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處傳來踏踏的馬蹄聲，尋聲看去，竟是螭部落過來的方向。月尊白瑪不禁皺起眉頭，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任何一個外來人的打擾，都有可能導(dǎo)致阿旺楠傑的隊伍，分崩離析。建功立業(yè)的豪情狀語也將會毀於一旦。
馬蹄聲越來越近，而月尊白瑪?shù)念^也越來越暈眩，她強支撐著，希望能通過自己的努力，讓一切安好。不管來者何人，只要對阿旺楠傑的隊伍不利，那麼她便唯有佛擋殺佛，人擋殺人。
月尊白瑪走向阿旺楠傑的帳篷，頭重腳輕的感受讓她很難受，但她強忍著，取來阿旺楠傑的箭筒，背在身上。
馬蹄聲越來越清晰，月尊白瑪匍匐著身體，快速潛伏在乾草堆後。騎馬之人從石徑路旁過來，在黎明黯淡的光輝裡，露出高大的身影。
是他？倉央牙！
月尊白瑪不禁好奇，這倉央牙怎麼在這時候來了？
倉央牙在石徑路的路口處勒馬停鞭，“阿旺教主，倉央牙前來求見。”倉央牙穿著一身皮襖，月尊白瑪能清晰的看見皮襖上老虎皮的斑紋。如此的穿著，在月尊白瑪看來，有些像真人版的孫悟空。
月尊白瑪起身，她不想讓倉央牙擾了這草原的寧靜，也不想他把阿旺楠傑等人吵醒。
月尊白瑪把阿旺楠傑的箭筒從身上取下，放置在草堆上。
“月尊祭司，倉央牙求見！”倉央牙看見月尊白瑪，興奮的揮動著手臂。長長的馬鞭子在他的手上，妖嬈著曲線。
月尊白瑪走向倉央牙，望著馬背上的倉央牙：“父母親都安息了嗎？”
“一切都妥當了，月尊祭司，倉央牙此次前來，既是想請求少教主同意，讓我加入竺巴噶舉。也是來跟月尊祭司陪不是的。”倉央牙說道，神色誠懇。
月尊白瑪點頭，這一點頭，卻讓她踉蹌了下。暈乎乎的腦袋，讓她難以控制平衡。
倉央牙從馬上跨下，其他衆(zhòng)人也都紛紛下馬。一侍者模樣的人，見倉央牙下馬，趕緊碎步跑到前方，爲倉央牙牽馬。
“月尊祭司，怎麼了？”倉央牙見月尊白瑪踉蹌了下，趕緊伸出手，要攙扶著月尊白瑪。月尊白瑪微笑著搖搖頭，“沒事，只是有點累，休息下就沒事了。”
倉央牙的目光移到遠方的帳篷處，怎麼這麼安靜？連站崗巡邏的人都沒有。
“怎麼這麼安靜？”倉央牙不禁問出了心中的疑問。
月尊白瑪知道，感染瘟疫的事情瞞著也沒有什麼意義，於是說道：“不遠處蒲牢部落的一法師在我們飲用的水裡動了手腳，以至所有人都感染了病。”
倉央牙聽完，眉心皺成一團。“蒲牢部落的人竟然如此仗勢欺人，月尊祭司勿擔憂，待我領(lǐng)了我螭部落的所有士兵，與他蒲牢部落決一死戰(zhàn)。我倉央牙就不信，我螭部落的士兵還打不過他蒲牢部落。”倉央牙說得憤慨，月尊白瑪連忙制止，說道：“倉央公子有所不知，蒲牢部落的人與我竺巴噶舉並無過節(jié)，一切都說來話長。”
月尊白瑪只感覺頭越來越暈，而對於這次教衆(zhòng)染病事件，又一時間找不到短暫的詞語可以概括。
倉央牙也看出了月尊白瑪?shù)碾y受，連忙說道：“月尊祭司不急，我已經(jīng)不打算離開你們了，我決定了，我要成爲竺巴噶舉的一員，我要和你們一起去不丹。一句話說不完也沒關(guān)係，等大家的病情好了，再慢慢說。”
倉央牙說著，將月尊白瑪拉到一旁，壓低聲音，問：“月尊祭司現(xiàn)在可有找到醫(yī)治這種疾病的方法？”
月尊白瑪憂心的看著倉央牙純淨如泉水的眼睛，說：“很難啊。既然你決心加入竺巴噶舉，也不是外人了，我也無需對你隱瞞什麼。1大家得的是瘟疫，很難找到救治的方法。”
“瘟疫？”一聽這名字，倉央牙的眉心就更加深刻了。月尊白瑪理解他的驚訝，對於這個時代的人們而言，瘟疫就是絕癥，甚至比絕癥還恐怖千百倍。絕癥只會讓一個人死亡，而瘟疫，則是讓一大片一大片的人，都失去生的機會。
月尊白瑪點頭，目光望向遠方，她的心裡沒有底。
倉央牙突然緊張起來，問道：“我妹妹倉央月是否也感染瘟疫？”月尊白瑪?shù)哪抗饴涞絺}央牙緊張的面頰上，點頭。
倉央牙立即說道：“月尊祭司，可否允許我去看看我妹妹，她從未離開過家，現(xiàn)在身染重病，我只希望能陪在她身邊。”
月尊白瑪沉吟半秒，搖頭，說道：“倉央公子，我理解你此刻的心情，只是你也知道，瘟疫這病傳染起來特別快，我勸你還是暫時不要見你妹妹爲好。能少傳染一個人，便多一份希望。”
倉央牙低頭沉思片刻，擡頭，說道：“月尊祭司說得極是。”
月尊白瑪驚訝的發(fā)現(xiàn)，短短幾日之間，倉央牙已經(jīng)由之前頑劣調(diào)皮的少年，轉(zhuǎn)變成了有所擔當?shù)哪腥恕ｋm說歲月是把殺豬刀，可歲月，也是一所很好的學(xué)校。
這時，一和倉央牙年紀差不多的男子，走了過來。對月尊白瑪和倉央牙行禮後說道：“酋長大人，月尊祭司，我本是農(nóng)家出生之人，但我家父親和祖父都是巫師，略懂些醫(yī)術(shù)。”
“哦？”月尊白瑪忍住頭部傳來的昏昏沉沉的感覺。“可有對付這瘟疫的辦法？”月尊白瑪連忙問道。倉央牙也用驚訝的目光看著那人。
那人低著的頭微微擡起一些，說道：“曾有聽聞，祖父曾在做法事的過程中，瞭解到醫(yī)治瘟疫的辦法。”
“是嗎？”月尊白瑪頓時興奮起來，昏昏沉沉的狀態(tài)也消失殆盡。
“快快說來聽聽。”倉央牙也興奮的說著。
侍者回答：“祖父也曾把醫(yī)治瘟疫的藥方寫下來，可那上邊的符號，都是我不懂的東西。所以也一直沒在意。這次聽酋長大人和月尊祭司說起，也不知能否幫上忙。”
雖然聽那侍者的意思，要真正得到醫(yī)治瘟疫的辦法並不容易，但月尊白瑪還是感到由衷的高興，這說明醫(yī)治瘟疫的辦法確實存在的。
“能拿來我看看嗎？”月尊白瑪探尋的看向侍者，侍者一直低著頭，並沒有看見月尊白瑪眼神裡的期盼和欣喜。
侍者從寬袖裡取出一暗灰色布匹單子，說道：“這張手帕上的符號，我看了好多次都看不懂，本來打算把這張手帕洗淨了當尋常手帕。”
月尊白瑪認真的看著手帕上古怪的符號，忽然，月尊白瑪?shù)淖旖菗P起微笑。那微笑如一朵蓮花般綻放，動人心魄。
“怎麼了？”倉央牙見到月尊白瑪如此表情，連忙問道。同時，疑惑的目光落在滿是奇怪符號的手帕上。
月尊白瑪擡起頭來，連眉角都滿是笑意，她不知道該對倉央牙怎麼解釋這件事情，簡直太神奇了。
月尊白瑪再次將目光落在手帕上，驚喜的說道：“我知道藥方了，這不是什麼符號，這是另一個國家的語言。你的祖父一定到過別的國家，得到了這方手帕。”
侍者聽聞，也好奇的看向手帕，說道：“的確，小人祖父曾遊覽各國，最後纔回到螭，做了巫師。”
倉央牙更是好奇，這個女子和他的年紀相仿，怎麼會懂得這麼多？在侍者眼裡，她是通神祭司，自然能懂這些奇怪的符號，可倉央牙知道，月尊白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凡人。能知曉別國的語言，在他們看來，是一件多麼不可思議的事情。
月尊白瑪自己也不知道這件事情該如何解釋，就如她穿越時空的界限，來到這17世紀的古老國土，卻意外的能聽懂這個時代的語言。
月尊白瑪看了看倉央牙帶來的部隊，又將目光移到倉央牙身上，說道：“不知能否找齊這些藥材。”
倉央牙將目光定在這些奇怪的符號上，卻根本看不懂。月尊白瑪連忙一個一個的解說起這些古老而奇怪的藥材名字。
倉央牙聽完，說道：“有幾味藥材我聽說過，也見過。在草原上不容易得見，但在山中，卻也是能找到的。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倉央牙尷尬的摸了摸後腦勺，在不禁意間流露出少年模樣。
月尊白瑪相信，倉央牙的隊伍這麼龐大，肯定有人見過其中的藥材。萬衆(zhòng)齊心，一定能把藥材找齊的。於是，月尊白瑪對還在摸後腦勺的倉央牙說道：“不如，我問問你們部落的士兵，看他們是否知道其中的一味兩味藥材。”
倉央牙點頭，這個方法的確不錯。
月尊白瑪拿著手帕，面向螭部落的士兵們。士兵們紛紛下馬來，匍匐在地，恭候月尊白瑪。
“雪山鬆影，凝脂花，天涯草，斷腸香……”月尊白瑪緩緩念來，心情異常激動的她，已經(jīng)忘卻了自己還處於頭重腳輕的地步。
當月尊白瑪唸完轉(zhuǎn)身時，卻看到顏瑪索不知何時到了身後。
“你不要命了嗎？”顏瑪索壓低聲音責備道。月尊白瑪卻揚笑的看著顏瑪索一臉的慍怒，說道：“找到醫(yī)治瘟疫的方法了，這是螭部落酋長的侍者帶來的藥方。”
顏瑪索雖然心裡責備月尊白瑪不愛惜自己，但還是將目光移到了月尊白瑪手上的手帕上，一個個怪異的符號，張牙舞爪，令人心生畏懼。
這真的行嗎？顏瑪索不禁皺起了眉頭。
月尊白瑪知道顏瑪索在顧慮什麼，他所顧慮的，也正是她顧慮的。或許這份被月尊白瑪如此重視的偏方，根本沒有作用。但無論怎樣，她都要試一試。愛迪生不也試了那麼多次，才發(fā)明了燈泡麼？
倉央牙命令士兵將馬匹拴在草原最上方，水源沒有被污染的地方。又帶領(lǐng)著衆(zhòng)人，尋找月尊白瑪唸的這些藥材。
倉央牙帶領(lǐng)著隊伍剛離開，月尊白瑪便感覺天旋地轉(zhuǎn)一般。顏瑪索立即扶著月尊白瑪，月尊白瑪堅持著站穩(wěn)，擺擺手，“我可以的。”
“你現(xiàn)在都累成這樣了，還要逞強？”顏瑪索送個月尊白瑪一個責備的目光。
顏瑪索扶著月尊白瑪轉(zhuǎn)身之際，卻看到阿旺楠傑的帳篷口，阿旺楠傑艱難的支撐著身體，看著他們。顏瑪索看到阿旺楠傑犀利如刀鋒的目光，立即放開月尊白瑪。月尊白瑪被這突如其來的鬆手差點絆倒。擡頭間，便看見阿旺楠傑正看著這方。
當阿旺楠傑看到月尊白瑪?shù)哪抗饴涞剿@邊時，他原本看著顏瑪索那種刀鋒般的目光立即消融下去，被無奈和哀傷所替換。
阿旺楠傑扶著帳篷，往帳篷內(nèi)走去，一步一步，每一步都是艱難，每一步都是酸澀。
顏瑪索雖畏懼阿旺楠傑的冷冽，和他君王般不可一世的氣質(zhì)。但當他看到阿旺楠傑如此難過的神情時，心裡竟閃過一絲愉悅。男人之間的鬥爭，似乎已經(jīng)激發(fā)了顏瑪索的戰(zhàn)鬥欲。
月尊白瑪搖搖晃晃的朝阿旺楠傑的大帳篷走去，顏瑪索一把拽住月尊白瑪。月尊白瑪卻想奮力甩開顏瑪索的束縛。奈何，即便嫵媚如顏瑪索，男人的力量始終大於女人。月尊白瑪纖長的手臂，被顏瑪索牢牢的拽在手裡。
“你要做什麼？”任是再虛弱無力，月尊白瑪也冷豔無情的瞪向顏瑪索。
顏瑪索心中閃過失落的影，放開她的手。
“你多休息，其他的交給我就好。”說完，顏瑪索離去，留下失落的背影，和寂寥的影子。
天空破曉，天際那端灑來光芒萬丈。
月尊白瑪回到阿旺楠傑的帳篷，卻見他在矮榻上睡得正香。月尊白瑪走到一旁的另一方矮榻上，坐下，倒牀，沉睡。
當月尊白瑪?shù)暮粑絹碓骄鶆虻臅r候，阿旺楠傑強迫自己睜開雙眼，強打起精神，從矮榻上起來。阿旺楠傑艱難的挪著步子，走到月尊白瑪?shù)臓楅角啊?
他的目光愛憐而溫柔的落到月尊白瑪?shù)纳砩希娴奶哿耍鄣酵耆杏X不到此時，正有一雙如何溫柔而充滿愛憐的目光正看著她，累到完全感知不到，阿旺楠傑的雙手摩挲著她那傾城的容顏。風華入骨，用來形容月尊白瑪，一點也不爲過。
清晨的光芒帶著草原的香味，涌入帳篷，阿旺楠傑卻對這春日的氣息感到遲鈍。他的心，他的眼，在見到她的第一刻，便再容不下別的東西。
蒲牢酋長從昏睡中醒來，感覺身上的燥熱已經(jīng)散去很多了。剛一睜開眼，便聞到一股刺鼻的藥味，低頭一看，見自己胸前竟灑了不少的草藥。細細回想，便明白是月尊白瑪讓人給他餵了草藥。蒲牢酋長支撐著身體，要找月尊白瑪。剛一站起身，晃盪著，又摔倒在地。
蒲牢酋長這時纔看清，整個大帳篷裡，睡滿了暈厥中的噶舉教衆(zhòng)。整個帳篷都被強烈刺鼻的藥味籠罩。
蒲牢酋長將手搭在一矮榻上，用手支撐著整個身體緩緩站起。
蒲牢酋長剛一走出帳篷，便感到春寒料峭，不禁拉了拉衣襟。整個草原像死一般寂靜，遠方傳來馬匹嘶鳴的聲音，讓整個草原顯得更爲空曠、沉寂。
蒲牢酋長堅持著，往前。可剛走了兩步，便整個身體一軟，倒在草地上。
當蒲牢酋長再次睜開雙眼時，天色已經(jīng)暗了下來。一整天，便在不知不覺的昏睡中度過。顏瑪索此時正忙著讓教衆(zhòng)服下湯藥。
蒲牢酋長一看見月尊白瑪從一頂帳篷裡出來，便撲了上去，說道：“月尊祭司，您一定要救救我們蒲牢的子民啊。他們現(xiàn)在都被病魔纏身，月尊祭司若是不救，他們可都只有死路一條啊。”
月尊白瑪走向蒲牢酋長，扶住他踉蹌的身體，說道：“阿旺教主已經(jīng)吩咐教徒將草藥裝好，讓蒲牢酋長帶回去了。您放心吧，一切都會沒事的。”
聽了月尊白瑪?shù)脑挘牙吻蹰L的眉頭才稍稍舒展了些。於是連忙跪地，匍匐行禮，表示感謝。月尊白瑪連忙拉起蒲牢酋長，說道：“酋長快快請起，你這是做什麼？不過舉手之勞而已，無需如此。”
蒲牢酋長眼角含著淚花，嘴角也終於有了笑意。
“好，好……”蒲牢酋長高興得一連說了幾個好字，“我這就把草藥帶回去。月尊祭司和阿旺教主的大恩大德，我們蒲牢子民永世難忘。”
此時，從帳篷內(nèi)出來的，另外領(lǐng)命蒲牢士兵，連忙跪在地上，叩謝月尊白瑪?shù)亩髑椤Ｔ伦鸢赚敳坏貌灰皇掷粋€，讓他們起來。
阿旺楠傑從帳篷內(nèi)出來，走到月尊白瑪身邊，說道：“不如，讓倉央公子的士兵護送酋長回部落。萬一遇到睚部落的人，也好有個照應(yīng)。”
月尊白瑪點頭。蒲牢酋長便又是一陣謝。
待蒲牢酋長離去，阿旺楠傑看著月尊白瑪，“辛苦了。”三個字，卻包含了他對月尊白瑪?shù)纳钋椤?
月尊白瑪回首，四目相對，情意自然流露。
天際，夕陽慵懶，彩雲(yún)舒舒，彩雲(yún)下的大草原散發(fā)著春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