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夜牽著我的手慢慢走近北國軍營, 遠遠就有兵士大聲喝止,跑過來質問。夕夜抱拳微笑:“請兵大哥通稟一聲,就說慶王府有人前來?!?
“哎喲!”那兵士來回打量我二人, 恭敬道, “爺您先候著!”說著飛奔著回去。
“慶王府?好大的權勢!”我瞧著這軍士誠惶誠恐的樣子, 似乎比大將軍來了還要激動, “夕夜, 你是慶王府的小王爺還是管家?”
夕夜嗤嗤笑道:“我不是小王爺,也不是管家,只是慶王府的雜役!”
“哼!”我故意撇撇嘴, “本以為隨你回鄉,可以享榮華富貴, 沒想到你竟然是做人家的雜役!我好命苦!”
話沒說完, 臉頰被夕夜輕輕掰了過去, “蘇七,你真的想隨我高官厚祿, 尊享榮華?”
我見他神情肅然,不覺有些茫然,過了片刻,輕輕道:“夕夜,若是能與你海角天涯相伴, 便是我一生的喜樂。至于榮華富貴, 夕夜, 有也好無也罷, 原也沒什么要緊?!?
他含笑在我唇上一啄, “蘇七,你待我這般情重, 我必不會負你?!?
我倆正說著話,不遠處的軍營大門忽然打開,十多人走了出來,領頭的副將模樣的將領見到夕夜臉現喜色,快步奔過來,抱拳行禮:“原來是小侯爺親至!末將失禮了!”
我吃了一驚,回頭看向夕夜。小侯爺?原來他是北國的皇族!腦中忽然現出隋云勸我的話來,不錯,兩國相爭,我與夕夜已是敵對。若我二人都是平民百姓尚可不計家國之別,可現今……兩個分屬敵國的皇族又如何能在一起?
我怔怔地看著夕夜躬身還禮,問道:“齊大哥,此次可是我大哥為帥?”
“正是,屬下已命人去稟報夜將軍,卻沒想到慶王府來的人竟是小侯爺自己?!边@位姓齊的將軍哈哈大笑,意態豪爽。
“有勞?!?
夕夜回身道:“蘇七,咱們先去軍營暫歇,明早再啟程去國都。”
我撤身退后,瞪著眼看他:“你……究竟是什么人?”
夕夜微微一笑,上前兩步握住我的手低聲道:“蘇七,你隨我前去,我慢慢與你說明。”
我掙了掙,他手上力道極大,我也不愿當著人面給他難堪,就任他握著。夕夜回身對齊將軍道:“齊大哥請先回營,我們稍后便到?!?
齊將軍微笑著看了看我,帶著人離去。那一眼倒似看一個鬧別扭的小女子一般了然。我憤然推開夕夜,道:“你事事都瞞著我,哄我來此,原來是想助你大哥攻打我大曲疆土!”
夕夜臉色微沉,拉著我手臂遠離營門,到一棵大樹旁坐下。
“蘇七,我并未瞞你什么。我自小沒了父母,是慶王爺收我為義子,將我養大成人,視同己出。一次君上召見,戲言賜我青衣侯,外人都道我受封,便以侯爺相稱,其實青衣侯并不是朝廷爵位,青衣也就是平民百姓的意思。”
我靜靜看著他,夕夜繼續道:“我原想著拼卻這一生為國為家,以報義父大恩。可如今君上昏庸,只知窮兵黷武,不顧百姓生計。我義父是他皇叔父,屢次勸諫,都遭斥罵責罰,前些日竟然還將義父下了大獄,直到我奉上流云教的寶藏這才作罷。朝臣百姓皆怨聲載道。這樣的君王不要也罷!你放心,我義父待我親厚,必會允我所求。”
我低下頭,心中暗想,我也要帶他回宮去見母后,想來母后也會答允我的。
夕夜從懷中取出一卷紙來:“這地圖是我隨手盜來的,原也沒什么要緊,你若是不喜,我毀了就是?!闭f著三兩下撕個粉碎,抬頭看我,眉尖挑起,目光澄澈,“蘇七,我不問你出身何處,你也不要介意我的身份,咱們見過我義父便離開國都,從此拋開家國之念,做一雙自在逍遙的荒野之人可好?”
他描畫的將來如此誘人,我心中溢滿蜜意柔情,卻不敢就此答應。我猶豫許久,咬了咬唇,結結巴巴道:“夕夜,其實我……我是大曲國的公主。”
夕夜微微一笑,用力揉了揉我頭上的烏發,“傻丫頭,你是公主也好,是盜賊也罷,對我來說,你只要是蘇七便好?!?
我心中感動,所有不滿、疑慮、擔心都在這盈盈一笑中釋然。我主動牽起他的手,仰首笑道:“夕夜,從此以后,再有什么艱難困苦,我們都共同承擔,再不要相互隱瞞可好?”
“好!”夕夜低聲應著,將我摟進懷里。我貼在他心口,幾乎能聽到兩顆蓬勃的心同時跳動的震響,這么真實,這么……幸福。
我隨著夕夜到了北國軍中,見到了領軍的主帥,夕夜稱之為大哥的夜瀾。
這位夜瀾將軍相貌威武,不怒而威,瞧我的眼神陰沉沉地怕人。我本就對挑起戰事的北國將軍懷有敵意,見他待夕夜很是冷淡,心中更為不喜。夕夜看出我的心思,便請那位齊將軍先帶我去營帳歇息,他自己要留在帳中與大哥說會兒話。
我順從地離開,齊將軍一路偏著頭瞧我,最后實在忍不住道:“蘇姑娘,你一個女兒家自曲國來此,膽子倒不小?!?
我昂然道:“夕夜在哪里,我就去哪里?!?
這一日奔波,又接連遇著幾次心驚肉跳的險境,我也著實累了,便在行軍榻上小憩。天剛擦黑時,夕夜回來,與我一同吃了晚飯。軍糧粗陋,我卻吃得津津有味。
兵士收去碗筷,齊將軍送來一件錦裘,說是夜里天寒,夜將軍讓他專門送給蘇姑娘的。我摸著這件在大曲國已算名貴的裘衣,很是詫異,夕夜這位大哥看起來冷冰冰的,沒想到心思細膩,看來是隋云的大敵。我用力搖了搖頭,極力將這念頭甩了出去。
晚上,夕夜怕我受不得寒,將我用錦裘裹緊,攏在懷里,道:“蘇七,往后的日子怕是要比這艱難百倍,你怕不怕?”
我嗤地一笑,“不知夕夜侯爺怕不怕?”
夕夜用力抱緊我,不再說話。
翌日天亮,夕夜就帶著我啟程北去。路上經過一段荒丘大漠,夕夜與我共乘一騎,一路馳騁,自日出直追逐到日落,讓我愛極了這縱馬天涯的逍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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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大漠孤煙滄海落日,賞萬紫千紅英雄美人,天大地大,也只任你我縱情馳騁!”
當夕夜溫柔的嗓音在耳畔回響,我身披錦裘,馬踏荒漠,眼前落霞滿天,這一瞬間,我對他生出了一種近乎依賴般的信任,只盼著此情此景天長地久,永無盡頭。
到了前方城鎮,已距國都不遠,很快有夕夜的部屬前來接應,那位叫玄武的男子是他的貼身侍衛,帶著數人前來隨侍,一應使用的物事都奢華無匹。這般前呼后擁地一路行去,我一一受用,心中卻漸漸不安起來。
我一連幾日悶悶不樂,夕夜便打發玄武帶人先行回京,仍是與我風餐露宿,緩緩而行。
這日在酒樓用飯,忽然聽聞兩國戰事驟起,北國竟是士氣如虹,不幾日便在北運山打了大勝仗。我心口揪起,暗暗替隋云擔心起來。
夕夜大約見我停箸發呆,湊過來問道:“蘇七,你若是掛念戰事,咱們回北運山可好?”
我搖了搖頭,此時回頭去參與隋云與夕夜的義兄大戰實為不智。雖然此時我離開故土隨他入敵國,其行徑幾乎等同叛國,可夕夜既是為了我拋卻身份地位,我也可以為了他而不顧家國之別。
兩日后,我與夕夜到了北國國都??缛敫叽蟮某情T,我就被四下耀目的繁華所吸引。寬闊的街道,林立的店鋪,熙攘的人群,不亞于我大曲國的商城。
夕夜一手牽著馬,一手牽著我的手,徐徐向城內行去。
“沒想到你們北國國都竟然如此熱鬧?!蔽矣芍再潎@,“衣著器物竟是與我大曲國無異?!?
夕夜哈哈大笑,“蘇七,難道你以為我北國都是茹毛飲血的野人么?”
我臉上微熱,撫了撫身上的錦裘,吶吶道:“我原以為,北方族人皆性烈,披獸皮、食生肉總是有的?!?
眼前罩下的高大黑影讓我心頭一跳,夕夜俯身過來,似笑非笑盯著我道:“這樣你還敢跟我前來?”
我低下頭,心中溫情激蕩,不知要如何回答他。突然,街道盡頭遠遠有一輛金色的馬車疾馳而來,路人紛紛走避。夕夜的手忽然緊了緊,拉著我向一旁避過去。我轉頭想看向街心,被他一把按入懷里。
過了片刻,周圍靜了下來。我輕輕推開夕夜,向后看去,被眼前情景嚇了一跳。
那輛金色的馬車正停在路中,周圍百姓黑壓壓地跪了一地,只有我和夕夜兩人直愣愣地站著。一名略顯寬胖的威武男子從車上下來,華衣金冠,氣度雍容,緩步走到近前,用略顯粗糲的嗓音道:“夕夜,怎么來了國都不先入宮?”
夕夜慢慢回過身,低頭拉著我跪下,恭聲道:“臣夕夜叩見君上?!?