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問的探子強打起精神，卻依然昏昏不省人事的模樣，說道：“在草原的東邊，好像出現過一個白頭發的老者。1那位老者在溪水邊喝了水就走了，因為這件事情太過平常，所以就沒有向少教主和祭司稟報。還望少教主和祭司責罰。”

月尊白瑪說道：“那人可是頭戴鑲有寶石的冠帽？”

“好像是，我記不太真切了。”探子回答。月尊白瑪知道，探子不是記不太真切，而是病情仍然在加重，他能完整的表達意思已經很需要毅力了。

“是法師。”月尊白瑪說道。

“法師？”顏瑪索好奇的問。月尊白瑪見他的手松開了鼻子，遞過一個責備的眼神。奈何這黑夜之下，任是有月光相照，也看不清。所以顏瑪索并沒有再用手夾住鼻子。

出了大帳篷，月尊白瑪將顏瑪索帶到小溪旁邊，再次認真的查看起溪水。

“聽探子說，法師在溪水邊飲了水。莫非是法師對這水做了手腳？”顏瑪索好奇的問。

月尊白瑪沉吟了下，回答：“法師的真面目只有我們三人見過，井羅雖然見過，可他也跟著我們去了蒲牢部落和睚部落。所以，當法師來時，探子們只當是路過的當地人，并沒有什么戒備之心。法師的出現的確是一大疑點，但現在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找到救治大家的方法。我們可以等，但少教主不能等，時機和天機不能等。”

顏瑪索半懂半不懂的點了下頭。

月尊白瑪繼續說道：“如果真是法師動的手腳，還真有點不好辦。我們很難知道他用的是什么毒，但憑大家的癥狀，很難判斷出來。”月尊白瑪的眉心一直蹙著，讓顏瑪索看得揪心。他多想趕快解決這個問題，讓月尊白瑪不再為這些繁雜的事情心憂。

顏瑪索發狠的說道：“我們直接抓了法師，讓他交出解藥不就行了？”

月尊白瑪擺手，說道：“法師唯一的兒子已經死在了你的劍下，現在已經沒有什么東西可以威脅他了。如果我們強行抓來他，并不能解決問題。”

“我沒有殺他的兒子。”顏瑪索近乎委屈的說道，這時他才想起，當初法師的兒子被拖回營地時，身上插的那把長劍，便說道：“當時，法師的兒子調戲了梅索公主的婢女，少教主一怒之下，拔出了我的長劍，取了那小子的性命。我可沒殺人啊，你這個通神祭司，不會亂冤枉好人吧？”

月尊白瑪沒有想到顏瑪索會揪著這個細節，鉆牛角尖，遞給他一個眼神，讓他自己慢慢體會。顏瑪索翻了個白眼，看來她和那個阿旺教主果然是一路人，無語相對的時候，就給人一個莫名其妙的眼神。

“好吧，現在怎樣做才能讓國師交出解藥？”顏瑪索承認自己剛才確實太鉆牛角尖了。

月尊白瑪微微嘆息一聲，說道：“當一個人沒有軟肋的時候，才是真正最強大的時候。而法師現在，已經沒有了任何軟肋。他明明相信我會通神，卻依然要在噶舉教眾的飲用水里下毒，可見他已經做了必死的決心。對于這種人，我們還能有什么辦法？”

“我們自己研究解藥嗎？”顏瑪索問。他承認，月尊白瑪說的都是對的，可大家的病情，一刻也不可耽擱。

“不然呢？”月尊白瑪帶著顏瑪索來到法師飲水的上方，將手洗凈。

“到這么遠的地方就為了洗手？”顏瑪索心有不甘的搓著手。月尊白瑪沒有回答他，就好像這樣弱智的問題，連三歲小孩兒都不會問。顏瑪索受傷的品味著月尊白瑪冷月一般的表情。

其實，月尊白瑪并沒有像顏瑪索想的那樣，她只是心憂著大家的病情。

月尊白瑪來到阿旺楠杰所待的大帳篷，阿旺楠杰裹著被子，很怕冷的樣子。月尊白瑪剛要為他再裹緊一些，可阿旺楠杰卻突然掀開被子，嚷嚷著熱。時冷時熱，可不是好兆頭。月尊白瑪的心緊了起來。

“阿旺——”一聲喚出，月尊白瑪的鼻子酸酸的，眼眶立即被霧氣彌漫。昏睡中的阿旺楠杰聽見月尊白瑪的聲音，立即拉住月尊白瑪的雙臂，就像溺水的人拉住救命稻草一般。

“白瑪，白瑪，我熱，我好熱。”阿旺楠杰痛苦的模樣讓月尊白瑪揪心。這本應是不丹開國皇帝，而今卻落得這般狼狽樣。

月尊白瑪讓顏瑪索點來一盞油燈，油燈下，阿旺楠杰的臉冒著密密麻麻的汗。月尊白瑪將手帕遞給顏瑪索：“到未被污染的溪水邊打濕，最好順便打些水回來。”

“是，月尊祭司。”顏瑪索略有不悅，可也不得不服從。他拿著那方手帕，左搖右揮，心里憤憤的想著。你們兩個倒好，享受著二人世界，偏要我去干這苦力活。

月尊白瑪用衣袖，為阿旺楠杰拭去臉上的汗漬。

“不要離開我，白瑪，白瑪，求求你，不要離開我。”阿旺楠杰昏迷之中，胡亂的說著。

月尊白瑪一時間不知所措，這也是她在夢里聽到過的話。她在夢里，聽到他說：“白瑪，求求你，不要離開我。”真正的聽到最真實的聲音，月尊白瑪的內心還是被深深的觸動著。

月尊白瑪將被子掀開，抱住阿旺楠杰，讓他的頭靠在她溫香軟玉般的懷里。

“我不會離開你的，阿旺。”月尊白瑪并沒有說出來，她只在心里想。這個男人，注定是要被歷史選中的，而她月尊白瑪，只不過是歷史的過客。終究什么也留不下。他是佛門中人，從不曾聽聞他取過誰。歷史上沒有這一筆，或許也說明，根本沒有她月尊白瑪可以惦念的位置。

不一會兒，阿旺楠杰又嚷著冷，月尊白瑪連忙將被子給他蓋好，又讓自己溫暖的身子靠近阿旺楠杰，讓他感受到最真實的溫暖。

阿旺楠杰靠著月尊白瑪時，整個身體都覺得舒暢了，也不再嚷嚷。只是嘴里時不時的念叨著一個名字——白瑪。

顏瑪索回來，匆匆走到月尊白瑪跟前，將打濕的手帕遞來。月尊白瑪接過，道一聲謝。一聲謝，便讓顏瑪索看清，她和他隔著多遠的距離。雖然每天他都在她的身邊繞啊繞，可她的視線終究還是只落在阿旺楠杰一人的身上。

“你看看，這像不像瘟疫的癥狀？”月尊白瑪思索良久，才鼓起勇氣問出這個問題。瘟疫，不管是對于這物資貧乏的時代，還是對于科技發達的現代，都是致命的惡魔。

顏瑪索被月尊白瑪的話給驚呆了，半晌才反應過來，說道：“你還別說，倒真有點像。那法師好狠的手法，竟然能讓這么多人得了瘟疫。”

“先別說那么多了，治療瘟疫，你有沒有什么辦法？”月尊白瑪一臉的焦急。燈火搖曳，她絕美的容顏加上一絲絲憂慮，更動人心魄。只是，這傾城的容顏，這傾國的惆悵都不是因為他顏瑪索。

“瘟疫是絕癥，如何治？”顏瑪索回答。

這個時代和這個地域的醫療水平，瘟疫這種東西一來，所向披靡。

月尊白瑪低下頭，腦袋飛速的轉著。她希望自己在現代社會了解的一點半點東西，能幫助她點什么。

瘟疫，瘟疫，該死的瘟疫。

月尊白瑪坐到阿旺楠杰的身邊，阿旺楠杰感覺到月尊白瑪的靠近，竟然全然不顧有顏瑪索在場，直接撲了過去。月尊白瑪只能任由他將沉重的身體搭在她的身上，讓他感受她的溫度。

燈火下，月尊白瑪的臉頰染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紅暈。紅暈若霞，耀了顏瑪索的鳳眼。

顏瑪索將目光從月尊白瑪的臉上移開，說道：“瘟疫自古以來就是絕癥，根本沒有辦法可以醫治。”

月尊白瑪心慌意亂，不可以，她決不能讓這樣的事情發生，阿旺楠杰還沒有到不丹開辟江山國土。

“會有辦法的。”月尊白瑪喃語著說道。

顏瑪索輕輕嘆息，看著燈火下，月尊白瑪的影子被拉得瘦長。

月尊白瑪再次用打濕的手帕為阿旺楠杰擦拭了身體，阿旺楠杰也不再囈語聲聲。月尊白瑪為阿旺楠杰蓋好被子，站起身來。

顏瑪索看著月尊白瑪做著這一連竄的動作，恍惚間，聽見玻璃碎地的聲音。當月尊白瑪轉身向他這方走來，他唯有揚起嘴角，給自己一個大大的嘲笑。

“你先去歇息吧。”月尊白瑪疲倦的說著。

顏瑪索沒有回答，只是跟在月尊白瑪的身后。月尊白瑪單薄的身子，在月光之下，顯得更加單薄，更加讓人憐惜。

“你先歇息吧，可別也感染了。”月尊白瑪見顏瑪索仍然跟在身后，便轉過身來，看著他說。

顏瑪索故作輕松的笑笑：“我還好，銅墻鐵壁的身板，不會被感染的。你這是打算去采藥材嗎？”顏瑪索看到月尊白瑪撿起放在草地上的草藥籃子。

月尊白瑪提著籃子便走，一邊走一邊說道：“瘟疫這種病一刻也不可耽擱，雖然我不確信是否能找到醫治的藥方，但先采些消毒去火的藥材控制到病情也好。”

月尊白瑪朝著螭部落的方向走去，她記得，那邊的路口有好幾株黃蓮，而黃蓮便是清熱解毒的良藥。

顏瑪索一把奪過月尊白瑪手上的籃子，借著月光，小心的走著。

蒲牢部落，格拉鬧騰著，終究因為太累，暈了過去。蒲牢酋長一把將格拉擁在懷里，大夫人連滾帶爬的走到蒲牢酋長身邊，兩夫妻合力才把格拉抬起。

將格拉安置在格拉柔軟的大床上后，蒲牢酋長已經累得氣喘吁吁了，而大夫人更是累的坐到榻邊，喘氣不勻。婢女們趕緊拿來手帕，為大夫人和酋長擦汗。

“格拉…”蒲牢酋長生怕自己的話驚醒了格拉，壓低聲音的呼喚著。大夫人腫著一雙眼，慈愛而無奈的看著格拉。

“酋長大人，夫人……”一身穿粗麻布的婢女跑了過來，頭上的花環凌亂開來。

蒲牢酋長遞過一個嚴厲的眼神，婢女趕緊收回聲音，碎步小跑到蒲牢酋長的身邊，壓低聲音說道：“酋長大人，不好了，部落里好多人都得了風寒。”

“不過是風寒，著急什么？沒見著公主才睡下嗎？”蒲牢酋長壓低聲音，卻壓不住滿腔的怒火。現在，所有的一切，在蒲牢酋長的眼里都沒有他的格拉公主的生命重要。

婢女被酋長說了一通后，滿臉窘迫的神色，站在那兒，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不知何時而來的酋長三夫人，忙問婢女：“有多少人得了風寒？你去讓巫師們做個法就好了，不要諸事都來勞煩酋長。”

婢女點頭，離去。

蒲牢酋長這時，也咳嗽起來。當他轉身時，看到三夫人和其他幾位夫人的眼眶都布滿了紅血絲。

“你們都下去休息吧。”蒲牢酋長咳嗽兩聲，壓低聲音說著。

三夫人說道：“不累，只是眼睛有點發癢。”

“是嗎？我也是。”其他夫人紛紛說了起來。

“你們沒看見格拉公主剛剛睡著嗎？”大夫人狠狠的瞪了一眼幾位夫人，大家終于都安靜下來，碎步往外走去。

蒲牢酋長將大夫人從床榻上扶起來，說：“平日里幾位夫人對格拉都不冷不淡的，沒想到，格拉病危之時，幾位夫人都是真心傷心的。”

大夫人看著幾位夫人離去的背影，白了一眼，說道：“是，你娶回來的這些妖精們都是活菩薩，都是仙女下凡，行了吧？”

蒲牢酋長不想挑起事端，沉默。

蒲牢酋長此時感覺到頭暈目眩，踉蹌了下。大夫人連忙扶著蒲牢酋長，連聲問道：“老爺，怎么了？怎么了？”

蒲牢酋長壓低聲音說道：“只是有些頭暈，或許是剛才蹲得太久了，坐一會兒就沒事了。”

可這時，大夫人也感覺頭暈目眩，整個人輕飄飄的。大夫人連忙扶著蒲牢酋長的手，也坐到矮榻上。

這時，原本暈睡過去的格拉又輾轉反側起來，口里囈語不斷。大夫人和蒲牢酋長強忍著身體的不適，查看著格拉的情況。

格拉一會兒嚷著熱，一會兒又嚷著太冷。

蒲牢酋長又想起剛才那位婢女的話來，莫非格拉也感染了風寒？想到這兒，蒲牢酋長又用手摸了摸格拉的額頭，果然很燙。

“這是怎么了？”大夫人揪心不已。這可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

蒲牢酋長說道：“在這節骨眼上，怎么又得風寒了？格拉的額頭燙得厲害，這才多久的功夫啊？看來這場風寒比起以往的任何一次風寒都要厲害。”對于這個時代的他們而言，這樣迅猛的疾病，簡直就是絕癥。

大夫人聽酋長一說，反而放下心來，風寒不是沒見過，只要讓巫師做點法，再服上兩碗藥水，一定會好的。可蒲牢酋長卻憂心忡忡，皺著眉頭，陷入沉思。

“我去找巫師，應該沒什么事的。”大夫人說著，就要往外走。

蒲牢酋長說道：“也好，只是希望這次風寒，格拉能安然度過。從沒有見她在發病期得過風寒，我們不能馬虎。把部落里的巫師們都請來，讓他們輪流為格拉做法。”

“我這就去。”大夫人快速的扭著肥胖的腰身，走出房門。

大夫人剛一邁出房門，就看到房屋外的士兵們東倒西歪的站著，全然沒有士兵嚴謹的樣子。大夫人剛要發怒，卻看到穿梭在部落間的婢女們，暈暈乎乎的走著。他們也都痛苦的神情，本想坐下來歇息一下，卻又見大夫人從房間里出來，只好強行打起精神，該做什么做什么。

“你們這都是怎么了？”說話間，大夫人也覺得自己腳跟越來越輕，說話的聲音也變得轟隆隆的，聽不真切。

離大夫人最近的士兵連忙回答道：“回夫人，我們也不知道，就在剛才突然就感到身體不支，頭暈腦脹的。”

“你們呢？”大夫人目光嚴厲的看著路過的三名婢女。婢女們連忙行禮，回答：“夫人，我們也都是如此。今天早上還好好的，晚飯過后就這樣了。”

“你們先忙去吧。”大夫人心里疑惑，卻也知道從這幾名婢女的身上，也問不出個所以然來。

“怎么了？”蒲牢酋長突然而來的聲音，讓婢女們再次強打起精神行禮。蒲牢酋長走到大夫人旁邊，見大夫人肥胖的身體不受控制的歪斜，便連忙扶住。而此時，他自己也感到力不從心的失重感。

“回酋長，我們晚飯后，都覺得頭暈暈沉沉的，可能是感染了風寒。”婢女們恭敬的回答。

蒲牢酋長強行睜開眼睛，問道：“巫師們呢？”

婢女搖頭，表示不知道。

蒲牢酋長揮揮手，示意她們都下去。忽然又想到什么，便說道：“等等。”

“酋長大人和夫人還有什么吩咐？”婢女們只想趕快離開，找個地方歇歇腳。這樣頭重腳輕的站著，等會兒不注意在酋長和酋長夫人面前摔倒了，罪過更大。

“你們三個去叫巫師們都到大堂外來。”蒲牢酋長說完，又揮手示意婢女們離去。大堂外，既是那片廣場模樣的空地。用石板鋪就，上邊有一個圓形水池，水池中的水既是從溫泉井里引過來的。被蒲牢部落的人們視為圣水，水，即是蒲牢部落的神物。

婢女們行禮后，紛紛退下，踩著左搖右晃的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