”隨後,又用眼睛指揮那幾個人收拾東西,把因搬鋼琴而弄上的任何一點兒有灰塵的地方都擦拭了一遍。貝寧連連說道:“行了,行了。我自己收拾吧。”可在無聲無息中,一切變得比搬鋼琴前整潔乾淨清爽。
……
楊一純說道:“今天,老夫聊發少年狂,給你們比劃幾下。”
說完,他一個疾如驟雨的旋轉,滿堂生風,瞬間到了剛空出來的貝寧的房間。劉陰子的眼睛一亮,不由自主地跟了過去。只見楊一純在那20多平方米的房間來了個“攬雀尾”起勢,然後將陳氏太極拳的招法使開去。他本是陳氏太極拳的正宗傳人,又多年練習不輟,在理論上也進行過研究,那種曼妙的姿勢、利落的動作以及飄飄欲仙的神態,引得幾個人眼睛發光。只有劉陰子先前還認真注視,手腳微微在動,似乎跟著楊一純學,但慢慢地臉色由白而灰,一會兒工夫,突然“撲通”一聲倒地昏暈過去。
這下,楊一純、貝寧和劉陰子的同伴都大吃一驚。
還是楊一純動作快,一把周起劉陰子放在了貝寧的牀上,一手號脈,一手掐他的人中,然後讓貝寧用茶水兌了白糖,喂他喝進一口,又問道:“你爸那洋酒呢?”
貝寧拿出一瓶人頭馬,楊一純把瓶子打開,給劉陰子灌了一口。劉陰子醒了。他醒後第一眼看見了還擎在貝寧手中的人頭馬的瓶子,先是一愣,然後略帶嘲諷地問道:“這一瓶洋酒,值一萬多塊吧?”一邊問,一邊掙扎著要下地。楊一純是經過社會歷練的人,笑著說道:“別看都是人頭馬,這瓶往多說,也就是二百塊擋住了。你不要動,再休息一會兒,恢復一下。”
楊一純覺出這個年輕人是因爲失血過多,而且一時激動,才發生的昏暈。
但劉陰子已經下了地,說道:“不好意思,田小姐,嚇著你了!把你的牀也弄髒了。”他用尊敬的眼神兒看著楊一純,忍不住問道:“您也是這家的?上次我挪琴,沒見過您呢。”
“這是我同事也是多年好友的家。我是幫田貝寧小姐的父親來整理一份考古調查資料,他在外地搞一個項目,等著用吶。咱們有緣,在這裡又相會見面了。”
那劉陰子突然臉上顏色一變,先是更白了,然後竟有些紅暈爬上臉頰,說道:“您是太極大師,我們晚輩只能望您項背而嘆。這不,我糟蹋了這麼好的拳法,用來搬東西。”
“我剛纔不是說了嗎,你這才叫濟世救民,祖師爺知道了也會稱讚你的。”楊一純真誠地說。
“好。前輩,有您這句話,我知足了。我們這就得走,還有下一撥活兒呢。”
貝寧搶著說道:“你身體都這樣了,還去幹?先在我家歇一會兒吧。”
劉陰子冷笑一聲:“我這微賤的身子可承受不起。我們常幹活的,歇一會兒就好了,不用田大小姐費心。”說完一挺身子,站立起來,對那三個人說道:“咱們走!”
楊一純和貝寧都不好攔著了。走到門邊,他又站住了,對楊一純說道:“前輩,我以後會去找您的,我有問題需要向您請教。到時您別煩。”
楊一純說道:“客氣什麼,我就一個人,歡迎你隨時到寒舍做客。我家在六裡橋蘇州街門裡巷18號,電話是68384256。”
劉陰子叨咕了一遍“68384256”,頭也沒回地出屋了。
……
忽然,貝寧想到那隻奇怪的手,知道楊一純見多識廣,便做出昨天那隻手的樣子,對楊一純問道:“楊伯伯,您知道手如果擺成這個樣子,是什麼意思?”
楊一純一看,說道:“女孩子家,那麼玩手幹嗎?那是罵人,罵祖宗,現在不時興了,早些年,罵人這是最狠的一種。不過,這裡面也有個典故,學名稱‘祖勢’,就是氏族社會男女要交媾的意思。應該是男人對女人的性要求吧。你在哪裡見過這種手勢,多年不見了,作爲一種民俗好像已經消失了。”
貝寧沒敢說出是昨天那隻手的形態,心情複雜地說:“沒什麼,班級裡有的南方少數民族學生這樣擺弄手來著。”
楊一純“哦”了一聲,出門跨上自行車,慢悠悠地騎走了。貝寧看著他的背影,覺得他心事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