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寅送她到門口,看著她玩世不恭的笑容中,多了一份他自己都不自知的叫‘心疼’的東西。
“需不需要我進去,爲你解釋一番。”
霽柯一笑搖了搖頭,“不用了,你說什麼,我又做了什麼,根本沒人會在意?!?
一陣默,沈寅伸出手,在袖子裡開始掏什麼東西。
霽柯微詫地看著他。
直到他在那大袖子裡面掏呀掏,掏出來一塊用紅繩綁的玉麒麟來,挑了挑那風流的眉梢,伸手到她面前。
“這玩意放在身上嫌累贅,今日心情好就送你了,若你再想散心倒不用跑到城郊那麼遠的地,我府後有一處池林,你只要拿這個隨時可去散心。”
“不……”‘用‘那字還未說完,沈寅幾步上前,便微微低頭,爲霽柯戴上那紅繩上掛的麒麟。
霽柯不及躲,待他走開,身前已掛上一塊與她墨紫衣倒是相襯的紫玉麒麟。
“你倒是多笑笑,開心點,成日繃著個臉,哪個男人會受得了這樣的妻。”雖是見她回去心裡有點說不上的味,但這兩年作爲一個調查者,也是一個旁觀者的身份,恐怕沒人比他更懂,這個對感情癡情又笨拙的女人,對那人的感情,是有多刻骨和克忍。
搖著扇子,他一聲輕笑,轉身哼著小調離開。
霽柯看了看脖子上的麒麟,她雖是不問事……但沈家門下幾大信物之一的紫玉麒麟,她還是知道些的。再看他離去瀟灑肆意,無拘無束的背影,霽柯倒是有些羨慕了,曾幾何時她也這般一身輕,來去自如。
沈寅,你,到底是個怎樣的人……
*
陳王府,並沒有因爲霽柯的離開,亦或是她的突來到來,而有什麼波瀾。
走在這座低調卻處處琳瑯精緻的侯門深府裡,霽柯在這裡總感覺自己是個過客。‘過客……終究是要離開的?!?
沿路走到湖心小築,沒想到那蘭亭上的一抹紅衣絕代,玉顏如琢的他,也在。
以前,沒有柳絡,他與她在一起,總是把那對好看的眉頭舒展開來,笑得如漫山梨開的景瑟。她總會晃神,想讓時間永遠停止在那刻,多好。
後來,好像他們之間永遠不會再有柳絡,他與她在一起,開始總是皺著那道眉,好似有化不開的愁緒滿頭。
她希望他開心,她以爲努力與堅持是能跨過一切的,她自信自己配得上,能給他世說的幸福。
可是她錯了,可是她晚了。她把自尊和驕傲踩在腳下碾碎,也換不得他的回顧。她以爲值得,以爲會等到,可卻發現你永遠無法等到一個已失了心在別處的人。
陳玉那翹長的睫毛顫了下,感覺背後一陣溫暖,浸骨。腰上,一雙修長乾淨的手,圈住了他,微緊卻不拘束的力道。
他的背脊僵了一下,知道來人,放鬆。
“你在做什麼?”他問。
霽柯把臉埋在他背上,聞著他身上的味道,覺得她大概瘋了??墒撬娴臒o法放手,她何時如此膽小,又如此膽大了……不覺笑了起來。以前,她可只偷抱過他一次,這是第二次,能與他這麼近了。
只是抱著明明是暖和的,可心,卻還是冷和怕得緊。彷彿下一刻,這人,就沒了?;嫉没际?,像是溺水的人,若斯。
陳玉伸出了手,欲要拉開她,可霽柯道:“別動,我求你……”
“我求你……”這帶著些一碾就碎的幾個字,讓陳玉頓住。他的內心,激起一陣不小的波動,她何時求過人了……
“陳玉,我喜歡你啊,我真的,很喜歡你……”
*
陳玉不懂,或者根本沒有試著去懂霽柯的喜歡或愛。喜歡或愛一個人,常常是沒有很多緣由,若霽柯當年只是下山時無意瞥了那一眼,就此淪陷千萬年不計數的劫。若白楊,他以爲他對未央只是恩情,可當年未央離去時那抹纖長秀影,他卻是記了二十餘年夢饒。若藍子期,採個藥,碰到了個脾氣倔強得和牛樣的丫頭,那忍痛瘸著腿,獨自咬牙走向山下堅強又脆弱的背影,讓他納悶又好笑,卻始終無法放她一人獨自倔強於這塵世間。
“不好了不好了!”紅塵緊張地去找白楊。
白楊坐在釣魚釣得津津有味的未央不遠處閱書,聞聲擡頭。
“白公子……!”紅塵拿著一張書信就遞與白楊:“藍師兄他留書出走了,姐姐若是知道了一定會擔心的,都怪我都怪我……!”紅塵一臉的自責與擔憂。
白楊拿過紅塵手中藍子期留下的書信:“小柯,我去尋她,勿念。另替我照顧下青茴小妹?!?
“這字寫得不錯?。 蔽囱肽弥沁€有一隻小魚在上蹦的魚竿,靠過去看。
因她離的那麼近,身上還有股淡而清新的味道飄入鼻翼,白楊一下子臉紅了紅,連忙站起來,驚得離她遠跳兩步。
未央眨了眨眼,歪頭見他竟然臉紅了……眨了眨,哈哈一笑:“艾了個去!你要不要這麼萌??!”
白楊:“……”
“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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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塵:“未姑娘,我都急死了,你還笑?!?
“哎,多大點事,這書是不是那憂鬱的藍衣美男寫的?”
“是的?你如何知道?”
“你這偏宅幾個人我五個手指數起來都閒得慌,看這字也不像那笨丫頭青茴寫的??!”未央八卦:“哎,他裡面這尋她……何意?”
紅塵:“說來話長?!?
未央笑:“那長話短說。”
紅塵:“……”
白楊看不下去,過去拉了拉未央:“咳,未姑娘……”
“嘖,爹!我不是你女兒,叫‘央兒’聽聽!”說完一把抱住白楊,揩油!
白楊臉一瞬紅的跟番茄差不多,僵住:“……”
紅塵著急:“你們到底還幫不幫我,藍公子是姐姐很重要的人?!?
未央揩油完,轉頭爽快:“幫!我最喜歡多管閒事了?!闭f著,把還發燒的白楊拉過來:“我看你每日在我旁邊晃盪也挺閒的,一起找吧楊兒!”
白楊:“……”
*
一隻青鳥飛過盤延曲折的亭臺樓閣,飛入小院別窗,霽柯吹了聲口哨,伸出手背接住它。
這是她與紅塵平日通信的青鳥,霽柯拿下它腳下的書信展開,見紅塵字跡寫著:“姐姐,我對不起你,藍師兄他失蹤了……”
霽柯仿若料到般,閉眼,長長地舒了口氣。
“夫人!夫人……”門外的小廝叫了兩聲,青鳥仿若有靈性般,朝著門外看了眼。
霽柯食指指尖點了下它額頭的羽毛,青鳥靠著她手指腹外側磨蹭一下,好似撒嬌。倏爾,它振翅靈敏地飛走了。
霽柯將紙條收到袖口,“進來。”
來人是打小跟著陳玉的侍衛韓青,十七八歲的少年,高高的個頭,臉上滿是大男孩陽光的笑容。
“夫人夫人!你看你看公子讓我給你送美服來了!”韓青眼小,此時眉眼笑成一道細縫,好似這衣服是陳玉送給自己的,獻寶似地跑遞給霽柯。
“衣服?”
霽柯接過那用屜盒擺放的一件玫紫的紗裙,還有玉鐲,耳飾,梨簪……
韓青開始喋喋不休起來:“哎呀咱家公子總算開竅了!把您這個名正言順的大美人帶過去宴會,看那些小浪蹄子還怎麼勾搭咱家公子!”提到這個就氣,每次宴會公子總要被人騷擾,雖是個冷性子禮貌拒絕,可是很煩哎!
“韓青我怎麼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哎,就是今夜宰相大壽,公子受邀去祝賀,這不把夫人帶上一同賀歲去了!”
霽柯有些幻聽:“他?帶我賀壽……”說完,彎了彎脣,把東西遞給韓青手上:“別鬧了,你回去吧?!?
“啊?”韓青沒想到,霽柯完全不信他,正要證明自己的誠信,門‘咔嚓……’一聲推開了。
霽柯放眼望去,只見一身眨眼的紅,他站在那裡望著她,似乎,有什麼不同。
上下打量她,他語氣一貫的矜貴疏離:“今晚,別給我丟臉,好好裝扮一下?!闭f完這句,他很快離開了,接著一羣侍婢款款步入,排成一排,對著霽柯恭謹地福了福身:“夫人好?!比会岢酥欢褨|西,目光發亮地涌來……
霽柯,嚥了咽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