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玉不知爲何,他要跟著沈寅上那座,有她的茶樓。待到與她很近的距離,恍若隔世般地,當年飛花似夢。
“柯柯。”沈寅親暱地叫著。他擋在陳玉身前,張開手臂,就是把霽柯一個熊抱,還用毛髮蹭了他兩下。“紅豆思南國,見卿方覺醒。”
霽柯只覺雞皮疙瘩順便落了一地。推他,推不動,只聽他小聲一句道:“既然你要做戲,我便陪你做全戲與他看,這戀人相見,到底表情舉止要親暱些。”
霽柯的手頓住,收不是,放不是。
陳玉看著似相擁的二人,突然覺得這畫面,刺眼得很。
倒是柳絡抓住陳玉胳膊,一句笑言:“玉哥,我的傷有點疼。”
陳玉像被潑了一盆涼水,想起霽柯對柳絡的殘忍,方收了眼底些冷漠。
柳絡笑得美目裡,閃爍著一絲絲幽暗地難以察覺的光。深入進去,不寒而慄。
周裕敲了敲茶壺蓋,瞥著沈寅與霽柯:“你兩人夠了,要親熱回房裡親熱去,大庭廣衆地瞎了路人的眼。”
沈寅一聲笑,放開霽柯。但他注視她的眼神,像是周圍人都不存在地,只有她這麼一個發光體。
“沈少。”陳玉微微低頭,劉海遮住他眼簾,看不清他臉上顏色。
沈寅回頭,一臉嘚瑟中有別人打擾他的不耐,玩笑言:“幹什麼?玉哥哥。”
陳玉臉抽了下,想出手,被柳絡拽住。
霽柯一旁端起一盞茶,餘光與柳絡交接,一閃而逝過什麼。
柳絡嘴角微微勾起一抹,看不清的溫軟笑意。
周裕抱了抱胳膊,覺得自從這四人碰面,怎麼四周一直冷颼颼地刮陰風呢,
*
長安城門外,一匹黑馬在城內疾馳,馬上之人正是剛從武林大會被一個女人打敗,一臉灰青怨念的青年英俊將軍,範小青。
他一路都在想著那個叫‘未央!’的男人,他到底師出何派,出手招招迅疾如風,又準狠非常地沒有套路。既然他最後打贏了他,卻在被授做武林盟主的當日,把前盟主的頭顱割在青城派閣前,一夜間從新的武林偶像,變成被整個青城派追殺的仇人,與武林公敵。還有他身邊形影不離的那個白髮面具男子,他和那個江湖神秘的‘蓮教’又是什麼關係,召集那麼多教衆,爲那人與整個武林爲敵……
‘駕……’就在範小青心念回去定要借沈寅的暗門好好查一查這二人,他沒意識到一個搖搖晃晃的身子,朝著馬路的正中倒來。
“籲……”範小青趕緊拉住馬繩,可卻根本來不及!
只見那馬蹄一踢,把那人踢的老遠!
人羣一種哄亂,範小青心一跳,趕緊跳下馬撥開人羣去看那醉鬼似的人物。
“喂,喂……”觸碰到他的身體,瘦骨嶙峋地好似一幅骷髏架!若不是方纔看他在走動,範小青還以爲自己此刻正抱著一把幹骨頭般。
“仁兄,仁兄……”搖了他幾下不見醒,撥開他那都長到鼻子上和稻草般雜亂的參差劉海。當範小青看清那張頹廢卻又熟悉的臉時,驚道:“藍子期?!怎麼又是你!”看了看四周沒有兵衙,範小青只得將他立馬背起往自己府裡先帶著!緣於他記得這頹廢男是那個霽柯的師哥,而他兄弟沈寅喜歡他師妹。這樣,他也算是他一個遠方的兄弟,兄弟,不能不管!
待範小青把藍子青扔在馬上,身前像馱著個布袋在前面飛奔揚長而去後,從他們方纔離去的那處的一處角落,走出來一個穿著上好綢緞,頭插珠釵,手戴五色鎏金環,面戴著薄衫的挽髻女人。
她眼底閃爍著一縷縷亮晶晶的什麼,半晌,說了句:“子期哥哥,這世我二人情深緣淺,最好過,後會無期……”
與陳玉喝了幾口茶,沉默片刻氣氛後,周裕便走了。過了片刻,沈寅也拉著霽柯回了沈府。才幾日卻像是很久未見沈寅的沈老太君看著孫子,別提多高興。可是她還是裝作生氣地拿著龍頭柺杖,追著他滿院子地追打著。祖孫倆躲貓貓地追逐著,就像兩個沒長大的孩子,追鬧著。沈府的人似都看習慣了,都笑著任由著他們沒身份地追鬧。
霽柯站在沈府那明媚花開的院子裡,有些不明的氣質,卻咽被陽光曬透了不少陰煞。她許久不曾有了一份,心稍許的安定。
這陣子雖是表面與尋常無異,但莫名地,她總有一種,生命似乎走到盡頭的無力感。明明,他們都告之於她,她是不死之人。可是看著手心,爲何她總覺得,生命正一點點地在手中似飛速地流逝著。
尤其今日又見到他,能感覺,他好似瘦了些,忍不住想與他說些什麼。可是內心,卻有一種她壓抑不了地絕望,與寂寥,令她無言。
她,也想像這個沈園裡的人們一般,從心發出微笑地活著。
可是,不知之前她到底活了多久,又到底經歷過些什麼。對一切,總有種她無法不去在意的莫名倦意,也難以輕鬆地再爲一個純粹而簡單的理由,微笑。
倦意,對了,是倦意……是那想死後長眠的,與生的,倦意。
“在想什麼?怎麼最近總是一個人就發起呆來。”不知何時沈寅來到她身邊,輕握住她的手。最近連他自己都不知,他總是很習慣地,握住她那有些冰涼的手,總覺得她很冷,想讓她暖和點。
霽柯的手顫了一下,緣於他手心的溫度,與她冰涼不同的,溫熱。
她的手指有些僵硬地撐直,欲分離,可是他卻抓緊,不想讓她逃似的。
若是尋常女子,以他之前紈絝公子哥的品性,或許已經勾起對方下巴,輕佻地一親芳澤地玩笑,可是對她,他有著一份自己不明的懼怕。那種懼怕不是對她武功凌駕自己之上,而是怕她,會因爲他哪裡做得失了分寸,而討厭他。
霽柯看著他,問道:“沈寅,你說我會長生嗎?”
他:“當然,不然我這麼急迫地要和你執子之手攜手至老作甚,還不是想沾你點‘仙’氣,多混點陽壽罷了。”他看著她,鳳目裡竟是笑意地點了下她的額頭:“你可別認爲本少爺有多喜歡你哪。”
“這樣。”她點了點頭。“我猜也是。”
沈寅一怔,瞧她那信以爲真的神情,她這麼好騙?
霽柯擡頭,突地,緩緩地露出一抹蠱惑的笑……
沈寅心一突。
霽柯想她雖是倦了,但是倦鳥終究還是要歸巢。她不想知道曾經,也不想明白那些暗中跟著她的人,想從她身上得到長生或是什麼。她只是有些想回那個叫‘蓬萊’,她殘碎的記憶裡,迴盪著笑聲的地方。
“你笑什麼?”今日她倒是很愛笑,沈寅看著她的笑容,眉梢也沾染些歡喜問。
霽柯:“你還要娶我否?”
沈寅:“……你……你說什麼?”
霽柯:“還要娶我嗎?”
沈寅:“……要!當然!娶了你我就能長生了。”打開扇子,扇著。
霽柯:“……誰告訴你娶了我,你就長生?”
沈寅:“我師傅。”師傅雖原話不是這樣的,但也差不多。
霽柯:“這樣。”
沈寅:“嫁我吧,嫁了我你絕對全是好處,我第一次娶妻,肯定特別寶貝你。”
霽柯挑了挑眉:“敢情你還要娶第二次?”頓了頓,她一臉認真輕道:“這樣倒也不錯,至少多娶幾個陪你玩,你不會來吵我。”
沈寅笑著誇霽柯:“阿柯啊,你這麼守信用,這麼識大體地,我都忍不住要抱著你狂親了哈!哈哈……”
霽柯:“……”
“那我們的親事就這麼定下來了,我終於要娶妻了!哈哈……”
“恩,想不到我雖是不知情滋味,竟也二婚了。”
“什麼二婚,你完全不要放在心上!以後我一定會趕超你,不會讓你丟臉的。”
“恩,多謝。”
“哈哈……“
在一旁聽了半晌的老太君,終於聽不下去!拿著龍頭柺杖,就朝兩人一人一棍子:“婚姻大事竟如此兒戲!還要多娶幾個,還多謝!我沈府向來一夫一妻,你這個不肖孫兒想怎樣!”到底捨不得打好不容易盼來的孫媳,老太君揮著棒子就朝沈寅招呼過去!
霽柯站在一旁,額角微微滲汗……這棍子,打得真結實啊。
其實,她只是記不得回去的路,想通過與沈寅的親事,兩邊‘親家’見面時,讓沈府暗中的力量,送她這隻倦鳥,歸去罷了。
此刻,不知道她過幾日同他歸去途中消失了,這老太君會不會打死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